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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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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摇摇晃晃行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到了一个岔路口,路边用竹竿挑起一块黑黝黝油光发亮的厚布,遮挡了炎炎热气,阴影里放了三四张新木板简单拼接的桌椅,边边角角没有雕花也没有考究的漆工,更甚至没有靠背。座椅背后,向阳处立着一个发丝黑亮的妇女,盘着髻插了木簪子,身躯娇小,面色黝黑,动作却十分利索。只见她一手掀着锅盖,一手掌勺,从白花翻滚的热锅里捞出半透明的混沌,再一个个的滑进放了香葱的碗里,顿时,淡淡的清香伴着水汽飘散开,勾起路人的食欲。一个二十多岁的农家汉子,不停的穿梭在案台与客人的桌前,传递着这一份简单却暖胃的小点心。
坐着的都是身着粗布的车夫及侍卫,也有人等不到位子的,只好一手端碗,一手捏着勺子,在布帘的一侧,蹲下身子,呼噜呼噜的吞咽。当然,有钱人家的公子小姐们,有时也会想尝尝这民间的美食,但他们是不会出马车的,一般是身边的小厮从车里端出干净装点精致的瓷碗,装了混沌后,再稳稳当当的送进车内。所以摊位不远处,散落的停着几辆考究却没有挂家族标致的马车。
车夫停了下来,敲敲车门,“公子,这是这一代有名的小点心,听说京里很多大人家的小姐公子们都喜欢,您看,要尝一尝鲜不。”
陌香掀起车窗的一角,向外望去,同时,混沌的清香也随着风飘到车内。身后的无尘狠狠的吸了一口,也顺着缝隙往外看,这不就是传说中的路边摊,比起千年以后,多么纯天然的食物芳香啊。
“公子,试试吧,他们都说不错呢。看,那边也有小厮往车里送呢。”年老的车夫一脸褶子,小小的眼睛透着股干练与热忱。
“好吧,那就尝尝吧。”无尘提提衣领,以掩饰喉部吞咽口水的动作,转过头,面向内侧,尽量掩去脸面,他可不想与这个身体原来的熟人会面。
“主子,我没有带碗。”陌香一脸悔恨,可怜巴巴的望着无尘。
“嗯!”无尘再往窗外看了一眼,热火朝天的老板夫妇,简易的餐饮器具,风吹过后轻轻扬起的尘埃,还有鼻尖环绕不去的清香,“不用了,你直接用他们的碗,吃完了,再送去。”
陌香只好下车,在一堆碗中挑了一个相对完整的,用干净的丝巾擦了好几遍,在老板鄙夷的眼神中端起混沌,走向马车,丝毫不顾及背后老板那一脸尴尬和担忧的眼神。
穷人对于同样的穷人,却偏偏要装出一副富贵人家做派的人,都会毫不吝惜的给予鄙视,可一旦面对真正的富人,却收起尾巴,畏畏缩缩,奉送自己的仰视与钦佩。
这碗混沌分量十足,各打各的皮薄肉厚,瘦肉与肥肉相配的刚刚好,在砧板上细细的剁了很久,才能做出这份劲道,也能将两种肉和调味料混合均匀,相互融洽,浑然天成。火候控制的也很不错,薄薄的皮子,呈半透明状,轻盈的浮在汤料里,既不干燥夹生,也不太软腻的松散开,伴着绿绿的小葱,和少许的油滴子,宛如初春里,乡间刚刚长成的姑娘,纯真而美好。
无尘和陌香各人分吃了半碗,送回碗,在男老板诺诺羞燥的脸色下结了钱,连一下吃了三碗的车夫的帐也一并算了。车夫咧嘴道谢,一下跳到车把上,拿出刚刚随手折的硬杆子小草,慢慢剔着牙,隔着门板和车里的人唠起嗑。
“公子这是要去哪边啊?提前和老头儿说说,今天这日子,出门的可多了。老头儿要想想,找个好路子,免得被人堵上,误了公子的事情。”
陌香:“老人家,你知道附近从那条路上山可以见到半颗柳树吗?就是一半是枯死的,一半还活着的那种。”
“半颗柳树?嘿嘿嘿……这个奇了,老头儿赶了一辈子的马车,可没见过这京城附近哪里有半颗柳树。小哥儿再想想,还有什么别的标示没。”
“嗯?好像有一座很大的房子,里面没人,门口有棵大树,开满了白色的花朵,那花可漂亮啦,有手掌一般大,纯白色的,一瓣一瓣,就像是玉雕的呢。”
“呵呵呵……小哥真爱开玩笑,这京城里,最红不过祈阳花,最美不如醉夢夙,哪有你说的那种花哦。”
陌香一听,满脸通红,撅着嘴,圆圆的眼睛狠狠的瞪着车帘子,仿佛视线可以穿透布幔,射得老头儿满身的骷髅眼儿。
“怎么了,醉夢夙是什么?也是一种花吗?”
不待陌香回答,老头儿早接过话头,“醉夢夙啊,那可不是一种花,那是毒药哦,藏在金阁子里的剧毒,没见过的,举着万贯家财去凑热闹,见过的,千金散尽、郁郁而终。哎……听说啊,那可是天上有地上没的大美人啊。”干枯沙哑的嗓子拖着长长的尾调,妄图吸引听者的好奇。
车内传来一阵压抑的笑声,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老头儿忙问道,“咋啦咋啦,公子可要小老儿搭把手。”
“没事……没事,你去边上歇息吧,我们……我们等一时……再走。”车内传出断断续续的声音,飘渺间歇,引人遐想。
老头呵呵呵笑着,跳下马车,取了头上的蓑帽,往地上一躺,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
……
路对面停着一辆两人宽的大马车,尖尖的车顶,厚实的车架子,素淡而平整的车帘,一个健壮的小哥垂手站在马旁,边上散乱的坐着几个着青衣的男子,均是虎目炯炯,肩宽腿长腰板挺直,面色沉稳。
“三弟,你尝尝,这个东西,他们叫馄饨,味道不错的。”袁家公子一脸讨好的笑容,白胖的脸上堆起细细的褶子,原本还有三分俊朗的样貌,也被败的一分不剩。左边坐着的男子,精致的五官,白皙如玉的肌肤,体态纤细,似有弱症。身着长袍,修长的右手捧着一只白玉青花碗,左手执勺子,一下一下的打着圈。呆呆的盯着看,也不吃一口。
袁天祈盯着洛钦碗里的馄饨,有些急了,“这个东西,热了才好吃,要是凉了,味就淡了,再者说,吃凉的,对身子不好,三弟,你快吃吧。”
“幺儿,快些吃下去,你表哥好不容易掏腰包请我们哥几个出来玩,可不能辜负。你要是再不吃,怕是要被边上的馋嘴给惦记。”洛钰一手放在肚皮上,慢慢的打着圈,边上放了三四只同样的碗。
“二哥,这说话可得凭良心啊。你看看,这馄饨吧,也不是什么千年难得一见的稀罕物,也就是吃个热火吃个趣味,你个天南海北到处跑的大户,还能稀罕这个,至于一下子吃了这么多吗,也不怕撑坏了。”袁天祈神情扭曲,粗壮的手指点着边上横七竖八躺下的碗,愤愤不平。
“呦,袁公子,这么快就舍不得了。我可看见了,临出门前,姑姑给了你一沓的票子,拿出来让二哥数数。”洛钰说着就伸手往袁天祈的怀里摸。
“哎哎哎……别,二哥,有话好好说啊,别动手动脚的,咱们好好说说……”袁天祈一边用手扒拉洛钰的手臂,一边往洛钦背后躲去。
“画衣。”
“是。”
洛钦面色淡淡,把端着玉碗的手伸出车窗外,再缩回时,手上已空无一物。
两人也不闹了,相互瞟一眼,各自蹲据一处。
“咳咳咳,三弟,你今天怎么把这个东西带来了,表哥是带你出来透透气,你带他来干什么,要是喜欢,养在家里就是了。”袁天祈弯腰贴近洛钦,小声的说道。
洛钦眉梢一翘,认真的看着袁天祈,“表哥何出此言,他是二哥送给我的小厮,我出门在外,怎不能带来服侍了。”
“嗯,你们聊啊。今天起的太早,我在车里歇一时,等到了再叫我。”洛钰拿出一件轻便的披风,兜头盖上,身子一缩,躺倒在一边的卧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