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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65.绝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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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河瀚缈,若白涛平波,无边无际。
而在云河之上的青天更是有如碧靛,清涤好似水洗。
鸣鸾脚踏腾云,身临在此云天之间,思绪禁不住跨过天云,遥遥而忆。
那时的昆仑山中,日轮迟暮的光影流过树梢散在屋檐上。她总是会惯常地坐在窗下长椅上,将头侧抵着窗边,借着淡金色日光,和着山中清爽的晚风,看那么小半刻的道经。
每每此时,龙渊都是在院子里忙碌。大锅滚粥,瓦罐煨汤,杨木的案板上时不时传来凿凿之声。
一窗之隔,里面云淡风轻书香宁静,外面锅碗瓢盆红尘喧嚣。
小半刻后,鸣鸾便会将书放下,转头伏在窗沿静静地再看会院子里的龙渊。她看着他麻利的将青葱的皮撕去,露出里面白若肤脂的身子。然后又在案板上行云流水挥刀霍霍,变戏法般调弄出葱花,姜丝,蒜末,肉泥……
那样相伴的日子清简如水,时光细腻流淌,浸润其间,光阴只教人感到寂静,静的天长地久亘古不变。
世间聚散,长情朝暮。
再着眼今日,鸣鸾虽心中有憾,但也并不为所经历的种种变故感恨。
相反,她反而很是感激。
若无惊变震颤了往日平淡光阴那一池平湖之水。她又怎得顿悟。
龙渊那腔盛满俗尘烟火气息的情意,正是世间最珍贵最无价最无可比拟取代的。
彼时轻,今日重。
昆仑时光,龙渊将一腔盛情细水长流的投进温和的时光中,点点滴滴,丝丝缕缕,安安静静的伴着她,爱着她。
时移情易,鸣鸾论着心中的公平,甘心转换。
当她踏入佛地第一刻起,那份重重的情意便植遍心肠。血液中潺潺流淌着一丝缠绵几许悠扬。守望,坚定不移。
十一,没关系,慢慢来,不急。我有耐心,慢慢陪你,慢慢等你,就如同你当初那样… …
感受到隐隐传来的冷意,鸣鸾停住腾云,挥挥手拨开白色堆聚的云河,见到下界冰雪皑皑的精致,心知南极雪境到了。
就在鸣鸾从云河中驾着腾云缓缓落入雪境之时,她却不知守境冰堡上,一双满是恶毒目光的眼睛正透过清澈的冰墙,望向自己。
嫁入冥地成为太子正妃的般若,正是她藏身在冰墙之后。
前日,般若三朝回门回来南极。只是经历天煞阵那夜后,夜炎对她的嘴脸已是冷酷至极,甚至连半点虚与委蛇的客套都懒得施舍。不但夜炎不与般若同房,甚至连后几日的敬茶之礼,冥君夜荼都一言免之。以至幽冥神宫上下都知道,太子妃还没圆房就失宠于太子,连冥君老公公都厌弃了。
一晃,时值回门。
般若见夫君和冥君都不做丝毫表态,便只得硬了头皮闯进夜炎书房。
彼时夜炎正在悉心作画,蓦然见着般若进来,一双风流眉眼愣是冻成墨渠寒潭。
般若虽则心虚,但平素家中惯出的娇横脾气,还是让她不自觉摆出昂首高嗓的态度。
大略听了来意,夜炎眼神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允下让她回门,只不过自己公事忙碌,没时间作陪,所以这回门便只般若自己。
般若闻言,立时勃然。情绪中夹着在幽冥受的这连日委屈不满,一股脑的咒骂出来。
夜炎冷淡的看着她演戏般在面前撒泼耍蛮,末了只幽幽说:
娘子与蝎精那夜作为,本太子回来后,对你我父君都如实相告。岳丈父君他闻听后是又恨又愧,直叹息说自己养了个好女儿。父君他当即便气的回了南极,临走还曾说娘子已经嫁入冥地,就是我幽冥之人,是打是罚任由幽冥处置。并且,这三招回门之礼若是本太子公务繁重,便能免则免。
一席话如当头冷水,浇的般若身心俱凉。
知父莫若女,以她对父亲的了解,这番言语不会有假。
父君的凉薄和趋炎性子,般若心知肚明。而般若之所以能被娇惯出今日的脾气,实则都是祖母宠溺呵护。不久前,祖母寿终。失了依仗,父君这才敢往天宫将自己强带走,然后,又浑浑噩噩不计得失的,将自己如筹码赌注般赌在了幽冥这桩婚事上。
夜炎见般若听了自己的话后,目光闪烁,神色转黯。知她没了傲气斗意,便再次闲闲提笔,边于刚刚未完的化作上继续着笔,边毫不在意的让她回房自己决定回门与否,并说自己还有要事。
般若见他躬身,俊美的面上,一双眼睛凝望着桌上画作,仿似那画里有个吸睛的美人勾魂般。
耐不住心底讶异,凑前半步去看,一瞬间银牙咬的更碎。
那画上地确有个美人,夜炎正细细为其临勾额间发丝。那神情只恨不得狼毫换做指间,画中人走下画纸……
能得夜炎如此倾顾的,除了鸣鸾再无庞个。
能叫般若急气想咬人的,也只能是鸣鸾了。
带了几分单薄的不成样子的幽冥准备的回门礼,般若和自己陪嫁的侍女秀儿只身回来南极。
檀溪神君见小女儿如此狼狈回门,本就心中不耐。恰好又逢极乐天派了使者来赠袈裟。而恰巧这位使者又是十一。
心知小女儿的脾气,檀溪生怕般若见着十一再出什么事端,到时候,幽冥退货,极乐天怪罪,自己两头受夹击不落好不算,还要让般若这个失了名声拖油瓶回到万妙养着,那这万妙仙门的脸就彻底挽不回了。
于是,檀溪神君不但派人全程紧盯般若,不许她接近十一。同时,在女儿回门第二天,就下逐客令让般若回去幽冥。
明知心上人就在眼前,却无法相见。还被亲爹下令驱逐。般若心头的委屈和怒火可想而知。
当她今日本欲离去时,却意外在冰堡上见到鸣鸾。本就满腹怒意无处发泄,值此机会,哪有不眼红的。
看着鸣鸾缓缓落入雪境,般若心底的毒计也悄悄成形。
她将侍女秀儿叫来,附耳说了几句后,秀儿便依言往堡外而去。
只见冰雪皑皑的大路上,鸣鸾为自己幻出一身裘袍穿戴。
之后,秀儿便和鸣鸾两个在冰堡大门外相遇。
一番浅谈后,鸣鸾随着秀儿往冰堡外一侧小路走去。
般若站在上方,冷冷看着自己临时起意的策划,嘴角鼓起一抹尖辣笑意。
不多时,就见小路上匆匆跑回来的只有秀儿一个身影。
般若等不及秀儿上堡,迫不及待拾级下去,在大门洞口于秀儿会合。
如何,她中计了么?
秀儿用力点头,眼中带着谄媚笑意,对主子说:
嗯,回娘子,秀儿尊着娘子吩咐将那问路的女君引往冰穹。并亲眼看着她被穹窟引力吸入冰窟的。
呵呵,九颠女君,第一美人,哈哈…十一哥哥,夜炎…一个两个的都喜欢她。好,我让你们喜欢她…哼…
般若脸上露出狰狞狂意,言辞从齿缝里发出来,像是有碎骨在齿间咀嚼的样子。
阿弥陀佛!
忽然传来的声音,令般若和秀儿具是一惊。
两人寻声回望,只见冰堡悠长的冰凌门洞中,素袍僧衣的尊者十一步履如风而来。
太子妃,请问你们刚刚说的冰穹可是南极境中,那处寒窟死地?
十一问话时神色淡然平静,语调也寻常的听不出半丝情感。
自天煞阵一别,再加上几日的经历,般若见到十一刹那,只觉心头五味杂陈,委屈、埋怨、恼恨…各种情绪翻滚,泪珠一时间便浮在了眼眶里。
耳边听着十一如同念经般平淡的问话,心坎里情意与躁意狂蛇交缠凌乱,脑子也不禁跟着没了清明,不受控的顺着十一问话点头答道:
是了,就是那冰穹死地。
得了般若的回答,十一再无二话,脚底带风,瞬间飞身窜出。
见着眼前人影速度晃过,般若这才明白过来。
与此同时,般若大喝一声:
十一哥哥,你不能去。
等到呆愣的秀儿反应过来,提裙去追时。尊者十一和般若的身影一前一后,已经跑出去千数米外了。
秀儿的脚程比不得二人,当她气喘吁吁到了冰穹前安全之地,却见到的只有自己主子呆若木鸡的孤独身影。
娘子。
秀儿叫着过去搀住般若摇摇欲坠的半边身子,抬首再看,主子那张雪白的脸上,已经布满泪痕。
他,他跳下去了。为了她,为了那个女人,十一哥哥,他竟想也不想就跳进了…为什么,为什么…秀儿,你说,为什么…
般若的身子委顿下去,缩在地上以双掌罩面,哭的身子发颤。
时至今日,她心中所有的骄傲,所有的信念,终于彻底崩塌。
最疼爱自己的祖母去世,被父君当玩意儿般与人换求利益,被夜炎弃如敝履…… 这一切都不曾彻底将她击倒。
唯有十一,只他那一跳。
为了那个女人,即便立地成佛,口诵莲花,十一哥哥他,他还是毫不犹豫,义无反顾的为她跳下了冰穹死地。
亲眼目睹这一切,眼看着十一纵身刹那,般若的心彻底碎了。精神也跟着垮了。
为什么…为什么…
秀儿听着怀中主子一遍又一遍,如同呓语般痴痴反复的音节,慌得满脸盈着豆大泪珠。
冰凉天地间,主仆两个依偎着缩作一团,嘤嘤唾弃声幽幽荡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