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堪为好》墙上月光

5、好久不见

　　第五章
　　都说大学就是学子萤囊映雪十二载后的避风港，蜕变成如一只只搁浅的小船只，随波逐流，不知漂向何处。人，大抵都会有一惰性，但它经不住时间的磨砺，也许一时随心放纵，有的东西便稍纵即逝了，剩下的便是无止尽的懊恼。而艾好的寝室四人，也终究逃不过这样的定论。
　　容艾好平日里虽然深居简出，但寝室对她而言也不能是久留之地，因而她与室友们皆是点头之交，更甚的为陌路之人。
　　高中、初中的友谊，为数不多的朋友，艾好只能敝帚自珍。交友、做事，都平心而论，谁都没有资格在背后悄悄议论是非，这也是她越来越远离宿舍这个小集体的理由。
　　艾好整理好书包，默默地将一份厚厚的文件推到室友张怀玉眼前，嘴角一弯示意一笑，也不继续搭话，手里捧着几本律法书，径直地往外走去。
　　张怀玉此前因课业准备的论文没有头绪而烦恼，无意间透露出忧虑神色，哪知被艾好悄然记下，专门为自己准备了一沓资料，此时此刻是心有所触，连忙起身说了声谢谢。
　　另一旁正在跟男友煲电话粥的范米灵，往这边眼睛一瞄，眉毛顿时一上一下，但也藏住自己的小心事，继续呢喃软语。
　　而正在自己身上比划穿衣的李淼淼，浅褐色的脑袋凑近一问：“这是什么东西？容艾好给你的？让我瞧瞧呗！”说完立刻放下红色大衣，兴冲冲地抢来文件，眼珠子一溜，不自主地嘟嘴，随后大笑：“还以为什么呢？就那什么要交的论文对吧！你不会吧，这都要让她帮你啊！”
　　“我上次提到过论文的事情，一时没有头绪······还有这篇论文与今后学分评定有关，大四特别时期，我就认真点嘛！”一向木讷怯懦的张怀玉，吞吞吐吐地解释道。
　　“这种论文呀！反正我以后找人代写去！还找资料！切！”李淼淼用手指抵着这一沓装订的纸，顺顺溜溜地随意翻翻，倒是一头雾水，但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潇洒往桌面一扔，又开始对着镜子兴致勃勃地试衣服。
　　渐渐地，手机两头话语劲头淡下去，范米灵终于挂断电话。她走向张怀玉这边，拾起桌面的文件，眼波辗转好几秒，才缓缓开口：“虽说论文题材不限，但也意味着不许雷同、不许抄袭呀！艾好给你的，一份好意，你这傻大哈，可千万不要跟她思绪类似哦！”
　　“啊！我看这么多资料呀，不会吧！米灵，要不你帮我审审，我这么笨，老是出岔子！”
　　“其实吧，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教授呀！可惜，一个都不熟！”范米灵摊了双手，表示毫无办法。
　　李淼淼灵机一晃，叫嚣着：“对呀，容艾好不是挺拽的嘛，你让她在徐老头那边吹吹风呗！”
　　“淼淼，艾好是个好学生！”
　　“切！就那拽样！”随后寝室噤若寒蝉，没有再敢接下去，一贯放肆嚣张的李淼淼觉着无趣，又拿出卷发棒收拾起了头发。
　　怀玉摸摸脑袋，随后十指合拢，做了个“拜托”手势。范米灵弹了弹她的前额，应着她的请求，便坐下来一一翻看。
　　大四，即将毕业，考研的考研，就业的就业，似乎每个人都端着自己的小心思。人的内心，塞得越满，越想往自己选择的路上走，说不准会像那“指数”爆炸在某一时刻上。谁也无法料到，今日的一次援手，成了始作俑者兴风作浪的祸源，也是艾好水静无波的日子变成汹涌不安的转折点。
　　容华正当年因颜艳心中有另爱毁掉婚约，一气之下由爱生怖，机缘巧合下遇着艾好的母亲艾明晴，年轻画家心思细腻又温柔体贴，正好可以是一个合适的妻子。
　　艾明晴生下艾好后却无意发现自家老公与颜艳私下来往，再也充当不了好“老公”、好“父亲”的角色，一度挽救婚姻，却反被亲人蚀骨伤心，再加老一辈重视子孙传代，二老嫌弃责骂于她。百般委屈闷在心中，无人可言、无人相助，就这样抑郁不已，直至沉疴落身，苦苦熬到艾好6岁撒手离去。
　　终于有一天，怀里抱着一个三岁小女孩的女主人降临家中，看着父亲温柔似水的眼神，艾好终于明白了母亲临死时那几句“我的小好，妈妈斗不过他们，但也不能委屈你······我要你名正言顺地呆在这个家里······妈妈可能再也不能照顾你了，你以后要好好活下去，好好用真心待一个爱你的人······才算遂了妈妈取的名······抽屉里有一位伯伯的号码，你要记得，妈妈能为你做的就只能是这些了······”的意思了，也明白了这个家不再是属于自己的了。
　　事后的一切证明，小小的艾好当年的心思是百分之一百正确无疑的。
　　正因为从小二人缺少母爱，同病相怜，当年初相见时便有种惺惺相惜的革命友谊。犹记得，幼年两小破孩耷拉着黑黝黝的头颅，挤在犄角旮旯里，异口同声地叹了叹气，表达对人生的感慨。毛发未齐，也不知脑袋瓜子里都装着什么，唉声叹气，两人足足可以聊上一个世纪。
　　到后来，年纪大了，小孩子们心里埋了些心思，颇显叛逆，拿定了一些主意作怪在他人身上。这样的行为，出于孩子身上，不就是为了想赢得大人的注意嘛！一直到艾好15岁，憬生16岁，两人深厚的革命友谊才终于结束了。
　　岁月给了人们感情的考验，教会了人们如何在波折中学会取舍，也给了曾经交好的人们遗忘的资格。
　　伍憬生年少出国，生存环境一变化，整个人生轨迹逐渐偏离。美国生活适应、新朋友交涉、人长大性格感情变化都需要一段时间，再加上隔着千山万水的路途，甚至还有家长们的频频隐瞒和阻隔，两人的往来就这样断掉。
　　八年来断断续续的微末音讯，碰着偶然打听的人们，才逐渐回忆起那份珍藏下来的感情，只是再也不会是“特别关注”的那一个！所以时隔八年，两人的相遇，竟然在大厦一层里的珠宝专卖店门前。
　　“小艾蒿？”一阵磁性的男声突然间从侧身传来，低头正在手机地图大厦定位的页面上浏览的容艾好皱眉，生疏已久的昵称惊起心中波浪，转身质疑着声音的来源，才意味到原来碰着了熟人，还是八百年前结义的“兄弟”——伍憬生。
　　只见他一身休闲装，桃红的T恤衫配上白色长裤，细长的双凤眼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对面的女孩，随后桃花泛红满脸堆着笑意，又继续开口言道：“容—艾—好，好久不见！”
　　容艾好一时局促，八年之久既未见一面，又未有半句话语传达过，加上过去遭遇的伤心事让她在心坎添上了一堵墙，此时巧逢难免心存疙瘩，静立了许久才徐徐开口问他几时回来，缓解尴尬局面，虽然是明知故问。
　　“上星期五回来的。昨天我还挺高兴一家子去吃饭呢，结果看不到你的身影，害我白高兴一场！怎么，还是老样子呀！”
　　伍憬生单手插在裤袋里，显得格外惬意，只是吐出的语气越来越认真，似是有意无意地观察艾好的面容。
　　当初胖墩墩的少年乍变成修长俊逸的人了，还真不是一尘不变呀！容艾好莫名地低下了头，黯淡的眼神须臾间闪过，应道：“嗯，还行。你在那边还好吧？”
　　“我嘛，去那边，正好没人管，倒是成全了我！你看看我，是不是变帅了？美帝风水养人呀！”
　　“嗯。”容艾好握紧掌中的手机，不习惯他轻松佻达的语气，心里忖了片刻本想开口再寒暄几句，谁知前方传来声声悦耳的女音，迫切高亢的喊叫直冲自己这边，于是补充道：“好像在叫你，要不，改天再聚？”趁着中间沉默之际，艾好稍微转了下手腕，看了看戴着的手表，眉间皱起。
　　那女人便是红红，踏着十厘米的高跟鞋飞奔过来，勾着伍憬生的胳膊快言快语道：“喂，伍憬生，说好的买单呢！哦，又在勾搭女人呀！”
　　伍憬生没有及时开口解释，下意识地瞥向容艾好这边，见她面色平静但眼神迷离，一时追摸不透，也不急于解释女子的身份，只微微低头含笑嗔道：“脚踩风火轮，也该要小心点。还有请注意，这，是我家的妹子！”
　　“反正莺莺燕燕都是妹妹！不过，今天这个倒还清新脱俗呀！好姑娘，你可要仔细点，不要入了他这虎口！”红红是憬生回国后第一位带出来玩的女人，性格泼辣直爽，正好符了憬生一向的品味。她瞧小姑娘穿着朴素，但身姿卓然，一味不相信她是他的亲戚。
　　“我只是出来买礼物的。”容艾好看她虽浓妆艳抹但性子倒是放得开，微笑示意后平平淡淡地叙述道。红红一听，再看看两人的眼睛，顿时才明白，尴尬地致歉。
　　“不会跟我是同样的路数吧！坏丫头的？”伍憬生指指艾好掌中手机亮着的屏幕，上一角显示着“珠宝”，那容家小丫头容颜好便是对珠宝爱不释手。
　　“嗯，过几天，她十八岁成人礼。”
　　“你的心还真挺大的！”伍憬生虽然不知道这些年他们家里的荒诞事，但也清楚当年小艾蒿所受的苦楚，只不过想不到她还以德报怨，真真怒其不争，以致说话的语气带有一丝的愤慨和无奈。
　　“食君之禄，不能落下话柄而已。”总归这份礼物都要被嫌弃的，它最终都是其他人的抑或垃圾桶的。不过该要珍贵的便要舍下钱财置办，谁会让自己活受一份莫名的罪呢。
　　尔后二人相对无言，倒是那旁杵着的红红瞪大眼睛，一副诧异模样，颇觉气氛不正常呀！于是扯着伍憬生的白皙手腕，道：“快呀！刷卡，还是现金？那项链还等着我呢！”
　　终于二人不约而同开口”改天定个时间吃顿饭吧！”“我还有课，那先走了！”之后两人点头示好，背道而走差不多一分钟后，伍憬生转头喊道：“艾蒿，截止到现在，你还没叫我的名字过！”
　　容艾好停住脚步，看了看远处三三两两的人，眼神放空几秒，终于吞吐其词：“伍憬生，欢迎你回来！”
　　而再也不是小时候戏称的绰号“芝麻圆”了，她小时候最喜欢吃的母亲亲自包的东西了。
　　或许，生命的狭缝开始显山露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