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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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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常说,他苍青色的眼瞳中藏着苍鹰并同孤狼的影。
有人说,那是鹰的强劲与狼的孤傲;又有人说,那不过是象征着暴戾与贪婪。
趁着夜色深重,骏马在无垠的雪野上奔驰。迟来的风雪,又将马蹄的行迹掩去。直到四野茫茫,再也不见任何人的身影,他才勒住马,准备停下来稍作整顿。
他轻叹一口气,四下拾捡了一些干燥的枯枝与柴草,就地升起火来。也不顾忌什么,就在雪地上盘腿坐下来,从怀里掏出水囊,对着那乌云遮蔽的月晕,饮下一口,感知到它凝冻一般的冷涩。
寒月低垂,北极星悬挂在高远的天际一侧,下面是苍茫渺远的孤山。山的两侧,除却这开阔平坦的苔原,则是无边无际的黑树林。
从这里向西行一百里,沿着黑树林的边沿地区穿过,可以到达最近的柯林镇。再一路向北,大约三五天的行程,倘若能顺利绕过卡塞得伦的关隘,便能到达岩月城。
他将水囊挂到腰侧,后悔自己终归没将那一盅酒喝干。
说起来,他已经有十年没有进过那片黑树林了,除却最初背井离乡,冒险穿过森林,来到白河城的那一次。
萨兰特怀念着他的故土家园,正如同怀念西北方天穹中那天狼星的幽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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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是什么人?停下,不准再靠近!”卡塞得伦的边防守卫军站在极高的城墙上冲他喊到,手中的弓箭蓄势待发。
他从马车上跳下来,高举双手示意着:“我们是柯林镇来的货商,途经贵地,多有叨扰,还请您行个方便。”
守卫军队长的神色微变,低声对属下吩咐了几句,一面不动声色地应答到:“虽是这样说,我们还需要例行检查一番才是。”说着,自城下的暗门中冲出一路士兵,将他们的马车团团围住,还未待他反应,为首的两名士兵便已将刀刃架上了他的脖颈。
“呀,让我来瞧瞧,这不是我们尊贵的皇子殿下吗,怎么沦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一名高而瘦的男子走上前来,金丝眼镜内的双眼透着狡黠。
萨兰特认出那是尤利西斯身边的近臣,勃朗宁。
“从白河城一路逃窜到这里,真是辛苦你了。”
说着,他锐利的目光不时探向他身后的马车,“以及,车里的那位,倘若我没猜错,应该是黑沼领主的女儿吧。”
这时候,萨兰特嘴角划过一抹挑衅的笑,“很抱歉,您的确猜错了。”
勃朗宁大惊,掀开门帘,发现车内竟空无一人,有些慌张失措,但片刻后又破涕为笑:“好小子,没想到你也学聪明了,不过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反正你已经落在我们手里,我就不信她会弃下你不顾。”
“这很难说,”萨兰特摸了摸下巴,装作思量的样子,“您要知道,我们不是很熟。”
“你真是幽默,为什么不继续编下去呢?”勃朗宁干笑一声,在一旁拍了两下手,随后一队卫兵便将他押解下去。
“给我盯住了,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他附在典狱长的耳边轻声道,“如果出了半点纰漏,惟你是问。”
“勃朗宁大人,我的事情还真是劳您费心了,”尽管已经沦为了阶下囚,萨兰特面上却毫无半点忧虑之色,反而风淡云轻,竟还同他嬉皮笑脸起来,“看在您这么尽心竭力的份上,等到我出去的那天,定然是要好好款待您的,不会比您对我的待遇更差。”
“死到临头了还在那里说疯话,”勃朗宁鄙夷地瞧了他一眼,“你这辈子就待在里头吧。”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地牢。
而在旁人不易察觉的角落里,他的眉间却紧锁着深重的忧虑,暗色的眼瞳中渐也显露出疲惫。
这时候,忽有皇家侍卫来报。
他的瞳孔骤然缩紧,心头升起一种莫名的恐慌。
“什么事情这样要紧?”
“回禀大人,今天早上他们在行宫发现…摄政王被人杀害了,而行凶的是玛蒂尔妲夫人…”
勃朗宁快步上前,猛地拽住那侍卫的领口,厉声质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胆敢造谣传谣,我现在就叫你人头落地!”
那侍卫哪里见过这阵势,哆哆嗦嗦地答道:“奉白狼王之名,向圣主起誓,千真万确。”
他丢开那侍卫的衣领,兀自仰面长叹:“我早就劝过他,原本就不该把那种女人留在身边……”
那个女人很危险,无论是从她的身份、还是从她本身而言,尤利西斯也应该是清楚的。
他问过他为什么要以那样一种方式强迫她留在她的身边,并且向他阐述了由此可能引发的种种致命的祸患。
而勃朗宁也仍旧记得那时候尤利西斯的回答…他怎能忘记呢?
那时他刚从前线下来,没有来得及换下一席染血的战袍,身上仍有几处箭伤未曾顾上处理。他撩开营帐的纱帘,生怕惊扰了她,格外小心地探察着她安睡的侧颜。
“我爱她。”
尤利西斯那样说的时候,他看到在他眼中绽出温柔和煦的芒焰。而他毫不怀疑,那光芒甚至可以叫圣里德山上的坚冰消融。
而他口中的“爱”,终究叫他丧了命。
也正是应了那英雄气短的说辞,本来依照国内的局势,由尤利西斯继任王位早已是大势所趋。
而如今他一死,只怕是树倒猢狲散,过去那些对王位虎视眈眈的旧贵族,势必会趁势复辟、猖獗作乱。
眼下看来,血脉最为正统、同时也最有资格继承王位的,反倒是身处牢狱之中的那位。
勃朗宁放下那些伤时感事的情怀,理清思绪,暗叹了一句风水轮流转,一边又暗自懊恼自己方才的轻率。
“别太难为他,”当典狱长以惊异的神情质疑他的自相矛盾时,勃朗宁强忍着没有发作,“他想干什么就任由他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