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孤单》Alala

2、第一章

　　黎罗披散着一头黑发，倚墙站着。大概有些无聊，于是吊儿郎当地微抬高一只腿，将脚上的鞋子一颠一颠地玩。就是一双普通的红色拖鞋，穿的久了，鞋底黏上了许多陈年污迹。
　　“唉。”黎罗无声叹出一口气，又往电梯方向看。五分钟前就一直停在15楼，不见上也不往下走。
　　有些烦了，心里那点瘾就滕然升起来，抓耳挠腮地折磨人。她东张西望，左顾右盼，想以此转移注意力，缓解那点瘾，心里却又亟不可待地渴求，手伸进包里，翻来翻去。
　　没火。
　　于是烦着烦着，人就郁闷了。
　　这他妈是在电梯里安家了还是在做窝啊！
　　她伸长了腿，作势要去踢电梯门泄愤，脚伸到门口了，电梯就缓缓地升了上来。在停下来之前，她分明看到电梯里的男人扫了自己一眼。那目光不带一丁点感情，冷冰冰的，又似乎是看穿她的企图，带了些警告意味。
　　她悻悻然收回腿，到底想起先前经纪人说的话。嘴角轻轻抬起，微乎其微地发出一声哂笑。
　　电梯门开了，那男人往电梯角落里靠过去一些，身后跟着个姑娘。
　　不出去么？
　　黎罗一边想，一边跨进电梯里。
　　20楼就她一个住户，这电梯方才停在15楼，升上来又降下去的。
　　所以，这是在玩游戏？
　　年轻人哟，都是套路哦。
　　黎罗垂下头笑，她和高个子男人刚好站在一条水平线上。她低着头，只余光瞟到一双腿，穿灰色宽松运动裤，腿长，那裤腿堪堪落在脚脖子处，露出半个脚踝。脚上是双黑色运动鞋和同色短袜，那半个脚踝就暴露在空气中。
　　真他妈白的发亮啊。黎罗想。
　　那双脚停在她眼前，一动不动地。黎罗好奇，就稍微抬起视线，偷偷瞄了一眼。
　　眼神刚落到那人遮的严严实实地脖子上，电梯已经到一楼了。高个子朝外面走，跟在他身后的姑娘突然上前拉住他的衣角。
　　原来不是人家不想走，是佳人不让走哦。
　　黎罗刚要笑，却注意到那一抹视线直直地钉在自己身上。于是那笑就凝固在嘴角，有些不上不下。
　　被发现了。
　　该。
　　她也不晓得自己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要干这等不光明磊落的事情。
　　落进视线里的是一双疲惫的眼。太大了，那挂在眼底的黑眼圈于是也显得过分醒目。
　　原来不止腿白，是从上到下都白。黎罗想。她落落大方地回男人一个笑，浅浅的。虽皮笑肉不笑，不过，谁说的伸手不打笑脸人来着。
　　那男人撇开头，倒像是不好意思了。他身旁的姑娘伸手依旧紧紧抓着对方的衣角。
　　虽看不清脸，依旧我见犹怜。
　　“师哥。”
　　电梯门快要合上时，黎罗听到那姑娘唤身旁的高个子男人。门很快就严丝密缝地合上了，于是至始至终都没有听到男人的声音。
　　那该是怎样一种声音呢？
　　电梯很快停在负一楼，她走出去，就看到停在不远处的那辆商务之星以及伸长脖子往外张望的女人。
　　“这里，这里。”经纪人方方一边挥动着小手，一边深情地注视着她。刚才那男人的模样就像过电影一般，啪的一下出现在脑子里，又啪的一闪而过。
　　上车后，听到方方问。
　　“今天怎么这么迟，”说时，又从上到下打量她，“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形象，形象，你可是公司力捧的”
　　没说完，被打断，“票房毒/药？”
　　“咳咳咳”
　　“方方，”黎罗唤经纪人的名字。
　　方方打方向盘，从车位缓缓驶出。“嗯？”
　　“干脆咱们弄个组合吧？”黎罗提议道。
　　方方又开始咳嗽。这小祖宗，这又是哪一出啊。
　　“落落大方”黎罗问，“怎么样。粉丝连名字都给咱们想好了。”
　　她刷微博评论时，在众多骂她花瓶，整容怪地评论里，看到某个小可爱的评论。
　　“××和她的经纪人可以组个组合。落落大方，左转点赞，不谢。”
　　再往下刷。
　　“顶楼上。哈哈哈哈，票房××滚出电影圈。”
　　“楼上，歌唱界不接这锅。”
　　“回楼上，论毒/药的正确写法。咳”
　　“咳，二楼的，听说人家经纪人以前出过唱片的。”
　　黎罗饶有兴致地点开那一层楼的评论。
　　“出过又怎么样，还不是糊了。糊了还要给毒/药当经纪人，把屎把尿。”
　　咳，这就有点失真了。
　　再往下看全都是相似的回复。
　　“可怜经纪人。”
　　“顶楼上。”
　　“顶楼上+10010”
　　“+10086”
　　“+510182199403283927”
　　“楼上泄露个人信息啦。傻×。”

　　“咳你这是开玩笑吧。呵呵，呵呵。”方方一边倒车，一边试探地问。
　　“俗是俗了点，你要是想，我不介意。”
　　方方扶额。
　　“你以后少玩点微博。这又是那些喷子们说的吧。别太把他们当回事。你越把他们当一回事他们就跳得越高，知道不？”方方还要继续往下说，黎罗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我的鸡爪呢？”
　　方方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黎罗身旁的座椅。看黎罗从袋子里掏出一只鸡爪，就开始啃。面目狰狞，全然不像杂志封面上那个可冰山可萝莉的美人。
　　“我说，你注意点形象。”
　　黎罗停下嘴上的动作，“怎么，还不允许票房毒/药啃个小鸡爪了？”
　　车子已经从地下停车场驶出去了。凌晨四点，天空带一点鱼肚白，远远地天边映出些淡淡的红色来。
　　得了，看样子小祖宗心情不太美好。
　　方方把窗户摇上去，“被拍到了不好。”

　　“票房毒/药凌晨落魄啃鸡爪？”黎罗从嘴里吐出一小节骨头，抽出一张纸巾来擦手，手上黏，倒是扯得纸巾黏在了手心上。
　　她回味着方才的味道，一边一点点将黏在手心的纸条往下撕，倒是从来没有过的耐心。“我跟你说正事呢！”方方气急。
　　黏在手上的纸一时半会儿撕不下来，黎罗从袋子里又掏出一只鸡爪来，一边啃一边点头，“嗯。”嘴里模糊不清地说，“你说。”
　　“之前接洽的那个综艺，谈妥了，后天开始拍。”
　　“嗯。”
　　方方将一叠资料递给黎罗，黎罗只得擦擦手接住，结果两手糊满了纸屑。
　　“这是资料，你看看。那个姓陈的和冯菲菲你都认识，主要是那些运动员的名字。你这个运动白痴，也不看电视，成天只知道刷微博看黑评的人，别到时叫不出国家运动员的名字，又要被黑。”
　　方方叹气。
　　这女人招黑体质，从出道被骂到现在。
　　虽说欲戴其冠必承其重，在娱乐圈，那个明星不被骂。只是，他们家这位
　　若说时运不济，公司又肯花重金打造。
　　唉。
　　出道第二年，接了部名导的电影，第一次演女一号。结果电影上映期间，名导被爆出轨，又是在老婆怀孕期内，名声一下就臭了。原本被看好的电影票房惨败，早早的下映。后来又接了部电影的女二号，宣传期间男女一号被爆“窗帘门”，男一号一直走的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路线，人设糊地一败涂地，又被爆隐婚多年，粉丝彻底怒了。粉丝电影没有熬过上映的第一个星期，就被新上映的其他电影打压地死死地。去年接了部小成本电影，好不容易平稳地度过宣传期，上映期间票房也不差。原本以为可以打个不错的翻身仗，结果男女一号却纷纷在后来的采访中有意无意地透露出黎罗冷淡清高，不易接近。话说的模糊不清，也不指名道姓。被媒体捕风捉影，喷子四起，引发了好几场网络骂战。
　　关键是，你个男女一号跟女二号吃什么醋啊！
　　“票房毒药”这名字实在是有些冤枉。不是因为黎罗演技不好，是根本没有人愿意看她的演技，又加上运气背。
　　额，运气背占主要原因。
　　“面部扭曲，表情狰狞，歪嘴斜眼。”
　　方方不明所以地透过后视镜看身后的人，“嗯？”
　　“面瘫的表现。”黎罗伸长手指，指向镜子里方方的脸。
　　方方翻白眼，气不打一处来。她收回方才的想法。
　　她居然觉得黎罗可怜？
　　简直就是啪啪地打自己的脸。
　　这欠抽的样子，不怪喷子没日没夜的骂。
　　黎罗打开资料，一张一张往下翻。翻到最后一张的时候停了下来。
　　A4纸大小，一张被放大的白底证件照。
　　照片里的人也白，简直像是要跟背影合二为一了。一脸倦容，像没睡醒的猫。眼底带了些暗灰色，脸上倒是干干净净。他穿一件红色外套，隐隐能看到用银色线条勾出的龙爪。拉链一直拉到脖子处，不苟言笑地注视着前方。
　　真丑的衣服。黎罗想。
　　“哈，这次没想到会请到我偶像，一定是陈教练逼他参加的。”那一脸小女孩姿态倒是不像个三十岁姑娘。
　　“偶像？”黎罗问。她往前翻，“江一舟？这身肌肉不错。”
　　方方鄙夷道，“谁喜欢这种小鲜肉啊。虽然都是为国争光的运动员，我还是喜欢我们家那匹狼。啊，受不了了，想想都觉得美好。后天就能见着我偶像了，说不定还能摸几把。”
　　“摸？”
　　“咳咳，握手，握手。”
　　黎罗笑，“哦。”
　　“你真不知道唐与顾？”方方问，一脸地嫌弃。
　　唐与顾？
　　黎罗又将资料翻到最后一页。奇怪，别人的资料里除了照片外都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介绍。只有他孤零零地被印在A4纸上，照片被放大成了原来的好几倍。
　　“我曹！”方方爆粗，“你居然不知道我唐。”车子刚好停在红灯前，“孤狼啊，孤狼！”
　　方方忍不住开始介绍，“唐与顾，1988年生，02年进入国家二队，06年世界杯团体赛冠军，12年世界乒乓球团体锦标赛冠军，同年八月伦敦奥运会男子单打冠军。世锦赛，世界杯，奥运会大满贯啊！大满贯，你知道不？”
　　黎罗摇头。
　　“咳。不止如此，13年斩获巴黎世乒赛男单冠军，今年又夺得第二个世界杯男单冠军。太燃了！你不知道啊，我们这些球迷简直都要哭了。他又有腰伤，肩膀也不好，为了比赛，打了好几针封闭。打封闭知道是什么不？”方方越说越来劲，踩油门往前开，也不停科普，“每打一针封闭，运动寿命就缩短半年至一年。谁都不知道他打了几针，他也不喜欢跟媒体们透露这些，球迷和粉丝都心痛啊！”
　　黎罗盯着那照片看，看着看着就笑了。
　　那双眼角微微上挑的眼睛，瞳仁透亮，像用黑色的墨一笔一笔勾画过似的。四周带一圈淡淡像雪花形状一般的光圈。
　　“睫毛精。”黎罗盯着照片说。
　　“嗯？你说什么”
　　黎罗笑而不语。
　　那双像小扇子一样的睫毛，向上卷，形成好看的弧度。扑闪扑闪的，好像随时都会变成蝴蝶飞走一般。
　　还是只挺厉害的睫毛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