《琉璃曲》约莫无衣

1、蓝烟阁

　　元嘉十二年，三月初三。
　　茶馆内，过路人放下行囊歇脚，望向窗外有些不解。按理说，大年已然远矣，这江城又为何如此热闹，人来人往，车马穿梭比之除夕有过之而不及啊。
　　“客官，上些什么？”茶馆小二上前询道。
　　“散热茶即可。”过路人回答道却又止不住询问小二“伙计，这此处为何如此熙攘？”
　　小二还未曾回答，离过路人不远处喝茶的三人便搭了话:“小兄弟，第一次出入江城？”
　　过路人点头回答，小二向几人躬身示退，径自忙碌去了。
　　“哈哈，怪不得小兄弟不知此况啊。”一人留着络腮胡哈哈大笑豪爽道。
　　“此地名为江城，而今日恰逢蓝烟阁三年一度的通商大会，各地百姓商贾慕名而来故而热闹非凡啊。”三人中气定神闲之人淡然开口，一语中的。
　　“蓝烟阁？”过路人心想未曾听过，大抵自己刚从乡间出门，涉世未深，故而虚心讨教道：“
　　各位前辈，可知这蓝烟阁是作甚的？这通商大会又是何意？”
　　“小兄弟，我等正巧也买卖做罢，与你聊上一会。\"三人之中长者缓缓开口，”这蓝烟阁原本就是一个钱庄，并无特别之处，只是那蓝烟阁乔庄主之妻是天下第一绣娘，织的一手好锦，六年前不幸难产死了，于是这乔庄主便举办了这通商大会，实则是收集庄主夫人的遗世织锦以慰丧妻之痛罢了。”
　　“前辈，这样说这蓝烟阁算上此次也不过第二次举办通商大会，怎么会如此火热？”过路人不解，小脑瓜子呼呼直转，见他三人也有聊心，便又问道。
　　“小兄弟到很是聪慧，哈哈，内幕也没什么可相瞒，其一呢，这乔庄主身在朝廷有个一官半职，这通商大会倒也不难知会。其二，天下第一绣娘所绣织锦倒也不是寻常就可见到，更也不是随便便可被这乔庄主所收回，买卖之时各种奇珍异宝也是层出不穷。”长者倒也真像闲来无事，与他娓娓道来。
　　“小二，这兰罗可还有了？再上一壶。”长者摆手换来小二，说话间最后一口茶水进肚。
　　“哎~”小二拉着嗓子不老远殷勤上前，“客官，暂时没了，您看还要上些别的什么？”
　　“什么？！没了？”络腮胡子不满道声音也大了。
　　小二见他五大三粗，虽衣着素净，倒也不难看出非富即贵，却也怕他寻事，便哈腰安抚道：”客官，您也知道，江城发水，这兰罗茶又只这小小兰罗镇有，自然缺了，但若客官可稍候一会，倒也方便小人安排取茶。“
　　本来三人并无忙事，稍等一会倒也没什么不妥，小二又懂脸色给添了清茶，长者摆手示意他下去，小二这才松了一口气，赶忙叫上伙计去取存货。
　　与这大街上熙熙攘攘吵吵闹闹不一般，蓝烟阁仿佛安静的像世外桃源。乔念百般无赖地顺着靠墙的梨树爬上了墙头，顺手扯下一枝梨枝靠着梨树翘着二郎腿，边晃着树枝边看着蓝烟阁难得噪杂的地处，看着那一抹青色身影，小脸不由得皱起眉头、撇起嘴。
　　“离姑娘，这贡茶之事是如何安排的？这兰罗茶馆应用几盒？须得几盅？”一名小二打扮的人站在储物阁外，慌慌忙的问道。
　　“茶馆兰罗不必再上了，贡茶之事尚未安排须得紧少，用那碧罗茶代替，三盅即可。”被唤叫离姑娘的女孩一身青衣约莫不过十二、三光景，言语之间竟无稚嫩之气，与来人慌忙之形想对比之下愈显得温娴沉稳。
　　“离姑娘，这东屋坯布之事，再添十匹可好？这花色那种好呢？”那边刚回答完小二，这边又来了个丫鬟打扮的上前询问道。
　　“可以，青、白花色各五匹即可。”离姑娘回答道，在随手簿子上勾掉什么。
　　“离姑娘，这白玉之事....”
　　储物阁前络绎不绝，下人们你一句我一句，声音此消彼长，当事人离姑娘却丝毫不受影响，声音仍旧不急不慢，条理清晰。墙上盯着她看了不过一会儿的某人却不耐烦了。
　　“阿离！前日说好一起放纸鸢的！你怎可背了信！”乔念起身站在墙头之上，对着阿离大叫道，霎时间，云惊鸟飞。
　　阿离转身便看到那站在墙头的小身影，一时间脸色惨白，对着下人们交待了几句，便匆匆朝乔念走过去。
　　下人们见状也不再叨扰，看着离姑娘急匆匆背影竟谁也不吃惊，要说这离姑娘年纪虽小，却处事难得沉稳，淡然，若有失色不过这蓝烟阁乔念所致，说到乔念，乔老庄主与其夫人经年无子，可上天垂怜好心人年近半载的乔夫人竟怀了胎儿，乔夫人高兴至极，毅然决然生下乔念却也因大龄难产撒手人寰，可那乔念却因生而无母，加之乔庄主又些许溺爱，丧妻悲戚不太过问乔念，乔念便自由生长，到如今七、八岁的乔念异常顽劣连江城最恶的狗都要绕道三分，若不是还听得动离姑娘几句话，简直要成小霸王了。下人们念及至此，不由得冷战起来。老老实实在储物阁外排起队来。
　　“念儿！你这是作甚？！还不赶快下来！”阿离面色如菜，对着乔念没好气道。
　　乔念眼看着阿离越走越近，眼疾手快地从围墙之上爬了下来，连忙赶上前去讨好道:“阿离，你为何管那等劳什子事？任凭的他们胡闹你？”
　　阿离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眼前小女孩圆圆脸蛋上一双奕奕有神的丹凤眼，好不惹人怜爱，眸中带笑，竟生出几分英气，可这头上不知哪来的青叶和灰乎乎的衣袖却无不彰显着这分明就是个小祖宗。
　　阿离一边帮着她拍着身上的土，一边一手扯下落在她发中的青叶，嘴上还喋喋道：“念儿，你也要是个大丫头了，这爬墙上树之事，怎可再做？竟生生不知道自己是个姑娘家了？你这以后又当如何是好，....”仿佛刚刚惜字如金，端端决然的另有其人，这会儿竟像个老妈子。
　　姑娘家？乔念过耳不充，咂咂嘴。
　　“念儿，我说的，你有没有在听？”阿离整理着乔念额前的发丝，叹息道。
　　乔念扯过阿离的袖子轻轻摇晃起来，看向阿离的一双漂亮丹凤眼里满是委屈却不漏声色的转移了话题：“阿离，你可还记得，前日我生辰，你亲口答应要同我一起放纸鸢的。不如今日？风和日丽的。”
　　“念儿，这几日通商大会，很是繁忙，改日好不好。”阿离扶着膝盖半蹲着平视着乔念，耐心地问道。
　　乔念大眼睛提溜一转，看来阿离是不计较她上墙这事了，便得了便宜又卖乖：”这些事情又不是非得要阿离去办啊！鸡毛蒜皮之事，为何向你过问？不过是他们看你好欺负罢了！呸，一群杂碎！我倒要问问他们是怎么拿铜钱想巧事的！”说罢便要往储物阁去。
　　“念儿，休得胡闹，又怎的学来的市井之言？粗鄙之话，姑娘家入耳方不妥，你又怎可天天挂嘴边？”阿离拉住这蹦跶的小身板，心里却暖了一些，语气还是那般喋喋。
　　乔念说的并无不对，下人们围着她问事，自然并非乔庄主这么大的通商大会不做安排，而是，细小安排自然不周，这些下人便仗着阿离虽温温和和不曾有架子，倒也是乔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问话少个多跑腿之事而已。
　　阿离不由得无奈的叹息，这丫头若是把这聪慧又洞察的小心思用到正处，也不至于如此顽劣头疼了。
　　“阿离，那今日可不可以？江城连日大雨了，好不容易放晴呢！”乔念扯着她袖口，带着孩童独有的不容抗拒。
　　阿离看着眼前亮晶晶的眼眸，心软了，她无奈的点着头，腰间纠缠上一双小手臂，小手上还带着厚厚的灰土，清脆的声音从她怀中传来，似林中欢舞的黄鹂鸟：“阿离，我知道你最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