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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四十九章 ...

  •   清晨的霞彩携着阳光透过淡淡的雾气,温柔地洒在万物上,将睡眼惺忪的众生唤醒,别有一番体贴细致。

      婉灵虽是一夜未眠,却也不见疲惫几分,反而是心情舒畅,神采飞扬,随手抽了卷书简打发时间,算着时辰差不多,便去厨房煨了粥,新鲜的稻米于炊具之中翻滚,渐渐被煮出了亮晶晶的油花,又为翠绿的蔬菜所点缀,看起来竟有几分赏心悦目。
      备好膳食,又将药罐中煎好的汤药倒出,黑乎乎的药汁与鲜亮可口的粥食放在一起,显得有几分萧瑟,婉灵盯着那碗冒着热气的药看了几秒,忽地抬手咬破了自己的手指,鲜红的血液顺着白皙的指尖落入黑褐色的汤药之中,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后,她将盖子盖好,拎着食盒转身出了伙房。

      行至卧房附近时,不由放轻了脚步,站定,伸手叩门,原以为会扰了墨鸦安眠,却不想屋内竟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进”,婉灵略略诧异,推门而进,果然见到墨鸦已醒,正倚着床头,望着窗外出神。
      “发什么呆?过来吃饭。”
      将备好的早膳一一端出,见墨鸦无所动静,婉灵便笑着摆了摆手,招呼道。

      墨鸦却不似往常一般戏谑调侃,只是沉默地走到桌边坐下,机械地下箸,木然地将食物送入口中。
      婉灵见状,心中掠过一丝不安,蹙了蹙眉,却还是一边将盛好的蔬菜粥递过去,一边笑望着他,打趣道:
      “怎的如此没精打采?莫不是又被哪家姑娘拒绝了?”
      “你有事瞒我。”

      墨鸦却无心玩笑,沉默了一下,便是开门见山。
      闻言,婉灵拿碗的手忽然一抖,碗中粥食一漾,险些烫到自己,随即垂下眸,眼中的笑意亦是慢慢淡了下去,最终皆是化作一声叹息。
      她闭了闭眼,再张口时,语气之中竟染上了几分沉重与苦涩。

      “本想晚些时候告诉你的,却不想你竟已然有所察觉。”
      “我虽以碧血玉叶花救回你性命,但你伤及经脉,武功散去大半,如今只余不到三成。”
      “所幸,你根基稳固,功夫虽失,底子却还在,假以时日,该是能寻回七八分。”
      “只是,个中艰难险阻,实在……难以预料。”

      一般习武之人都是自幼学习,半路出家的武者通常很难大有所成,毕竟小孩子的悟性总是比成人要高上几许,以墨鸦现在的心理状况和身体条件来看,其难易程度可想而知。
      见墨鸦一反常态地没有回话,婉灵心中的愧疚又加重了几分,毕竟如果不是她想要强行逆天改命,墨鸦便也不会遭受如此生不如死的无妄之灾。

      眸光微微颤动,眼前景象有些模糊,似有温热液体欲从脸颊滑落,不由慌张敛了情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上前几步,拍了拍他的肩,语气轻柔而明朗:
      “别太担心了,好生养着,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若是恢复如初,须得多久?”
      “我不知道。”
      婉灵垂了眸,声音有些黯然。
      “那好吧。”墨鸦耸耸肩,摊手,低沉磁性的声音中透着几分无赖,“靠你了。”
      婉灵一愣,抬起眸子,诧异地盯着他。
      “既然救了我,就要负责到底。”

      婉灵眨眨眼,看着认真补充的墨鸦,心中霎时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最后只是呆呆地点了点头。
      “嗯……”墨鸦双手环胸,满意地眯了眯眼,唇边勾起一抹坏笑,“我可是很不好养活的,要不要给你补补课?”
      “啊好……嗯?”

      婉灵根本还没从奇怪的情绪里走出来,听到墨鸦在说话就下意识地接了一句,完全没有注意到他话里的内容,回过神来的时候就看见墨鸦笑嘻嘻地看着她,满面春风。
      “那……就有劳你了。”

      丰神俊朗的男子眉眼一弯,本就帅气的面庞更是染上几分魅惑,充满磁性的嗓音尾调微扬,昭示了说话人的好心情。
      婉灵挑挑眉,疑惑的眸子中掠过一丝心虚,虽然不知道他刚才到底说了什么,不过联系一下上下文,估摸着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便拍着胸膛点点头:
      “瞧好吧您嘞。”

      由于婉灵以血为引,日日入药,墨鸦的伤倒是好得比常人快了不少,不久便有了收口的迹象。

      收回搭在墨鸦脉搏上的手,婉灵满意地点点头,心里盘算着再过个三五天就可以停了血引子,不然按这个速度下去,只怕墨鸦伤没好,她自己倒是先贫血了。
      小心翼翼地将墨鸦的手塞回被子,拎着瓶瓶罐罐正准备出门,便听到身后墨鸦状似无意地说道:“你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啊。”
      婉灵闻言,眼神不由自主地飘忽了一下,瞬间猜到十有八九是最近连续放血所致,但是……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真的有那么明显?
      “是啊,天天围着你这么个大爷转,当然虚了。”
      打着哈哈回过身,点了点墨鸦的额头,趁着他不能动弹,摇头晃脑地可劲儿嘚瑟,一副标准的小人得志模样:
      “所以你小子配合着点,我要是病倒了,可就没人照顾你这尊大佛了。”
      说着,她吐了吐舌头,眸子中光芒流转,仿佛一只奸计得逞的狐狸,看得墨鸦竟有几分失笑。

      婉灵算的不错,果然没过几日墨鸦的伤便收了口,面色也在悉心照料之下日渐红润,很快就可以下地走路了。
      婉灵双手环胸倚着墙根,看着院中生龙活虎的墨鸦,不由弯了眉眼。

      许是注意到了婉灵的目光,墨鸦忽然回过头看向她,婉灵愣了一下,随即笑着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
      “感觉如何?”递去一碗水,顺口问道。
      “美人为医,确有奇效。”
      “你少来。”婉灵颔首,笑,“既然如此,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了。”

      碧血玉叶花再如何罕见也不过药石之力,虽然于外伤有奇效,但面对内伤却十分普通,之前墨鸦重伤体虚,加之武功散失,强行运功只会适得其反,造成更严重的后果,而今他伤势痊愈,运功疗伤自是没有问题。
      要说担心,婉灵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墨鸦这家伙不知轻重,万一他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把自己碰碎了,那她岂不是还要把他拼起来?不过好在墨鸦倒也不是不惜命的主儿,很快就用实际行动打消了她的顾虑,婉灵见此,倒也放心了不少,便不再多瞎操心,随他去了。

      不用天天去墨鸦跟前报道,日子一下就清闲了,不过清闲归清闲,他二人向来是忙惯了的,没事也会找些事做,如此一来,日子反而过得很充实。
      放下手中书简,婉灵目光越过窗杦,看向院中努力练习拳法轻功的墨鸦,不由轻笑。
      如今,重要之人皆安然,世间美好,怕也不过如此了吧。

      新郑向来四季分明,盛夏更是燥热,就连晚风也闷得令人心烦,婉灵躺在床上烙饼,心中撅着嘴满是愤愤之情,看来今夜周公怕是要放她鸽子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又抓抓头发,起身推开窗户,却见今夜天悬星河,璀璨万分,霎时来了兴致,左右无心睡眠,便干脆提了一壶好酒,跑到屋檐上看风景去了。

      清酒入樽,桃花酿特有的醇香在空气中肆意奔腾,鼻尖轻嗅,便犹如身置花海,沁入心脾,皆是甜美。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婉灵眸中含笑,心中腾起一丝欢愉,握着酒杯的姿势却没变。

      “怎么?今日周公也没寻你对弈饮茶么?”未等对方回话,便又捂着嘴偷笑,“还是说……?”
      婉灵刻意地拉长了尾调,故意没有把后半句话说出来,但揶揄调侃之意却十分明显,眸光中闪烁着小小得意,像是恶作剧成功的小老鼠。
      墨鸦早已习惯婉灵时而正经时而痞气的说话风格,淡定地走过去坐下,一双桃花眼含笑微挑,顷刻间邪气十足,他耸耸肩,轻佻地回应道:
      “花前月下,郎情妾意,周公自是不会打扰。”
      “喔,那倒是难为他老人家了,还得顺手做一回月老。”
      婉灵撇撇嘴,抿了一口酒,将目光转向天际,墨鸦见状,亦不再言语,安静地陪着她远眺,一时之间,空气竟静得有些骇人。

      “星河恒在,浮生一梦。”
      良久,婉灵突然轻声感叹,而后目光一转,倏然对上墨鸦深灰色的眸子,她眉目一弯,眼中忽地光华流转,似是盛了漫天星子,倾尽半世温柔。
      “墨鸦,伤好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可能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墨鸦那双银灰色的眸中忽地闪过一丝难以言明的情绪,快如闪电,转瞬即逝,但他并没有急着回答,只是双手交叠,枕在脑后,整个人面朝星空躺了下去。
      “怎么?我这伤还没好,你便要开始赶人了?”他一边说得悠哉,一边还捂着心口装出一副“我很难过我很伤心”的样子,“果真人走茶凉,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去!不说算了,好心当做驴肝肺。”

      婉灵并不是一时兴起,亦非别有用意,她知道笼中鸟有多期待自由,但也明白自由的代价往往沉痛无比,墨鸦可以暂时沉浸在新生的喜悦之中,但她却不能忽略那些潜在的危机。
      她必须尽快清除掉前路所有可能的障碍和危险,不论是他的,还是她的。
      因为她知道,这林间小屋,并不是百分百安全。
      如今她以身为饵,脱出流沙,虽成功引得姬无夜上钩,但谁也不知道这微弱的优势能持续多久,一旦一时疏忽大意,让姬无夜有了哪怕一丝丝喘息的机会,那么等待她的,必定会是更加惨无人道的无休止追杀。
      毕竟刷了这么长时间的存在感,姬无夜的死亡名单上,她也不见得就排在流沙后面。

      至于墨鸦,更不必多说,他本就是将军府的叛将,姬无夜必定对他恨之入骨,依照那老匹夫的脑回路,本就难以保证“死”后便是安宁,若是再被发现他不仅欺骗于他,还与敌手勾结,只怕会是火上浇油,更加难以收场。
      何况,她亦不知,她所制造的假象,究竟能骗过姬无夜多少,那厮一向谨小慎微,是否会发现端倪还真就不好说。
      眼下墨鸦伤势才愈,武功尚弱,纵然她已经想尽了一切办法,但毕竟伤及筋脉,到底还是受了不小的影响。
      而且,若非以药为引,以血相壤,这种情况,没有三五年,根本养不回来。

      婉灵自是想带墨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但墨鸦到底不是可以任由他人随意安排的物件,她总该问问他自己的想法。
      只是,不知为何,即使早已明白利害关系,却迟迟不肯说与墨鸦听,她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逃避什么,或者说,害怕什么,她只觉得,自己就仿佛鸵鸟一般,只要躲进土里,便自以为不会有事。
      今日冷酒入愁肠,原本绵软甘醇的桃花酿竟也变得辛辣起来,意识虽然清醒,胆子却大了,闷在心里的话也终是找到了突破口,真真是应了那句“酒壮怂人胆”呵。

      墨鸦看着她,突然就安静下来了,银灰色的眸子中是复杂而难以解读的情绪,婉灵眨眨眼,失了对视的勇气,只是垂着头,黑色长发悄然滑落,俏丽的姑娘仿佛已经睡着。
      婉灵借着长发的掩护,小心控制着急促的呼吸,难得爆发的胆量已然随着冷汗尽数流逝,置于身侧的手无意识地收紧,力度大得连关节都隐隐泛起了白色。
      她不知道她是否有勇气去承担问出这个问题的后果,只知道她现在已经害怕得几乎想要落荒而逃了。

      “唔……”
      良久,墨鸦似乎相当为难地叹了一口气,他微微侧首,看向婉灵,笑道:
      “明明舍不得我,还要赶我走,真是狠心。”
      “你回答我便是了,管我舍不舍得。”
      “别害羞嘛,难道说,还真被我说中了?”
      婉灵白了他一眼,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这世间有形的生命终将消散,但无形的力量却是坚不可破。”
      “呵,原来你早有打算。”
      “白凤亦在其中,你若入了流沙,不仅可继续与他共事,还能逃过姬无夜的追杀,可谓百利而无一害。”
      “好一个百利而无一害!”
      墨鸦的声调忽然拔高,却是怒极反笑。
      “我保护不了你,但流沙可以。”

      婉灵游历四方多年,并未积累多少人脉,却是胜在一个巧字,如今她虽招惹了姬无夜,但只要竭尽全力小心斡旋应付,便也足够她躲过追杀,可若带上墨鸦,她却没有那么自信了。
      婉灵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墨鸦于她而言意义非凡,她是断不可能让他涉险的,哪怕只是有着一丝一毫的嫌疑,她也不愿轻易尝试。

      “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痞痞地挑挑眉,墨鸦笑得随意,一派玩世不恭,“你的建议我会考虑,但你的想法,我也要考虑。”
      “这样啊……”婉灵点点眉间,思索片刻,忽地抬起头看向墨鸦,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墨鸦,如果你能留下来,我会很高兴的。”
      墨鸦闻言,耸耸肩,眼眸微弯,露出一个揶揄的笑:“真是不坦率。”
      婉灵撇撇嘴,心里愤愤道,她这么不坦率到底是为了谁啊!

      墨鸦看着婉灵气鼓鼓的样子不由有些失笑,眼眸深处逐渐爬满宠溺,他将目光投向远方,悠远而向往,似是要看到天的尽头。
      “外面的天空那么广阔,有太多的可能,可以肯定的,一定不是这里。”
      婉灵很快领会了墨鸦话中的意思,心底涌上一阵难以抑制的激动和欣喜,她点点头,眸子中的光芒耀眼无比:
      “好,那你便先跟着我,看看这七国的天空,哪一片能予你自由。”

      墨鸦重伤初愈,自是不可饮酒,婉灵便独自一人饮完了一整壶醇而不烈的桃花酿,只是不知是否今日兴致颇高,不多时婉灵两颊便染上了片片红霞,竟是有些酒劲上头。
      看着面前俊美的黑衣男子,模糊的视野中尽是他的身影,不禁露出一个傻里傻气的笑,盯着他痴痴道:
      “墨鸦,我好开心啊。”

      墨鸦闻言不由呼吸一滞,眸中情绪翻涌,最终却只是戏谑一笑。
      “原来你酒量这么小。”

      说着,就要伸手扶她,岂料婉灵身子突然微微一斜,便将重心倚在了墨鸦肩头,坚实的臂膀温暖可靠,肩头的姑娘舒服地眯起了眼,又咂咂嘴,仿佛一只魇食的猫咪,轻喃的语调中透着极大的愉悦――
      “酒不醉人,人自醉啊。”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5章 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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