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若如殇》柒月夭夭

13、月凉如水

　　走进练兵场的营帐，君武摆手示意他人都退下。君武刚想要开口，看到南姬双眸里渗出晶莹的泪珠，又顿时不知如何开口。

　　从来都是被捧在手心受万千宠爱的南姬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重要的是眼前这个男人，明明记得自己，却要在众人面前给自己难堪。难道你不知道我眼巴巴等了你一整天吗，南姬越想越委屈。

　　看着眼前这个呆子又不说话，南姬直接问道，“你，怎么光盯着我不说话。”
　　“我……”君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一直定定的看着南姬。“你，是谁？”
　　“南姬，我从疏勒城来。”
　　“和我猜的不错。”
　　“她是我妹妹，莞儿。”
　　“你没有说谎？”
　　“当然！”
　　片刻沉默。

　　“那你叫什么？你是个王爷？”还是南姬先忍不住打破了沉默。
　　“成氏，双名君武。我们家族都是世代的将军，是世袭的军王爷……”君武不自觉得开始讲起了成家将门的历史。
　　见君武打开了话匣，南姬慢慢忘却了先前的不快，双眼闪烁着崇拜，“话说，你刚才练兵时，好威风啊。”
　　君武一羞，顿时语塞。
　　“喂，刚还能说会道，怎这时又笨头笨脑。”南姬扬着好看的笑容。
　　想起此刻仍在军中，君武严肃起来，“在军中，不可如此嬉笑。你们是怎么进来的，想干什么？”
　　“我都说了，我们是误入的，就是溜进来随便看看。”
　　“军营练兵场岂容你随便看看。”语气竟强硬了不少。
　　“南姐姐一路随你而来，为了看你，都等了一整天了！”莞儿为南姬打抱不平。
　　南姬呵住莞儿的话头，再看向君武，而那一刻君武慌乱的避开了她的眼神。
　　“是，我是跟着你来的。我早上看你铁甲加身，与昨日判若两人，好奇就跟过来了。”南姬讲出了一种理所当然你奈我何的气势。
　　“早上……”君武暗自想到，居然是一早从王府跟过来的，“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呆子。”
　　“在军营中，我是成领军。若再让他人听到你刚才的言辞，谁也保护不了你。”君武又恢复了强硬的语气，可听上去又似乎透着点关切的意味。
　　莞儿偷偷拽了下南姬的衣角，“南姐姐……”
　　“对不起，是我失言了。”南姬规规矩矩的道了个歉。
　　“对不起，我也不该假装没见过你……”
　　“那我们就先撤了～”莞儿试探着说。
　　“好。我送你们出去。时间差不多了，一起走吧。”君武用手顶开营帐的垂帘，送南姬二人出帐。

　　君武同参军交代了练兵的收尾安排，便带南姬二人向训练场外走去，边说，“下次若要找我，直接来成王府。军营之地不可随意出入，有违军纪。”
　　“那可是王府啊，门外都是府兵守着。”
　　“循正式通传的话，他们不会为难你。”
　　“哦……正式通传。”南姬喃喃自语，肚子在这时不听话的乱叫起来，“我们一整天没吃东西了，既然一起走，不如你带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军武吩咐随行侍从从最近的营房里拿来两个烧饼，递到南姬手上，“军营清简，暂时先吃这个吧。”
　　南姬接过尚有余温的烧饼大口啃起来，哪顾得上形象，边吃边嘟囔，“你们每天都吃这个？”
　　“也适时会有开荤加菜的……”君武看南姬嘴角还沾着胡椒和芝麻就急着说话，便示意先南姬擦擦嘴角。“疆外的民风还真是清奇。”君武暗自想到。

　　成王府前，君武问，“你们住何处，我差人送你们回去。”
　　“不用，不用，我们就在附近。可是……你真的不和我们去吃东西吗？”南姬的语气中稍显失落。
　　“今晚有家宴，抱歉。改日吧。”
　　“改日是何日？”
　　“……”
　　“那改日就是明日！明天见～”南姬扬起明媚的笑容，挥了挥手欣然离去。
　　君武怔了几秒，转身走进了王府。

　　成王府家宴。

　　成王府为军王世家，每代承袭之人都极具领兵治军才华。君武的曾祖父是开创分区治域的将臣，并协助上古帝王确立了内外疆的界限。成军武是这一代的独子。因为老王爷曾在君武出生后不久就被召回了君王身边辅佐数年，待其回府后见君武少年已有承袭之能，便顺其自然只在几年后有了小郡主君霖。而成君霖则是个从小粘着哥哥君武长大的可人儿。

　　成王府的家宴与治军的严谨不同，轻松闲散了不少，王府上下全都和和乐乐聚在一起。君武看着王府里仪态万方，温文尔雅的姐妹或太太们，脑海中不禁浮现出南姬恣意纵情的样子。她大碗喝茶，她大口啃饼，她尴尬羞怯，她委屈失落，她骄傲蛮横，她灿烂明媚，甚至是被她唤做呆子的样子。

　　“哥哥，你在想什么？”五岁的小君霖看君武夹菜的手悬在半空，便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哦，没什么。”君武回过神来，一脸宠溺的对君霖说，“想吃什么，哥哥夹给你～”

　　君武纳闷为什么与这疏勒城的女子才见两面，却仿佛有了很多与她有关的记忆。但关于明日之约，他稍觉无所适从。临近席末，王府管家给老王爷递了一封信，“王爷，疏勒城来的加急。”老王爷将信徐徐读完，跟君武低语道，“席后来我书房。”

　　书房中，君武为老王爷端上了一盏洋甘菊清茶，“父亲，加了两匙蜂蜜，安神助眠。父亲，是何要事啊。”
　　“半个月前，你三叔伯去边境查修军粮通路，无意中探听到疏勒城的南邑王子野心膨胀，想在继位前打边境的主意搞大动作。你三叔伯深入调查后，说疏勒城似已在暗中部署行动，且近日边境的骚乱疑是南邑王子背后挑唆所致。我想让你明日启程，去一趟疏勒城，当面和你三叔伯商量一下。”
　　“没问题，父亲。听说这王子有勇无谋，让我去会会他也好。”
　　“切勿掉以轻心。去休息吧。”

　　烛灯绰绰，好像又映照出南姬的笑颜，“明天见～”
　　还是尽早出发吧，这样可在日落时回来。君武默默想着，伸出手想要抹掉眼前南姬的样子，却徒劳无功。他将脸蒙进被子，努力使自己专注去想有关疏勒城的事情。

　　另一边，南姬久久托腮倚在窗边，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一切，不自觉的嘴角弯弯。
　　“公主，你还睡不睡了。”已然倒床的莞儿从被窝里探出个头，“想谁呢，想的这么开心～”
　　“你说，他怎么可以那么呆。”说不上南姬是在回应，还是在自言自语。
　　“我看啊，有人比他还呆。”莞儿从被窝里爬出来，坐在南姬身边，静静看着她出神的样子，“公主，你真的有点不一样……”
　　“你说的对，是有人比他还呆……”

　　长夜漫漫，月凉如水，清风将一切都吹的柔软，吹的朦胧。让人思绪痒痒，翩跹摇曳。

　　君武辗转反侧后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睡梦，梦里他和南姬并肩走在寻常巷陌中。世界似乎空旷的只独他二人，也似乎狭小的只剩彼此。

　　第二日，君武天还未亮就动身前往了疏勒城。而南姬一大早就拽着莞儿去了市集。
　　“莞儿你说，如果我穿中原的襦裙会好看吗？”
　　“公主你当然穿什么都好看了～可为什么要换中原人的衣服啊？”
　　“你看我们的小袖窄衫和翻领衣袍是看着挺精神的，配上细绣艳色也十分亮眼。可这里的女子，你看，都是贴身襦裙加轻软披帛，总是浅步徐徐的。应该……是他喜欢的吧。”南姬滔滔不绝的说着，丝毫没注意莞儿早已被早点摊贩吸引走了。
　　“南姐姐，这是不是和昨天一样的烧饼啊～”
　　“卖家，给我两个！”南姬拽起莞儿的袖子，“路上吃，我们要先赶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啊——南姐姐——”

　　一会儿功夫后。
　　“诺，就是这里。”南姬指着店家高挂的招牌。
　　“绮云布庄——公主，你真打算穿中原的衣服啊。”
　　布庄的伙计迎到，“两位姑娘可是要做裙裳？”
　　“对对对。”
　　“看二位姑娘的着装应是从疆外而来，做我们中原的裙裳啊，柳绣娘的工艺设计是最别致精巧的啦。里面请。”
　　“你看，来对地方了吧～”南姬朝莞儿使了个眼色。
　　“姑娘随我进来。柳绣娘——”

　　得知工期需要至少三日后，南姬把自己怎么认识君武、怎么受了委屈、又是怎么好不容易才相约见面的事情，用楚楚可怜的语调生动且夸大的讲了出来。柳秀娘不知怎的竟被这风风火火的丫头给打动了，答应先赶工南姬的裙裳。“像姑娘如此直率热情的女子，中原确实少见。”柳秀娘轻笑着。

　　柳秀娘赶工的期间，南姬就托着小脸坐在一旁静静的瞧着。她第一次看到裙裳是怎样从一匹匹绢布经左剪右裁一针一线而来。待到完工时已接近日落时分，“希望赶得及你去见那位好男儿啊～”柳秀娘将成品递给南姬，督促她尽快换上，好再做细节的修补和添饰。

　　换好新衣的南姬一袭烟青色衣裙，湖蓝色的丝线深深浅浅的勾勒出几只振翅欲飞的蝴蝶。裙幅千褶直泻于地，玄紫色的宽带轻束细腰，垂坠镶有镂空玉雕配以流苏。几缕发束用简约的珊瑚簪向后绾起，剩余发丝则顺肩披下。

　　“好看吗，好看吗——”
　　“南姐姐，你好像变了个人。”
　　“那是好看不好看嘛。”
　　“好看好看，绝对好看～”柳绣娘也夸赞到，“这么清丽出尘的妙人儿快去赴约吧。”

　　成王府前。
　　“小王爷还未回府。姑娘稍后再来吧。”
　　“好，我们去对面的茶楼等，这样他一回来，我们就看到了——”南姬的双眸里闪烁着明亮的光彩。

　　“小王爷还未回府。”
　　……
　　“小王爷还未回府，属下也不知小王爷的去处。”
　　……
　　“姑娘，小王爷也许有急差巡军去了，请姑娘改日再来。”
　　……
　　“姑娘，已经打过二更了，请改日再来吧。”
　　……
　　“姑娘，你不能在这里睡，请不要为难属下。”
　　……
　　谁也不曾想到，这一晚的等待竟会那样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