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梨煎雪》广平陌

13、旋转木马

　　晚上，苏春了被安排在一间专门关女犯人的屋子，上下铺连着，过道很窄，屋子里只有一个悬挂的小电视机，此时正在放着低俗的综艺节目。
　　俗话说，一个女人相当于500只鸭子，那么苏春了觉得这间寝室简直就是个大型的养鸭厂。
　　苏春了一进门，所有的女人都看向她，因为苏春了的外貌和她们实在不一样，有的女人脸上还有斗殴留下的伤口。本来人群就有排外的心理，苏春了又漂亮又干净，所以都很排挤苏春了，没有人友善的和她打个招呼，苏春了也不在意，随便找了个空床位，就坐了上去。
　　头皮一阵刺痛，一只布满刺青的花臂扯着苏春了的头发，花臂的主人又黑又壮，要是去演《骆驼祥子》里的虎妞，都不用化妆，本色出演就够了，“这张床是我的，你去上铺。”
　　苏春了没办法，只好爬上小梯子，在上铺躺了下来，如海藻一般的长发在枕头上铺散开来，她静静看着头顶的灯，光线刺得她眼睛疼，眼前发晕出现了重影，但是她还是一直盯着看，一动不动的，仿佛这种自虐的感觉能缓解她心里的不痛快，让她暂时忘了身在何处，忘了那些烦恼。
　　看着看着，苏春了慢慢闭上了眼睛。
　　可是没睡多大一会，苏春了就被其他女人的尖叫大闹声惊醒，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是睡了还是醒着，下铺的“虎妞”打着威震天地的呼噜，苏春了一晚上一直在翻身，后来把枕头蒙在了头上才渐渐睡着了。
　　把这么多人关在一间屋子，经过一夜，可想而知空气有多污浊，苏春了醒来后就被这股怪味道恶心着了，捂着嘴跑进厕所，在马桶上呕着。可是公用厕所里面的味道更让人作呕，烟味、屎尿味、女人来月经的血腥味，熏得她更恶心了，可惜她昨天晚上就没吃饭，大早上的，肚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只能吐出些酸水，刺激的她食道难受，胃部也一阵痉挛。
　　吐过之后，苏春了在水池边简单洗了一把脸，可是对面镜子里面的自己吓了她一跳。
　　苏春了永远是光鲜亮丽的，可是她前一天晚上没有卸妆，又没睡好出了一身汗，把大红色的口红洗掉就更没有精神了。
　　苏春了简直不敢相信，这个头发蓬乱，黑眼圈浓重，一脸油光的女人是自己。她赶紧跑出了厕所，好像只要不看镜子，就能够自欺欺人说刚才那个女人不是自己一样。
　　她惊恐的看着周围的女犯人，像个受惊的兔子。
　　有个女人从苏春了身边经过，不小心碰了她肩膀一下，惊得她马上后退了一步。
　　麻木的爬上床，她侧着躺下，曲腿抱臂，手紧紧抓住身下的床单，就算抓得手疼也不松开。
　　这个时候，苏春了听见了几个女人的对话。
　　“你怎么进来的？”
　　“打架。”
　　“为什么打架？”
　　“我老公出轨了，小三上门来挑衅，我就把那不要脸的女人揍了。”
　　“呸！干得好，女人就不能相信男人！”
　　“说的对，你还记不记得，那个×××，近来没几天，她家那口子就等不及找别人了。”
　　“哎，我还听说了，就新来的，挺漂亮的那个，她老公竟然和她店里那服务员搞到一起了，我听狱警说，他见过那小服务员的长相，啧啧啧。”
　　“真是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那几个女人还若有若无的看向苏春了。
　　苏春了再也忍不住了。
　　我可以替你坐牢，但是你怎么可以背叛我呢？
　　歇斯底里的敲门：“杜警官，我要见杜警官！快放我出去，我有话要说，我不是特洛伊！”
　　警务人员将苏春了带走后。
　　“侯警官为什么让我们故意说这些话啊？”
　　“谁知道？不过看不出来你还有演戏的天分呢。”
　　“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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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岭南佳胜地，瀛洲古蓬莱。
　　饶平县，广东最东端。
　　县里有座高峰，山腰有座古刹，称“云峯寺”。山高石奇，雄伟壮观，远望寺后主峰，峰顶端有几块巨石，巧合在一起，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冲天莲花，是饶平县的一大旅游特色。
　　莲花之下，苏迎春第一次邂逅了特洛伊。
　　苏迎春在景区里卖海鲜。
　　彼时特洛伊还只是个小公司的程序员，远没有现在名气大，而苏迎春还是个渔民姑娘，从小就在村子里，身边的男人都被海风吹的像黑炭一样，这是苏迎春第一次见到这么白净又有书卷气的男子。
　　可是这样一个像是从水墨画走出来的男子现在却很狼狈，特洛伊看见有人生吃鱿鱼，脸吓得煞白，小姑娘抿嘴微笑，亲自挑了两个大鱿鱼。
　　摔上铁板，翻个，淋上油，小铲子把鱿鱼身划开，小刷子抹辣酱，撒上葱花、香菜、洋葱丁、辣椒面、孜然、芝麻。
　　齐活！
　　鱿鱼上还有油泡滋滋响着，鲜嫩美味。
　　虽不是最诗情画意的场景，但是彼此都是最美好的年纪。
　　两个人一见钟情。
　　就像古代的才子佳人，金风玉露。
　　出海、凫水、唱船歌、在沙滩上嬉闹。
　　美好的日子过得飞快，特洛伊临行前提议要带苏迎春走。但是苏迎春舍不得，拒绝了。之后的两年，两个人天各一方，只靠着手机联系。
　　特洛伊的黑客“事业”越做越大，和苏迎春从一天三次微信到一天一次，再到三天一次，甚至更久，这种冷淡让苏迎春心里渐渐发慌，是不是他身边出现了别的女孩子？
　　苏迎春决定去找特洛伊！
　　她记得，那时候她从一个小渔村里千里迢迢来会情郎，卖了渔船和铺子，父亲骂她，要是出了这个门就别回来，可是她却铁了心，孤身一人来到这个大城市，除了认识特洛伊一个人，就只有一个存折，可是她并不害怕也不迷茫。
　　因为苏春了知道，特洛伊是全心全意的爱自己。
　　她初生在小城市，什么都没见过，第一次被特洛伊带到游乐场，旁边都是奔跑欢笑的孩子，她也混在里面笑着跳着，在旋转木马上，最开心、最明媚的看着木马下面的他，而他也回望自己。
　　可是生活不是偶像剧，没有王子和灰姑娘，只有柴米油盐、家长里短。
　　时隔两年，结婚后苏迎春开始发觉，有什么东西变了，特洛伊对自己不像从前了。
　　当她终于知道丈夫的营生之后，特洛伊第一次打了她！
　　争吵后，丈夫抱着自己大哭，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原谅我。
　　特洛伊狠心的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子，看得苏迎春心疼，捂着丈夫的脸也哭，别打自己，我原谅你，以后我们好好过日子。
　　怎么可能？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每一次家暴后，特洛伊都会认错，甚至下跪，可是永远都有下一次。
　　家暴，原谅。家暴，原谅。
　　苏迎春也知道丈夫不会改，但是没办法，谁让我爱他呢？
　　谁让我爱他呢？
　　家里的药水买了一瓶又一瓶，每次酒精把伤口杀的泛白，苏迎春就想想初见的时候，那个女孩手里拿着小铲子，虽然面前就只有一个小吃车子，但是感觉就像是沙场点兵的女将军，指点江山，心无杂念。
　　可是现在，她觉得自己就是那铁板上的鱿鱼。被一点点蒸发掉体内的水分，没有人来把自己翻滚一下，只能在灼热的温度中一点一点干涸，最后黏在铁板上，变成一块焦黑的炭，风一吹散落，最后被主人用铁铲一刮，扔进满是油污的垃圾盒，再留不下一丝痕迹，也不会被人记得。
　　城市里灯红酒绿，总是有各种女人以工作名义围转在特洛伊身边，苏春了的自卑感油然而生，所以她开始学化妆，化得庸俗风骚，她还故意学那些女人，轻声细语的说话，可是听在特洛伊耳朵里就是矫揉造作嗲声嗲气。
　　特洛伊之所以会爱上苏迎春，正是因为她是苏迎春。
　　面对这个好像变了一个人的女人，特洛伊觉得他和妻子的距离越来越远了。
　　可是苏迎春却不明白，只是变本加厉的，把自己变得越来越世故。
　　冰冻三尺，在一次醉酒后，特洛伊失手把玻璃瓶甩在苏迎春的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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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到了这次争吵，苏春了已经再说不出一个字，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杜绍棠只好暂停了询问。
　　办公室里，景梨听说了事情的经过，特别不理解，世界上怎么有这么傻的女人呢？
　　杜绍棠情绪也不高，伸出手摸了一下景梨的头顶，“这样吧，我给你讲个故事。”
　　男神的摸头杀唉，景梨幸福的摇摇隐形的小尾巴：“好啊！”
　　“从前，有一个男人绑架了一个女人，把她囚禁了好久，每天只提供一点食物和水，可这个女人竟然觉得感激，后来警察来解救人质，这个女人却不愿意离开绑架者——她爱上了这个男人。”
　　“为什么啊？”
　　“这是一种心理现象，叫做斯德哥尔摩精神症候群，任何人身上都有可能有这种机制，只是激发的阈值不同，当被绑架的人完全被隔绝，只要绑匪稍加恩惠，就会得到人质的感激、依赖、同情，甚至还可能转变为爱慕。”
　　“怪不得呢，我以前听Eason有首歌就叫《斯德哥尔摩情人》，歌词里写什么被虐成狂什么跟绑匪同床，我还不理解呢，不过男神你知道的好多啊！”景梨觉得自己更崇拜杜绍棠了。
　　杜组长解释说，“其实我也是几年前偶然去过一个女子监狱，那里有很多女犯人正是因为亲手杀了他们的丈夫而入狱。这些女人也并非穷凶极恶之人，他们长期遭受虐待，之后就因为丈夫的几句甜言蜜语而原谅他们，就是因为斯德哥尔摩症在作祟。”
　　景梨叹息：“是啊，中国的传统本来就是男尊女卑，还有些男人有大男子主义，认为打老婆是天经地义的事，而有的女人们也被这种封建思想荼毒，就算被欺负了也忍者。”
　　“女人就算被家暴，还会觉得家丑不可外扬，并不懂得用法律的武器保护自己。”杜绍棠很赞同。
　　景梨突然靠近杜绍棠，离的很近，“男神你会打老婆吗？”
　　咳咳，杜绍棠不自在的掩饰着，不敢直视景姑娘的眼睛：“当然不会。”
　　可是即便扭过头，脑海里还是景梨灿若星辰的眸子，在景梨看不到的角度，杜绍棠的嘴角微微翘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