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拙戏录》茵陈呀

2、002

　　这一晚，甚是难熬。

　　许妩心有疑虑惶惶不安，也不敢踏实的睡过去，心里一直惦挂着，尤其烛光闪烁时，她总害怕烛火忽的灭掉后，从黑暗之中蹿出来一只吃人的野兽，瞪着铜锣大眼，咆哮着一口将她吞下。

　　夜里院子里的蟋蟀声一声长一声短，她都听得清清楚楚。可是时间久了，也渐渐熬不住了，最后双眼耷拉着睡过去。

　　灯罩下的烛台越来越矮，最后变成一团融化的蜡泥，白色的烛芯摇摇欲坠，慢慢倒下，屋子里陷入了一片黑暗。

　　夏日里天亮的早，许妩醒过来已是辰时了。画眉在帐外候着，听见里面的声响，轻手轻脚的挑开帘子瞧了一眼，见许妩早已醒过来，正睁着双眼，看着床顶的蓬幕。

　　待看见她眼窝下的暗青时，还是没忍住的担忧起来。画眉愣了愣，稳住声询问，“小姐，您是现在起，还是再睡会儿？”

　　顿了一会儿，才听里边儿道，“起吧！”

　　许妩何尝不想多睡会儿，可是她不敢睡。昨夜也不知是何时睡过去的，一整晚都在做梦，梦见自己踟蹰在一片黑暗中，四周隐匿着奇怪的东西，猩红的眼在黑雾中发光，她想要跑，可是脚腕像被人扼住一般，半分都动弹不得。

　　在这种极度恐惧与不安之中，恍恍的度过了大半夜。没睡好是自然的，今早是热醒的，锦被完好的搭在自己身上，没了痒痒的异感，却是燥热的很。昨夜那盆冰，怕早就融成水了吧！

　　许妩在画眉的搀扶下，从榻上起身，由着她更衣梳洗。

　　铜镜里的人清丽秀气，可还是抵不住那双眸子下发黑的眼窝，许妩呡着嘴，想了想才开口，“待会备些热水吧，冰也拿些来。还有，这事就不用和爹爹说了。”

　　这热水和冰自然是用来敷眼的。但“这事”，画眉就不确定是指哪个了。昨夜的那档子吓人的事，还是今晨这乌黑的眼窝？不过，归根结底，还是昨晚那猫给吓的！不，到底是不是猫，还不一定呢！

　　画眉低低应了一声，脑子里却盘算着，不和老爷说，那三少爷总行吧，三少爷同小姐最是亲近。没事最好，万一小姐真有个好歹，可如何是好！

　　正巧洒洗丫鬟抬了热水来，画眉开了门让她们进来，趁着这个空档，对一旁的春莺使了个眼色，“你去竹园走一趟吧！”

　　竹园正是三少爷的院子。

　　春莺与画眉打小就跟着许妩，自然知道画眉的意思。她点点头，小跑着出了院子。

　　夏日天气炎热，军中操练又完全暴露在烈阳之下，虽说铁骑军就是要能吃的起苦，但也没必要如此不通人情。所以入伏之后，便调了令，晨练提前一个时辰，下值也跟着提早了。

　　春莺去的时候，许仲阳刚下值，在军营的澡房中胡乱淋了一通，人是看着干净了，一身臭汗味还是未除。屋子里点了香薰，合着早晨的阳光，味道有些难以言说的怪异。

　　进了屋，春莺福一礼，“三少爷。”

　　许仲阳点点头，瞥她一眼，在桌前倒了杯水，一口气饮完后才道，“宝儿可起来了？我还没用早膳呢，要是她还没起，那就一块儿吃吧！”

　　“小姐已经起了，画眉伺候着梳洗呢！”

　　“嗯，那刚好，我过去吧，省的她来回走。”许仲阳自顾自的说完，就要起身。

　　一旁的随从许常赶紧拦住他，讪讪的开口，“少爷，奴才还是伺候着您梳洗下吧……”

　　许仲阳抬起双臂看了看，“也对，免得宝儿又嫌弃我，这次怕是门儿都不让进了。”说着，又回头看春莺，“你先回吧。对了，许常，把我昨日在暖阁买的胭脂拿过来！还有，热水送来没有？”

　　吩咐完一切后，许仲阳转身发现春莺还站在那，“还有事？”

　　春莺又福了一礼，“三少爷，奴婢还真有点事，不知三少爷的猫可找找了？”

　　“猫？”

　　“昨夜里三少爷的猫误闯了兰园，还进了小姐的屋子里呢，它动作敏捷，奴婢没能追上，也不知这猫是否安全回来了，奴婢没能看好，给三少爷赔个不是。”

　　许仲阳拧着眉头，“什么猫？我院子里的那只？兴良说喜欢，早些天就送他府上了。”说完，也觉得有些不对，偏着头目光灼灼的盯着春莺，“有猫进宝儿屋内了？”

　　春莺面露犹疑，喏喏道，“那可能是看错了罢……”

　　说完发现许仲阳盯着她不放，只好一五一十的交代，“昨夜入睡时，小姐说听见屋内有声响，奴婢们巡查了一番，又未看见什么，所以疑心是少爷的猫溜进来了……既然不是，想必是弄错了……”

　　许仲阳打断她，“有什么声响？”

　　春莺慌忙跪下，“奴婢们失职，没能听见。是……是小姐听见了。”她顿了顿，又道，“想必是小姐听岔了，咱们堂堂国公府，又不可能有毛贼子……”

　　“荒唐！”许仲阳怒斥，“这是想必的事吗？昨夜为何不来报？”说着，也不等许常了，径直出了院子，双袖带风，扇动了一股怒火。

　　春莺赶紧起身跟在他身后，不忘补充道，“小姐昨夜估计受了惊吓，一晚没休息好……”

　　许仲阳回头瞪她一眼，“她不让你们就真不说？”

　　春莺低了头没再开口，心里暗暗想，下次还是把这个好差事留给画眉吧。

　　出了竹园没走两步，便看见前面小路上一行人正朝这个方向走过来，为首的人一眼就瞧见了他们，远远的招呼，“仲阳，我今儿个带了好东西···你···你这是去哪儿？”

　　他身后的是盛家二子盛和风，看了看许仲阳身后的春莺，再瞧瞧他黑着的脸，也明白了三分，“宝……妩娘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许仲阳顿了顿，按耐下心中的怒火与烦躁，“无事，我去去就回，你们先进去竹园吧。”

　　林立航还想说什么，被盛和风扯了扯衣袖打断了，等着那人走远后，他才开口，“你没听见他说的？我可不想再像上次一样，看他的黑脸了！”

　　盛和风愣了愣，这才回想起来。刚刚仲阳说了什么？他说，在竹园等着！言外之意可不就是，你们老实点儿，别再瞎走动了！

　　上次……上次他们仨在花园中偶遇了妩娘……真的只是偶遇……，被他白眼对待了好些日子呢。

　　这个妹妹，还真是宝贝的不得了。

　　林立航转身往竹园里走，盛和风还站在原地，看着许仲阳疾步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些羡慕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