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科举 ...
-
建泰四年,大梁皇氏将萧氏对盐、铁的独家经营权逐渐转移给了一个新兴的家族——赵氏,也就是当今菁太后的外家。萧氏对此决定深感不服,朝廷上的萧派以萧立为首,曾多次上书,据理力争,却仍然无法改变局面。
在赵氏与皇族的联合打压下,萧氏产业不断收缩。萧洪积郁成疾,不久之后,便郁郁寡欢而终。萧扬继承萧氏家主之位,由家福和萧逸辅助管理萧氏产业。又过了五年,大梁已经形成了梁氏与赵氏在商业中分庭抗礼的局面。
这些年,萧逸在局势的风风雨雨中,也愈来愈认清了人心的险恶。也正因为如此,他愈来愈想念秦衡。
尽管他还不知道当初为什么秦衡会出现在书童的选拔队列中,或许真的是缺钱,又或许是有其他目的,但他感觉到这个少年是纯粹而固执的,至少没有什么危害自己的想法。每回想到这少年,他就会在自己的小暗室里雕刻一个人偶,往往一雕就是一个下午。
这么长时间以来,他已经雕刻了三十三个人偶,全都好好地锁在一个木箱里面。若是有人看到,则必然十分惊叹于这位少爷的刀工竟如此精絶,每一个人偶,均栩栩如生,神形兼备。
萧逸从来都是一个行动派,尽管他这几年暂时不能离开大梁,但他还是会暗地派人与秦衡进行沟通,还让她帮忙打点一些琐事,处理一些位于西楚的萧氏产业的问题。
不管怎么说,毕竟是自己家的奴仆,哪有任其在外潇洒自由而不为主人家做贡献的道理?秦衡每回给萧逸回信,均是写得言简意赅,通常都是“处理完毕”、“幸不辱命”、“一切安好”、“珍重”之类。萧逸拿到回信,如获珍宝,喜笑眉开,短短几行字,却能反反复复看好几遍,然后再小心翼翼地折好,与人偶一同放在一个箱子里。闲暇的时候,会拿出来看看。
秦衡这几年则跟着梁北川住在暮云冲的府邸西阁中。由于梁北川擅乐,而西楚帝暮云风又是一个好乐之人,因此西楚帝对他多有青睐,多次召他进宫奏乐,也准许他自由出入皇宫。
西阁回廊上,牡丹团团锦簇,分外张扬。一个身着火红窄袖罗裙的少女一把拦住一个手中持有几卷宣纸的青色薄衣少年。可能是由于跑得急,少女头上金钿子一颤一颤,她鼻尖沁出了细细的汗珠,一双名闪闪的大眼睛,比小时候更是娇艳动人。
“秦衡,北川哥哥如今对殿试准备得怎么样了?”那少女正是暮云火云。
“料想应该准备得比较充足。昨日宣纸刚好用完,今日我出去顺便给他买了几卷。”还有处理了一下萧氏三品书局的一些事情。当然,后面一句秦衡并没有告知火云。
这里不比在大梁,萧氏有着深厚的根基。在西楚,萧氏也不过是商业中的小辈罢了,很多当地的霸头,还会偶尔来找萧氏的茬。
今早,有两个大汉又来三品书局闹事。管事的刘均来到王爷府找她,她便出面解决了一下。谈不拢,就只能用非常手段。对于商家之间的这些矛盾,只要没有出人命,官府也懒得管,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两个大汉是对街逐知书局的人,那个书局也并没有特别大的背景,只是仗着在西楚开了二十年的资历,一直对新开的书局多有打压。这也是秦衡敢堂而皇之教训两个大汉的原因。若是对方是个有特殊背景的,她也不敢明着来,毕竟自己在西楚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借住的人罢了。
另外,她还到香苑取了一封信。这个,自然也是不能说的。
“我昨日半夜经过北川哥哥的房间时,发现他很晚都还没有睡觉。你劝他一下吧,他比较听你话。这样下去把身子熬坏了可怎么办……”火云皱着眉毛,纤手支楞着下巴,很是苦恼。
秦衡楞了一下,回答道:“好。劳郡主费心了。”
火云拍了一下秦衡的肩:“那此事就交予你啦!”完了突然又想到什么,又跟秦衡说:“前几日徐太尉刚给府中送来一些上好的燕窝,你到库房取了,就说是我的命令,让下人炖了端给北川哥哥喝了吧。我昨日也喝了一些,特别滋补。”
秦衡笑了笑:“郡主果真是个心细的人。”
火云被她这么一说,脸蹭的火烧起来,眼睛别开,摘了一朵牡丹,放到鼻下嗅嗅,似要掩饰自己的尴尬,吞吞吐吐地说:“读书人嘛,不多补补哪有精神力气去想问题……诶呀,不和你多说了,我爹叫我呢!”说完便提着裙摆小跑过去了。
秦衡提着宣纸,来到了西阁。门没有关,露出一条缝。透过缝,能看到里头一抹俊秀的影子。秦衡推开门,走了进去。
粱北川听到门口的声响,放下了手中的卷册,转过头,看到熟悉的身影,眉头舒展开来,语气温和说道:“你回来了。”
“嗯。”秦衡走过去,在案上放了一卷宣纸,又从袖口掏出一封信放下来。然后拿着剩下的宣纸,走到一个齐人高的书架旁,放在了第一层最靠左处。
梁北川拆了密封严实的信封,取出里头的信,扬了扬,看了起来。完了把信卷成一卷,烧了。
“义军这次做得不高明,贸贸然攻了西北一个小城,却无能耐守住,这才五天又被大梁骑军反攻,来了个斩首示众。”
秦衡在梁北川旁边坐下。信她没看,但从梁北川的话中,加上之前听说的,她大概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她额上落了几缕碎发,梁北川很自然伸出手替她别到了耳后。凉凉的指尖若有若无触碰到秦衡的皮肤,她耳根很快红了起来。梁北川自然也看到了,笑着说:“你耳根还挺敏感的。”
秦衡不落痕迹拉开了一些距离,道:“这件事上刘进也确实有点欠缺考量,不过也怨不了他。若不是当地知府逼着要把他儿子献上去,他也不会那么着急就反了。信上还说了什么?”
梁北川默了默,还是说了出来:“他们希望你能亲自去一趟西北,把人救出来。”
秦衡道:“我知道了,斩首是什么时候,我明日便出发。”
梁北川道:“不用那么急,他一个月后才斩首。明日你先陪我进宫一趟,我们去拜访我姨母。”梁北川的姨母,也是如今西楚的皇后。梁北川与秦衡在西楚能安安稳稳住下来,与他姨母有很大关系。
“好。”秦衡说道。心里隐约有了一番想法。
“你此番去西北救人,一定要注意安全。你的安全是首位,任务才是第二位。”
“嗯。对了,我来的时候遇着火云了,她让你晚上早点歇息。我觉得也是,你有才华,总会有得重用的一天,不急着这一时,不能把身子弄垮了。前天我半夜醒来,发现你竟还在挑灯苦读。”秦衡语气里流露出一丝关切。
她与梁北川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平日里梁北川读书读到很晚,她也是知道的。当然,两人也仅仅限于住在同一间屋子,并没有睡在一个地方。梁北川睡在主房,她睡在偏房。两人都喜静,因此,屋里除了他们两个,并没有丫鬟。
对于秦衡来说,两个人住在一起,小时候还好,毕竟自己的女性特征不明显。可如今却还是有一些麻烦的,比如,她要背着梁北川偷偷把胸布给裹紧实,再披上衣裳。她正神游,思绪被梁北川打断了。
那人轻笑出声,道:“我没那么容易垮下。”
既然如此,秦衡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梁北川望着秦衡的眉眼,状似不经意间闻道:“听说你今日又去三味书局了?”
“是。一个老朋友的开的书局子,我去帮个忙。”她不愿多说,梁北川也没有刨根问底。她瞟了一眼桌上的书册,封面上写着《论语》,是西楚科举的考题范围内的东西。关于《论语》,她知道梁北川一直是不怎么喜欢这书的,只是科举要考,他不得已要去钻研。
梁北川右手执豪,在宣纸上洋洋洒洒写了起来。写完后折了折,取了一个信封仔细包起来,递给秦衡,说道:“晚上你帮我跑一趟,把这个交给他们。”
秦衡接了过去,塞进袖子里,又整了整衣袖,教人看不出里面藏了东西。梁北川与义军早就多有联系,但他在里面究竟是一个什么角色,他不说,她也不会细问。她猜测他可能在里面也有任职只是到底是个什么职位,就不得而知了。她对义军的感觉也是比较复杂。一方面,他们有共同的敌人,但另一方面,她又不愿意把全部希望寄托与义军。虽说如此,平日里义军有什么忙是她能帮上的,她也不会多加推辞。
梁北川拿起了书册,本打算接着刚刚看到的地方继续研读,却发现看不入眼了,干脆又放下了书册。他转过头跟秦衡说:“你自从来了西楚,也不上学堂了,很多科目还没有学,如果你有想学的,可以来问我。”
说罢深深叹了口气:“让你跟着我来西楚,也是委屈你了,你这兄弟,我是永世难忘的。”
秦衡脸有些红。正如梁北川所说,她也确实许久没有读过什么正经书。平日里书架里她那寒酸的几本书,也是一些关于天下风土的书。一部分原因是她本就对这些四书五经不甚感兴趣,另一部分原因则是自己平日里也有很多东西忙,萧逸的事,义军的事。
梁北川后面说的那句话,也是让她有些感动,只是她跟着梁北川过来,也不仅仅是因为义气,可能还有明妃的嘱托,或许还有其他……她一时不知竟说什么好,于是干脆选择沉默。
梁北川安静地看了一会秦衡,直把她看局促了,方移开眼睛。他弯下腰,从木案的抽屉里取出一块帕子包着夺得方块样的东西,打开来,竟是两块白糕。
他轻声说道:“今日府中的下人送了一些糕点过来,我吃了些,感觉还挺不错,给你留了些。这糕点有桃花的香味,这季节只有山上有桃花了,做这个应该还是挺花工夫的。本来想等你吃完晚饭再拿出来,想了想,还是希望你早点吃到。”
秦衡越发局促,她别开了眼睛,拿起白糕,细细咀嚼,发现确实有股独特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