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泥鸿爪》林谈笑

6、两只蚂蚁

　　穆瞳接到了来自好朋友的清早唤醒服务。电话那一头劈头盖脸接起就问：周森的女朋友是谁。
　　睡得迷迷糊糊的她脑子都瓦特了，周森的女朋友是谁？周森是谁？打电话的又是谁？为什么问周森的女朋友是谁？我又是谁？
　　等她稍微睁开眼睛了，她才开始认真想答案。结果她也答不上来。一是因为她和周森的女朋友并不熟悉，二是上次聚会后不久周森和女朋友就分手了。
　　在听泱泱说清楚了前一天的情况以后她也觉得十分困惑，她提出由自己来问周森，理由是只有她是局外人。但作为唯一一个知道周森心意的人，她其实有自己另外的考虑。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找出通讯录里头备注为周二狗的号码拨出去。两个人一个是着急一个是没睡醒，于是展开了一个“说了半天谁也没理解对方”的对话。
　　一接通她就火急火燎地问：“你昨晚在哪？不对，先说你女朋友叫什么名字？不对，你前女友叫什么名字。”
　　“怎么啦突然问这个。”刚告别了周公的二狗被问得无法思考。
　　“泱泱说昨天在她的一个朋友的住处那边看到你了。那个朋友是她前男友的未婚妻。这是怎么回事？”
　　“等等，这信息量太大了，你说谁昨晚看到我了？”
　　“你就说你昨晚去哪了？”
　　“我昨晚和我同事一起去他女朋友家了，等等你是说我同事的女朋友是她前男友的未婚妻。她前男友是我同事？”
　　“你先说你们那么晚去别人家干嘛？人家去女朋友家，你跟着去干嘛？”
　　“我同事说要给她女朋友送一台组装电脑，结果自己装到一半发现装不好，就把我给叫过去了，因为那个电脑是我给他推荐的。结果九点多过去折腾了很久。有个零件店家没有…”周森开始详细地解释为什么待到那么晚。
　　“打住，这些话跟泱泱解释去。再说了你同事他有病是不是，那么晚了叫你过去，今天还要上班呢？而且他女朋友都要跟别人结婚了，结婚对象还是你们的晚辈。”
　　“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我真的不知道。可是泱泱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啊。”周森想不明白。
　　“她怕你们尴尬啊。你好好跟她说说。对了，老周。”穆瞳突然用一种神秘兮兮的语气说话。
　　“怎么？”
　　“我觉得你如果惦记着泱泱的话，我觉得这是个机会啊。谁会介意你和她前任的未婚妻搅在一起啊？是不是自己喜欢或者有好感的人两次被同一个女孩子抢走，所以觉得很委屈呢？这个解释完全站得住脚。把握机会，只能帮你到这了。”

　　上次聚会之后不久周森就和女朋友分手了，问他原因的时候周森说了一件他们之间的一个小故事。
　　周森带女友去和家人一起吃饭，他把点菜的权利全权交给女友，他负责买单。但是女友却只点了很少的菜，他一开始以为她只是拿不定主意家人的口味，但当他问女友为什么菜点得那么少时，她说因为她只想吃这些。吃饭的过程中周森也留意了女友对家人的态度，她的态度让周森感到有些失望。他也不是要求女友对家人多好，但是尊重和照顾还是最基本的要求。
　　变成前任以后周森说还是希望找个尊重长辈的女朋友，并且突然向穆瞳提起了泱泱：“你知道我最欣赏泱泱哪一点吗？以前云山他妈妈经常打电话询问云山的近况，那时候云山为此大发雷霆的事你记得吗？”
　　穆瞳当然记得那件事，云山为了蕾拉在看他妈妈的传记而生气，结果吕垚和周森说漏嘴云山妈妈经常打电话给他们的事。本来就不和的母子俩之间的大战一触即发。
　　“云山要打电话质问他妈妈，泱泱虽然知道如果阻止云山，他那个脾气一定会生气，但她还是阻止了。事后她还悄悄跟我要了云山妈妈的电话，说想让云山妈妈换一种关心的方式，也不想让他妈妈担心。那时候我就觉得她是个很懂事的女孩子。”
　　“所以你就是那时候喜欢上她的？”穆瞳敏锐地发现了周森对泱泱的心意。估计用一个陷阱提问套他话。
　　这个提问来得很突然，周森一下子无力招架。前言不搭后语地想解释没有这回事却越描越黑。只能承认了自己确实一直对泱泱有好感，但是一直没敢说出口。因为他们都是好朋友。
　　这下穆瞳验证了自己在辛大时的猜想。周森就是喜欢泱泱。穆瞳确认这件事以后一直想要撮合他们俩，肥水不流外人田，内部消化才是正理。偏偏周森就是个在感情上很怂的人，以前泱泱没出国前有大把表白机会他一个都没抓住，穆瞳都怀疑是自己多心了，懂事的泱泱和敦厚的周森在她心里就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组合。现在真相大白可把她这个皇帝身边的太监给急坏了。

　　也不知道老周那边怎么样了，穆瞳直到去公司上班时还在牵挂着这件事。
　　丢丢和往常一样放学以后被穆瞳接到工作室，刚进他爸爸的办公室不到五分钟就被他爸爸赶出来了。易承宣一手拎着儿子的书包一手拎着儿子出现在穆瞳他们办公室，对穆瞳使了个“交给你了”的眼色。同事们都见怪不怪了，丢丢只要来就一定会找穆瞳姐姐，同事们也都知道穆瞳是鞠羽曾经的学生，因此小孩很黏她。
　　穆瞳没空理他就督促他写作业。丢丢写完作业以后坐不住。穆瞳就让他去找别的姐姐玩一会。小家伙也听话地去撩其他姐姐了。穆瞳正在专注地工作时被耳边一段对话吸引了注意力。索性停下工作围观了一番丢丢和办公室一位微胖的女同事的对话。
　　十分会撩姐姐们的丢丢说：“公主姐姐，你是不是有小宝宝了？”
　　女同事惊讶地表示没有啊。
　　丢丢清脆的童音说：“那你肚子怎么这么大啊？”
　　女同事哈哈大笑，惩罚性地刮了一下丢丢的鼻子：“姐姐只是穿多了而已。”
　　周围的同事都爆出笑声。穆瞳也忍俊不禁。同事拿了一块巧克力给丢丢，丢丢接过糖果跑到穆瞳身边，钻到穆瞳的桌子底下。小脑袋探出来看了看有没有人过来。
　　穆瞳不解地问他：“你在做什么？”
　　丢丢把手指放在嘴唇上示意穆瞳小声点。
　　“不能让爸爸知道我吃糖果，他不让我吃的。”
　　“你不用躲起来吃，我待会跟你爸爸说让你吃好不好？”
　　丢丢不肯出来，还是躲在桌子底下。吃完还和穆瞳聊起来了。穆瞳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任他自己在桌底下讲自己的幼儿园历险记。偶尔搭理他一两句他就可以心满意足地继续说下去了。
　　易承宣进来找他时他们正在聊他的同桌。
　　易承宣在门口张望了一下没找到儿子就径直走到穆瞳的座位，看到儿子的嘴边还有巧克力屑，他马上一边找纸巾给他擦嘴一边念叨：“易徵明你又吃巧克力了。”
　　“让他吃一点不要紧的，适量就好，要不然要错过多少好吃的。这样的童年多不幸福。”
　　丢丢马上给穆瞳应援：“老师说要让孩子有快乐的童年以后才会长成好孩子。”
　　易承宣被儿子的一本正经气笑了。他向穆瞳解释了不让他吃巧克力的原因：“我是怕他一会又吃不下饭。”
　　丢丢从桌子底下爬出来一下子钻到穆瞳怀里，穆瞳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小脑袋。突然他喊了一句：“妈妈！”
　　幸好他喊的不大声，周围的同事并没有听到。但是就在一臂距离内的易承宣肯定是听到了。穆瞳一下子不知道怎么缓解这尴尬的一刻。
　　易承宣把儿子抱起来：“他以前也这样喊过鞠羽的妹妹，我小姨子也被吓了一跳。”然后转头叮嘱儿子要叫姐姐。
　　易承宣带着儿子出门了穆瞳才松了一口气。

　　“我要和姐姐一起吃饭。”一出门丢丢就凑在爸爸的耳边小声地说。
　　易承宣想了想对儿子说：“那你自己想叫姐姐一起吃饭的，你去邀请姐姐。要悄悄地说哦。”
　　于是过了一会小鬼跑过来和穆瞳说悄悄话，靠在她耳朵旁边悄悄地说：“姐姐我们一起吃饭吧，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啊？”
　　“一会你就知道了。”
　　穆瞳不希望公司的人都知道自己和老板一起吃晚饭，于是让丢丢去跟爸爸说他们先去，她一会就到。
　　丢丢跑去和爸爸汇报以后，过了一会穆瞳收到一条消息：“停车场等你。”
　　穆瞳到了车上时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后座上的丢丢：“你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丢丢就打开书包把里面的东西都倒出来了。
　　丢丢上的幼儿园是昭大附属幼儿园，穆瞳平时住在学校，每回下课要去公司时都会替易承宣把孩子接上，甚至在穆瞳自己的单人宿舍里有一张小床是为丢丢准备的。昭大的研究生没有单人宿舍，但是有分配单人宿舍给老师，知道穆瞳有时把公司的工作带回去做时喜静，鞠羽就把自己的房间交给穆瞳使用。以前鞠羽老师在的时候，她没时间就会麻烦穆瞳帮忙去接丢丢吃饭，再送回办公室午睡，幼儿园距离鞠羽办公的楼不远，下午再让他自己走去上学。
　　鞠羽老师不在以后，只要有时间穆瞳也会去接丢丢一起吃饭。她这么做是因为老师去世不久后发生的一件事。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放学，丢丢自己跑到鞠羽的办公室可怜巴巴地蹲在门外等妈妈，等穆瞳和其他同学做完新导师的任务要去吃饭时才注意到他在门外抹眼泪。与此同时没接到孩子的易承宣发疯似的到处找儿子。那以后穆瞳就和易承宣商量了一下，中午时她尽可能去接丢丢一起吃饭和午睡，等他再长大一些再慢慢让他接受。
　　穆瞳看到他倒出来一堆他们幼儿园下午时会发的一袋一袋的红豆小面包。穆瞳想起来有一次他把面包给自己时自己无心说了一句“这个面包太好吃了，可惜外面买不到。”
　　这个孩子就把每次发的小面包都收起来要留给自己。穆瞳觉得自己的眼眶红了。她接过了丢丢给的面包：“谢谢丢丢，姐姐很开心。不过下次不用再留给姐姐了，这些够我吃了。”
　　易承宣好奇地问了一句：“什么东西？”
　　“我跟他说了一次这个点心好吃，他自己舍不得吃全留给我了。”
　　易承宣吃醋地对儿子说了一句：“没有爸爸的份吗？”
　　“没有，爸爸你不吃甜的，我要留给姐姐。”
　　穆瞳目光温柔地看着丢丢。转头时和易承宣的目光在后视镜里相碰，穆瞳急忙转开了视线。和他们父子共处的时间不算少，穆瞳和易承宣很少单独对话，即使交谈也都是关于丢丢的。穆瞳从不主动挑起除了丢丢以外的话题，对丢丢的感情是由对老师的感情递延而来，和易承宣保持距离在穆瞳心中是十分有必要的。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她不想被误解对于丢丢的关爱是别有用心。

　　车里的音响突然响起来一首《突如其来的爱情》，穆瞳惊喜地把注意力从窗外的路灯收回来：“哦！这个歌。”
　　“东京爱情故事的片头曲。”
　　穆瞳本来是惊讶于易承宣居然知道这首歌，转念一想鞠羽毕竟是日语教授，先生对日剧耳濡目染也是很正常的事。于是话出口时就带上了老师。
　　“老师一定也很喜欢这部电视剧。”
　　“鞠羽不喜欢这个电视剧，她喜欢《恋爱世纪》那样的没有缺憾的，也有可能只是因为她喜欢木村拓哉。”
　　穆瞳想了想《东京爱情故事》里面差强人意的男主角，再想想木村大神宛如雕刻的侧脸，觉得易承宣的分析非常有道理。但是她开玩笑的心也上来了。
　　“那你就是因为喜欢铃木保奈美？”
　　没想到开车人坦然接招。
　　“是啊，谁会不喜欢赤名莉香？”
　　穆瞳附和了一句：“说得好，谁也不会喜欢莉香呢？”
　　“这不是你这个年纪应该喜欢的电视剧吧？”
　　“好的作品永流传。而不是只属于一代人的。”
　　他们的对话被后座上因为插不进话而不耐烦的小朋友打断了，后面也没能再进行下去。穆瞳心里有点遗憾，世界上喜欢同一个作品的人那么多，有时候你就是怎么也遇不上。好不容易遇上了，就会有无数的话想要说。穆瞳下车到走向饭店时想起了一个故事：有两只蚂蚁在墙边相遇,他们相互碰了一下触角便向相反的方向爬去,爬了一会儿,忽然心生遗憾，在如此广阔的空间里遇见同类,它们居然没有相拥一下。
　　易承宣问她在想什么那么出神时，穆瞳说她想起了一个故事，但是碍于故事的内容可能引起误会，穆瞳没有把故事说出来，易承宣看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也就没有再追问。但是丢丢可就没这么绅士克制了。她缠着穆瞳要她讲故事。
　　她满脑子都是蚂蚁，要想起一个其他动物故事也很难，就现场改编了一下这个故事。
　　“有个故事说的是两只陌生的蚂蚁在路上相遇，他们相互打了个招呼就各自走了，走了一会他们就后悔了。”
　　“为什么呀？”
　　“因为他们想啊，能一起吃饭就好了。自己吃饭多孤单啊。”
　　“那他们为什么不回去找？”
　　“因为找不到了呀，蚂蚁那么小，世界那么大。”
　　穆瞳讲故事的时候总觉得有一道若有所思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

作者有话说

　　我和蚂蚁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