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乖巧的神经病 ...
-
伴着“吱哑”一声轻响，卧室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一缕。
此时距离我摔筷子回到房间里也没有过多久，从时间上来看，一缕是来不及吃完一顿饭的。
但他还是跟着我下了餐桌——这肯定经过了锥生夫人的同意，至少是默许。
“姐姐不想当吸血鬼猎人么？”他坐在我旁边，床的一角轻轻塌陷下来一小块。
这就是句废话了，我的表现明显得不能再明显，如果这还不能说明我“不想”的话——算了，不和这个神经病计较。
我瞥了他一眼，翻个身仰躺在床上，伸手从枕头底下摸了两颗私藏的水果糖甩给他。他双手把糖接过来，也不吃，小心翼翼地放在手心里，脸上一片美滋滋。
妈的智障。
“可是我们锥生家必须要有吸血鬼猎人，如果姐姐不想当的话，那我来好了。妈妈说明天爸爸就会接老师过来，我要去拜师，然后成为厉害的吸血鬼猎人。”一缕握着手上的糖果，紫色的眼睛里带着期待和满足，他大概非常憧憬吸血鬼猎人。
就像前世的我憧憬猎人。
可锥生夫妇请来的老师不一定会接受他这个学生，这种职业说得好听，要什么综合素质，但实际上还是武斗派，体力第一，武力至上。而就他这一碰就倒的身体……科科。
我翻身背对着他，等着这个傻逼铩羽而归哭唧唧。
而且说到底——那个老师更像是为我而来的吧，毕竟我天生力气就大，就这么些年的表现来看也像个乖巧的神经病，不是什么危险的武疯子，配一个类似辅导员的同伴指不定还能日天日地。
然而我明确地表达了自己的反感，其激烈程度堪称此生之最，是我这个乖巧的神经病从未有过的高度。
不对！
我掀开被子钻进被窝里翻了个白眼，深感自己意志力薄弱，好好一个小姑娘差点就被别人的目光和言论洗脑到以为自己是个神经病了。
言语暴力害死人。
“姐姐……要睡觉了么？”一缕小小声地说，语气里听得出犹疑，“可是你还没有洗漱。”
“……”
“没有洗漱就睡觉，姐姐不会觉得身上脏脏的么？”
“……”
“而且姐姐今天还出去玩了泥巴。”
“……”
“真的不准备去洗漱么……”
忍不了了。
我拽起被子蒙住脑袋，完全，完全完全不想再看他一眼。
我洗不洗漱和他有什么关系？我又不和他睡一张床，他的床在旁边，而且……这个没良心的傻逼也不看看我是为了什么才让自己脏着的！
被子里黑乎乎的，半天才听到一缕渐渐远去的脚步声，然后从被子和床的缝隙里透出的光也黯淡了，他关上了灯，最后关上房门。
屋子里一片漆黑，只有紧挨着的两块黑色窗帘布连接的地方漏了一点光线出来，橙红色的，黄昏时的阳光。
我掀开被子，把被角攒到颈窝下，如同一个正常人一样闭上眼睛睡觉。
呸——什么如同，我就是正常人！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枕头下面的学习机把我吵醒，我在睡前定下了十点半的闹钟，静音只震动，足够把我闹醒，却不会惊动隔壁床的傻逼。
这个学习机是七岁那年锥生夫妇送给我们的——准确来说是一缕想要一个学习机用来读书，而他们觉得无论如何得公平对待我们双胞胎。
其实他们是不错的父母，我不喜欢他们只是因为我不想再做任何人的女儿了。
之前我用学习机来玩俄罗斯方块和贪吃蛇，三天后两个游戏都通关了就再也没有用过它，今天把它从柜子里拿出来的时候还很担心会不会坏。
但是万幸，它还好，并且用上从一缕的学习机里扣出来的电池之后就很完美了。
我瞅了瞅，确定他还是沉睡着的，轻悄悄地从床上坐起来，垫着脚走到锥生夫妇的房间门外——听墙角。
他们两个总是在每天晚上十点钟左右开始梳理当日重要事项，这其实是个不错的习惯，用老爹的话说就是做事有条理。但我觉得这种人要放在小说里根本活不到十五章，每日行动基本上是固定的，偷听啊入室杀人啊什么的，危险自己方便凶手。
不知道他们这么努力有没有感动到凶杀界，但至少感动了我这个听墙角的人。
果然，锥生夫妇正在讨论今日事件，并且也如我所预料到的一样，他们谈论起了我和一缕，以及“吸血鬼猎人”。
“零乃好像很排斥修行，她从来没有那样暴躁过，这孩子反应平淡的时候都很倔，这次这么明显的反感恐怕更不会配合。反而是一缕对修行有点感兴趣，还问我请来的老师是怎么样的人。”
“可一缕的身体不适合……零乃为什么不愿意，我不在家的时候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情么？”
“没有，你知道的，两个孩子都很乖，一缕喜欢呆在家里看书，零乃也只是在院子附近玩，和往常一样。”
房间里沉默了片刻，我先是听到打火机“啪”的一下开合的声音，然后锥生夫人说了句“别在屋子里抽烟”。
他们一直在为这一双儿女苦恼，我总是看到锥生夫人从屋子里扫出的一团团头发，并不止一次地为他们俩的发际线感到担忧。
“可是锥生家需要吸血鬼猎人。”锥生先生说。
然后又沉默了下来。
其实这个问题不是没有解决方法。现在的问题是锥生家需要继承人，而现有的两个孩子不适合，很简单啊，再生一个孩子不就行了。只要锥生先生拿出当年把白色精华喷薄到合适地方的勇气——还是说就是因为当年的那次喷薄没有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锥生先生对此产生了心理阴影以至于无法再……
细思极恐，我忏悔。
“今天留美给我打了个电话，还是在劝我。”锥生夫人声音艰涩，音量也变小了，我不得不稍微凑近一点才能听清楚他们的对话。
“藤四郎也一直在提这个事情……”锥生先生顿了顿，“你怎么看——”
“我不怎么看。”这次她完全没有迟疑就打断了对方的话茬，语气生硬，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你是什么意思，我们不早就说好了只要零乃和一缕两个孩子么？无论他们怎么样都不要别人了。”
“但那是建立在零乃能成为吸血鬼猎人的前提之下，而且就算我们自己无所谓——零乃和一缕是我的孩子，无论如何都是，可是协会不会允许我们家吸血鬼猎人的传承断绝。”
“那你现在是想再要别的孩子么？我说过的，我……”她呜咽一声，停下来努力稳住自己的呼吸，等了一会儿才开口继续说话。
“我没有办法像爱零乃和一缕一样爱别的孩子，没有更多的耐心了你明白么？我可能会只把他当做一个任务、一个工具，这太不公平了。”
“不会的，”锥生先生轻轻叹了口气，温柔地说，“如果再有一个孩子你一样会爱他，他会是一个健康活泼的孩子，他非常可爱。”
听到这里我开始有点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又往前凑了凑，眼睛斜到最边边角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
“是啊……健康活泼又可爱的孩子，”我看见锥生夫人把头埋在自己臂弯里，长发落下来覆盖她的侧脸，“可这才是我最害怕的……他那么可爱，我们都会爱他，全世界都会爱他，可是我们的零乃和一缕怎么办？他们没那么可爱，所以活该被放弃么。”
“我……我没那么自信会成为完美的妈妈，如果有了别的孩子，而我一不小心更爱他了怎么办，零乃和一缕该怎么办？只要想到可能会放弃他们的自己——我无法忍受。”
她一直没有抬头，除了最先开始的哽咽也再没有穿出任何类似于哭泣的声音，我不知道她是否流泪，只是看到锥生先生再一次拿起了放在一边的香烟。
这次没有人阻止他。
他的脸庞在烟雾下很快变得朦胧，低沉的声音和袅袅白烟一起飘荡，“不管怎么样先试试吧，十牙那边我去说。”
话题到此结束。
心绪不宁的人自然无法发现房门口有人听墙角，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在家警惕心不足，但不管怎么样，他们没有逮着我。
所以当初为了在被捉现行的时候准备的理由也失去了效果，本来我想着要是被发现偷听还可以装作只是路过的样子——毕竟我睡前没有洗漱，说半夜里醒来想起要去刷牙洗脸完全说得过去。
真是白费了我一番布置，还无端被傻逼一缕一本正经地嘲笑了一番。不过话又说回来，没被发现也挺好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最后往房间里看了一眼，只看到白色烟雾下烟头处明明灭灭的暗火。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又是何必呢？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乖巧的神经病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