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第七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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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极狭，才通人。复行数十步，豁然开朗。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东晋·陶渊明《桃花源记》
狭窄昏暗的甬道满是机关，曲折尽头所守护着的虽不是陶渊明笔下所描写的世外桃源，却意外地能让人产生类似的联想。
湍急的河水飞流直下，激起千层浪花，化为无数银白碎玉，落入圈圈涟漪，又汇成波澜壮阔，时而奔腾，时而轻缓，一路顺势远行，巨大的齿轮在碧波之下缓缓转动，时隐时现，在光影的拉扯中，显不出几分真实。
婉灵刻意放慢了速度，落了盖聂几步，磨磨蹭蹭地等着远远跟在后面的天明。
看得出来，小家伙对这地方很感兴趣，一路都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满眼尽是新奇，想来如果不是为了跟上众人的脚步，估计能赖在原地一整天。
与天明并肩而行的还有一位瘦高的年轻男子，山间光影交错中，男子棕黄色的中分短发分外显眼，脑后束起的小辫干净利索，额前的两缕发丝随风晃动，显出几分放荡不羁，着一身简简单单的天青月白两色对开斜襟布衣，样式虽与先前婉灵所见的墨家弟子特有服饰相差无几，其上精致的纹理彰显出了他的与众不同，衣袖下，黑色护臂缠绕，腰间系带飘逸，然而最引人注目的，却还是他小腿上的铜板，即便未仔细观察，仅凭体积也能看得出份量不一般，加之那两只同等材质的巨大船鞋，放在普通人身上，只怕是连脚都抬不起来，他竟还能行走如常，可见内功造诣非同一般。
盗跖，传说中的“盗王之王”，竟然还是墨家统领之一。
也是前来迎接他们的人。
婉灵微微愣神，思绪飘回片刻前。
劫后余生令众人心情大好，尤其在天明一番耍宝后，紧绷着的弦终于完全放松了下来，笑闹间，齿轮转动，一艘云艇缓降，慢慢停在众人面前，而站在云艇上的人，正是那看起来流里流气不太靠谱的盗跖。
简单地相互介绍后，众人跟着班大师继续深入这天外魔境，又在其指点下顺利通过不少机关暗道，才堪堪算是入了外围。
远处，并肩而立的两人慢慢走近，也不知盗跖嘻嘻哈哈说了些什么，天明脸上略显沮丧神情很快消失不见，重新生动了起来。
回想起方才在机关路上天明那所谓“开玩笑”的危险动作以及众人的反应，还有最后低落的情绪和现在的模样，婉灵挑挑眉，不由对这个一脑袋黄毛的男子有了些许改观——
这家伙看起来油嘴滑舌没个正形，但似乎意外地靠谱？
思索间，两人又近几步，少年不住观望的目光终于落在了婉灵身上，眉间神采奕奕，似是烁烁放光，少年张开手臂，朝着婉灵摆了摆手，婉灵见状，亦是扬起一个笑，朝着两人做了一个“快来”的手势，就转身追上了盖聂一行人。
绕过凸起的山石，天光骤降，愈发开阔的视野中，盖聂几人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几人立于崖边，正耐心地等待着值守的弟子放下吊桥。
婉灵在盖聂身后站定，目光已然忍不住游走起来。
纵然现代社会飞速发展，各种科技产品先后问世，但在数千年前的古代，如此庞大复杂的智慧体却还是第一次见，确实免不了多好奇几分。
比起婉灵这种暗中观察的家伙，天明的反应却要坦率许多，指着水下的齿轮转头问向身边已经初步取得自己信任的盗跖。
……不过看后者的神情，恐怕又要皮一下了。
果然，在一番单方面拉扯后，这位传说中的盗王之王终于还是回答了少年的问题——
“底下那些大轮子是整个机关城的心脏，它们转动起来，机关城就有源源不断的能量。”
天明懵懵地点点头，一副有听没懂的样子，婉灵却盯着那几个藏在水面下欲遮欲掩的齿轮，暗自多留了一个心眼。
吊桥的尽头有一道看起来很重的青铜闸门，守在门口的除了一众墨家弟子外，还有一位满头华发的老者。
老者身形枯瘦，看起来很是孱弱，仿佛一阵风就能轻易将其吹走，朴素的衣着打扮套在身上，更显平凡，只是那双眼睛中所透露出的东西，沉重而复杂，大概不是寻常老人家能够有的。
“徐老弟，你大忙人一个，也来迎接我们啦？”
先回应班大师的并不是那位老者，反倒是盗跖省了那些弯弯绕绕，干脆直接将重点挑明。
“徐夫子感兴趣的可不是你这个糟老头子，用脚趾想都应该明白，老徐最着迷的是什么。”
那老者站在原地，不言不语，不动如山，沉沉的目光直追人群末端，众人顺着那道目光看去，正落在队伍末端的盖聂身上。
准确地说，是盖聂手中的渊虹。
与此同时，渊虹似是感应到什么，剑身微微振动，发出阵阵轻鸣，出鞘之势渐显，下一秒，便直直地飞了出去，旋即，便落入了那老者的手中。
在场几人皆无所动，很显然，熟悉这位老人的几位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情景，自然也知晓这老人并没有什么敌意，而婉灵与盖聂却是在等他的下一步动作。
不过在那之前，天明倒是先窜了出去，毫不客气地对着老人就是一阵不甚友好的质问。
盖聂见状，上前几步制止了天明，转而向老人施礼。
原来面前这位亲自出来相迎的老者，便是天下人称“剑之尊者”的铸剑师徐夫子。
比起剑客，或许铸剑师与剑的羁绊情感更为深刻，在见证了无数神兵利刃的诞生与销毁中，世人所以为可以用来杀伐与战的剑，在铸剑师们眼中，或许并不仅仅是剑而已。
两人围绕渊虹的话题持续了片刻，徐夫子透露出不少无关痛痒的信息，只是最后提到，这座城中，有一柄出自他手唤作“水寒”的名剑，虽在剑谱上排名第七，与渊虹有五位之差，但因为剑与剑本身并无差别，只是各有所长罢了，并未有明确的强弱之分，且其材质属性与渊虹截然相反，故而两柄剑生来便注定水火不容，或许也不比渊虹差多少也说不定，并且还提示盖聂，若有朝一日与之相逢，务必小心。
——不论是它，还是它的主人小高。
小高？
打婉灵入城以来，已不是第一次听过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和它所代表的人，似乎始终都保持着一种诡秘感。
“又是这个‘小高’，他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你千万不能惹的人。”
面对天明的疑问，盗跖所给出的回答依旧吊儿郎当，但婉灵瞅着对方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心中默默地在这个称呼旁打下一个大大的问号。
几人边说边往前走，婉灵心中想着事情，自然没有注意到徐夫子的脚步慢了下来，更没有注意到因为他的动作导致了整个队伍都在减速，最后完全停住。
“姑娘手中这柄剑，似乎颇为奇特。”
老人一声轻叹打断了婉灵的思绪，回神抬眼便迎上了众人的目光，略微迷茫地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徐夫子，顺着对方的眼神缓缓挪动聚焦点，最后停在自己手中的無影上。
就在婉灵目光停住的那一瞬，在当事人尚未来得及反应的刹那间，婉灵察觉到無影忽地轻微一振，但马上就没了动静，仿佛是错觉一般。
婉灵皱皱眉，心中有些许疑惑，随即，一个如同直觉般强烈的想法涌上心头——
無影，似乎并不想被这位徐姓铸剑师所注意。
婉灵心下一惊，未等大脑想明白，身体却率先做出了决定：
“不过是些名不经传的武器罢了，入不得徐夫子法眼。”
徐夫子倒没有立刻回应，点点头，又抚抚长髯，才慢慢道：
“既是佩剑，便不论好坏，都应好好待它。”
“须知，许多人穷尽一生，也寻不到一柄趁手的兵刃。”
“是，晚辈记住了。”婉灵拱拱手，施礼回应。
“好了，我们快点走吧，过了这道千斤闸，就是机关城的内部了。”
眼见几人谈话告一段落，班大师便招呼着众人向机关城内部走去，这浩浩荡荡的队伍，才终于又重新动了起来。
红木栈道依山而建，曲曲折折，一眼看不到头，像是一条盘踞的龙，终日守着属于自己的地界，有迷蒙的白色水雾间或缠绕，仿佛神龙吐息，又似足踏祥云，翠色松柏攀岩而生，又添一分盎然，这般壮丽，若说世外桃源，却也委实不算言过其实。
婉灵正瞧着这难得一见的景致，冷不防看见一名墨家弟子从眼前跑了过去，顺势望去，却见不少人正同时涌往同一个方向。
如此情形，众人亦是各自疑惑，盗跖耐不住好奇，上前打听一番方知，原是有一位天生神力的少年正在与墨家的铁头领比试力气，大家正赶着前去围观。
听语气，好像还是极其少见的事情？
“还等什么，快走吧！”
婉灵对这种事不太感兴趣，原本想着先回房休息，只是她还未来得及表明态度，天明便一个箭步跑出了很远，加上众人皆有吃瓜看戏的意愿，索性改了主意，转而跟着众人一同前往。
空间有限的大堂内，早已挤满了前来凑热闹的弟子，正中央空留出来的圆圈内，站着的正是这场对决的两位主角。
一位是身形异常魁梧的力士，光着膀子，露出一身腱子肉，背上还背着一把看着就不轻的巨型铁锤，这般不同寻常的外表，将他对面那位所谓天生神力的少年衬得愈发普通，紫衣白裤无甚突出，唯有额前宝石光芒耀眼，映得眉间神采张扬甚是瞩目——却是那日在镜湖医庄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竟还是位熟人。
所谓的比力气，便是通过举鼎的方法一决高下，两人分别展示过后，最终以少年能在更幼的年岁首次举起同等重量的青铜鼎为判定缘由，胜出比赛而告终。
婉灵沉默地瞧着这整场对试，心中却想，这少年确实天赋异禀，但还是太嫩了，多了很多无用的累赘动作，倘若方才如同那大铁锤一般，免去向上高抛的动作直接举鼎，或者将鼎抛得低些，兴许还能省下些许力气，也不至于在举起的过程中显得这般吃力。
毕竟如此重量的青铜鼎，再加上下落时的重力作用，想要在那一瞬间接住它，实在不是闹着玩的。
既已分出胜负，这场表演想来也差不多到了该落幕的时候，婉灵甚至都做好了开溜的准备，然而天明一番操作，却又愣是多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原本不过孩童心思的玩闹行为，竟直接被那大块头归为了偷施暗算之辈，那过于严肃正经的模样实在是让婉灵无法相信一切只是普通的教育而已。
婉灵倒不太担心天明，这孩子人小鬼大，没两把刷子，还真很难在他那儿占了便宜，那个大铁锤看模样就知道不是个爱动脑筋的主儿，在不动用内力的前提下，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只是……
婉灵皱了皱眉。
对一个孩子的幼稚行径还要如此严阵以待，也未免太上.纲.上.线了吧？
情况果真不出所料，天明虽然凭借自身的机灵劲儿逞了一时之快，但这种程度的小聪明还不足以全身而退。
眼见天明绕着大鼎与他兜圈子，大铁锤居然直接发力将青铜鼎推了出去。
而伴随着大铁锤的这个动作，婉灵敏锐地察觉到，这大块头周身气息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似乎是动了怒。
糟糕！这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竟如此暴躁，万一闹着闹着情绪上头，真的伤到天明怎么办？
婉灵心下一紧，已暗中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没了大鼎的掩护，面对大铁锤这个浑身肌肉的练家子，即使综合实力并不占上风，但天明依旧仗着身形灵活，腾挪躲闪，撑过了几个回合，只可惜最后在那大铁锤“雷神拳”的漩涡之下，虽躲过了正面迎敌，但结果还是被对方揪着腰带拎了起来。
婉灵皱皱眉，心中戒备又强几分。
那边双脚离地的天明还在奋力挣扎，这边婉灵已经在暗自衡量出手的成功率，正逢此时，堂外蓦然传来的一道清丽婉转的女声成功打断了所有人的动作：
“铁大哥，你把这个小孩放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89章 第七十八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