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拙戏录》茵陈呀

3、003

　　（三）

　　盛和风与林立航他们几人同许仲阳年岁相当，认识多年甚是亲近，也常来许府里走动，许仲阳这般失礼，他们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两人跟在小厮的身后，熟门熟路的进了院子，刚坐下，便有小厮过来沏了茶，知道林立航有嘴刁的毛病，还特意用的上好的毛尖。一切的礼行全都到位，可比许仲阳那厮强多了。

　　干等着无聊，盛和风凑过来碰了碰林立航，“刚刚你站那儿看什么呢？”

　　林立航一手端着茶盏正在浅酌，听闻这话忽的走了神，一口水没饮下去，滚热的茶烫的他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一杯茶也失手洒了全身。守在一旁的小厮赶紧招呼人过来擦拭清理。

　　“你看你，我又没说什么，你怎么还激动起来？”盛和风坐在一旁看好戏也不忘打趣。

　　林立航瞪他一眼，面红耳赤的憋了许久，才蹦出一句，“你管我！”

　　许常从库房里寻来了胭脂，可许仲阳早就没了人影。他回到正房恰好看见满场的凌乱，慌忙之中还不忘同那两人行一礼，然后伸了手请林立航，“林少爷，真是对不住，下人们不懂事，您劳驾，随奴才去换身衣裳吧。”

　　转身低声呵斥房中的几名小厮，“真是指一处打一处，一个二个没点儿眼力见儿。赶紧收拾完下去吧，别在二位爷跟前丢人现眼了。”

　　盛和风笑呵呵的看着林立航随着许常去了里屋，又觉得一人有些无趣，起身去了庭院。站在屏风后的林立航，可没盛和风那么淡定，脑子里回想的是盛和风刚刚那句话。他站在那儿看什么？

　　看的，是许仲阳的背影，想的却是别的。他刚刚看着许仲阳心急如焚，大步如飞的往许妩院子里去的场景，情不自禁的冒出一个念头:如果他是许仲阳多好！

　　又或者说，许妩是他妹妹该多好。

　　不过，被刚刚那杯滚烫的热茶浇了个清醒，幸好。幸好，许妩不是他妹妹。

　　当哥哥的，有一个娇滴滴的妹妹，可以呵护她关心她，体验着作为妹妹眼里的英雄是多么美好的事。被妹妹用崇拜的眼神望着，依赖着，又是多么的满足。这是他作为独生子所体会不到的。盛和风上头还有一个哥哥，自然也体会不到，梁兴良就更别提了。他们四人之中，唯有许仲阳有一个妹妹。独此殊荣！

　　以前也常来许府走动，倒也没怎么觉得。打小的时候，他们四人外出小聚，许仲阳都会带着自家妹子，那时候也不过桌子高，扎着两个圆圆的发髻，一脸萌相。想当初，他们还为此抱怨过，“男人”间的聚会，为什么要带上她，小姑娘家家的，最爱哭了，完全扫兴。

　　再后来，许妩也渐渐大了，终于不方便带出来了，林立航私下还暗暗乐过。可再约许仲阳时，他却道，不去，我要陪着宝儿！说出来，真是气死人也。

　　于是为了迁就许仲阳，他们仨便成了许府的常客。

　　他们知道许仲阳有个妹妹宝贝的很，也知道这个妹妹娇滴滴的很可爱。女眷不便见外男，虽说他们常来许府走动，但碰见许妩的机会并不多，也只是在他人的府会上远远瞧见过几次。可前几天，他们三人来许府，在花园里偶然碰见了许妩，目瞪口呆之时，才发现多年没见的小姑娘，早已出落的亭亭玉立。

　　那天的许妩穿了件粉黛轻纱，秀丽的黑发被挽成一团搭在背后，简单清秀，却让人移不开眼。林立航当即脑子一片空白，张了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形容她。等回过神儿来时，许妩已经离开了，不禁有些懊恼，读了二十多年的圣贤书，竟然说不出半个字来。

　　为了这一眼，许仲阳硬是甩了三天的黑脸给他们。

　　现在想想，倒也值当。

　　林立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出来时，许仲阳已经回来了，正站在院中同盛和风说话。两人都侧着身子，林立航听不见，也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又联想起许仲阳先前离开时的样子，他急忙往下走，“怎么了？仲阳，妩娘没事儿吧？”

　　他走的太急，又没注意脚下的阶梯，脚脖子崴了一下，差点摔下去。

　　等他一瘸一拐的走到两个人跟前时，却发现许仲阳脸色很是不好。皱着眉头似是满脸怨恨的盯着他，让林立航后背直冒冷汗。他心没有的慌了一下，犹豫了一会儿，迟疑的开口，“怎···怎么了···？你这样看我···”

　　“宝儿是我妹妹！”许仲阳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妹妹两个字，加了重音。

　　一句话，怼在林立航脸上，让他瞬间懵了。这是怎么了？他转头看了看盛和风，对方撇撇嘴，就差再脸上写几个大字：不关我事，别看我。

　　“我知道啊！”林立航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顺口接了一句。这事明摆着啊，谁不知道。

　　许仲阳瞪他一眼，阴恻恻的开口，“知道就好，收起你那点儿不该有的小心思。”转头又对着盛和风补了一句，“还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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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仲阳怒气冲冲的进了许妩的院子，他听了春莺那些话后，心口一阵怒火，越想越觉得气人。姑娘家的闺房，进了东西，这怎么能是小事呢？

　　一路上还想着，等见了那丫头，一定要训斥她才行。可等许仲阳进了屋子，看见许妩双眼下发青的眼窝时，那股子怒火消散的一干二净，只剩下心疼了。

　　画眉上妆时特意没把那青色给遮住，这三少爷都请过来了，戏怎么能不演好？

　　“疼不疼？”许仲阳看着许妩的眼窝，想伸手去摸，又觉得有些不妥，最后还是忍住了。

　　“三哥，你傻了不成。这怎么会疼？”

　　许仲阳被取笑一番，却并不恼怒，在屋子里巡视一圈，见并无什么异状，才问她，“听春莺说，昨晚有人进来了？”

　　许妩颦眉看向春莺，后者早早的低了头假装不知道。

　　“哪有的事儿，你别听她们的，总是大惊小怪！”

　　“真的没有？”

　　“没有！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咱们府的侍卫吗？”

　　许仲阳摇摇头，“都不相信。”

　　又道，“你看看你这双眼睛，都黑成什么样了？昨夜要是没什么，怎么会没休息好？”

　　“这不是热的嘛。”

　　“真没有？”许仲阳仍不相信。

　　“真的真的，要是真有什么，我还能这么镇定嘛。三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还总说我大惊小怪，没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许仲阳想了想，点点头，“那倒也是。那这样吧，今晚我让冰窖给你抬些冰过来，还有这院子里外，我也派些人手，你要是有什么事，就直接同我说。”

　　许妩笑着道谢，“谢谢三哥。”

　　“咱们可是亲兄妹，说这话就生分了。”又问她，“可叫了早膳？没用的话，我陪你一起吧。”

　　从竹园里跟过来的一个小厮，一点眼色也没有的插话道，“少爷，那刚刚盛少爷和林少爷···”

　　话未说完，就被许仲阳瞪了一眼，“就你话多，滚下去。”

　　转头又同许妩解释，“不打紧，他们几个来蹭饭蹭习惯了，不用管，一会儿我叫人打发去就行了。”

　　许妩笑笑，“没事，三哥，你去待客吧，昨日娘约了我陪她去庙里，我一会过去用早膳的。”

　　于是，被毫无眼色的小厮搅局又被亲妹残忍拒绝的许仲阳，恼愤交加的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而这个对自己妹妹特别关心的林立航，一不小心的撞在了刀口上。

　　看着林立航和盛和风，许仲阳没由来的又想起了那天的场景，他那三个好友，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自家妹子的失态景象，微妙的给怒火中的许仲阳添了一把柴禾。

　　要说，这林立航也是个木头人，平时脑袋还挺灵活的，偏偏今儿个就是转不过来。盛和风看着他那副傻呆呆的样子，暗暗在心里祈祷着，快闭嘴吧，别再说话了。

　　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那傻子笑呵呵的，自以为聪明的想糊弄过来，“哪能啊，仲阳，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这，这不就是关心关心妩娘嘛。”

　　许仲阳冷笑一声，“是吗？”

　　林立航咯噔一下，抖了抖，故作镇定的接话道，“那···那肯定是啊。我···我是你兄弟，你妹妹···可不就是我妹妹嘛。”他刚说完，就想给自己一耳光。

　　许仲阳还是那阴阳怪气的调调儿，“哼，如此最好！”说罢，又去看一旁的盛和风。

　　盛和风心里暗暗叫苦，一边暗骂林立航多事，一边绞尽脑汁的苦想，这货抢了他的话头，他该说什么？难不成拍着胸脯发誓，说：‘我对你妹妹绝对没意思’？

　　那可不成！这日子还长着呢，以后的事儿，谁也说不定！

　　“仲阳，你···你别看我啊。”盛和风稳了稳，强忍住心中的不安，干笑道，“呵呵，我···我就更不可能了，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