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第 6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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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清殿内已清理妥当，如往常一样的肃静，不曾在场的人绝不会看出半个时辰前这里有一人被东华当场裁决，只有朝月手里的半截灵位仿佛刻录了这一切。东华想不到，这李唐江山，还是终须李氏之血来祭。
东华拾起地上无人敢动的另一半交与朝月手中：“可要命人换个新的？”
朝月这才蓦然发觉殿内已经只剩自己与东华两人，朝月伸手接过却缓缓摇了摇头：“这又怎能换新的，反正父皇也已经亲眼看到了这一切。”
东华不知此事是否有什么避讳，只轻轻点头：“嗯，那我即刻命人修好。”
朝月将两截灵位拼在一起后双眼望向东华：“你又何苦亲自动手？父皇正亲眼看着这一切，也许……不会怪罪。”
东华摇了摇头抚着朝月双臂：“这大明宫中，乃至这整个天下，除了月儿，其他人都与我东华无关，世人要怎样说，随他们去说，可月儿你不同。”
这般决绝的言语与东华深情的双眸竟让朝月无语凝噎，朝月知道，自己也无需言语。
朝月怔怔地望着自己双手拖着的灵位，许久，缓缓地跪在了地上哽咽说道：“月儿对不起父皇，无论如何他也是父皇的血脉，今日他虽然要取月儿性命，可月儿竟然也真的要置他于死地……”默然片刻又继续说道：“但若非如此，我大唐若是真的分崩离析，只怕父皇更加不能原谅月儿……” 一滴泪悄然滴在了灵位之上，沿着灵位上的字迹缓缓流下。
东华跪在朝月身边，望着那兀自滑落的泪心如刀绞，如鲠在喉，东华轻轻揽过朝月，喉中仍有些哽咽地问道：“月儿可否还是怨我？怨我将你置于今日这般两难之地？”
朝月望向东华满是疼惜的双眸摇了摇头：“你已为我做了一切，怨只怨我此刻才明白，此刻才肯完全相信你所说的一切。”
东华轻轻拭去朝月眼角的泪：“月儿不是说了，父皇已经亲眼看见了这一切，父皇不会怪罪。月儿，只管还这天下一个盛世大唐。”
肃宗驾崩离世已过了七七四十九日，风起云涌的七七四十九日。有些，才刚刚开始拉开序幕；有些，却还来不及谢幕便已同流星般一闪而过。
断七，朝月带着青雀前往肃宗的安魂之处——建陵，东华自然是寸步不离。东华对于皇陵是叹为观止，这建陵依山而建，向东与太宗皇帝的昭陵遥相对峙，向西与高宗与则天皇帝合葬的乾陵隔川遥望，向北望去则是层层叠嶂的山峦。这一路上沟壑纵横行路极为不便，但路两侧却是依山凿石，数不尽的精雕石刻，既有珍禽猛兽，又有宫门华表。东华不由感叹，人已入土，却还要做这许多无谓的陵饰，难道还能真的在九泉之下享用这一切不成。但在这大明宫中浸染多日，已能渐渐习惯这万世景仰的皇家威仪，所谓威仪，自然是少不了让人可望而不可及的阵势。
东华想着在惊扰中匆匆离世的肃宗生前之托，看了一眼跪在自己身侧的朝月与青雀，心中自是感慨万千，自己已依陛下所托为这大唐江山，不惜拱手奉上自己的心头至爱，望陛下在天有灵，可以安息。至于李系，此人自作自受，不知悔改，死不足惜，自己虽是为了保全朝月，但也的的确确是替天行道，早一步清理了这大唐的祸患。好在襄王李僙还知审时度势，又有自知之明，虽也是未经传诏入京，但起码明面上是身为陛下子嗣前来送陛下一程，只要他能遵从眼前大势，无论他是真心顺从还是假意屈就也无关紧要。其他陛下生前的未了之事，东华自然会竭尽全力去实现，尽管如今一切对于自己也如同雾中星辰一般迷茫。最后，还望陛下泉下有知，自己对待朝月是全心全意，倘若有一日李家的任何一人胆敢如李系一般想要伤及朝月半分，东华定不会容他于世。
东华如禀告军情一般默默在心中向肃宗将这些时日的近况一一说明，对于将朝月带到这个世上之人，东华心中是感激的，毕竟没有他就没有朝月。如若没有朝月，自己在这大唐还不知要独自飘零到何时何处，比起大明宫，自己当然是更想要一个惬意温暖的家，但朝月身在何处，何处便是自己的心归之处。
“你们都在跟父皇说话吗？”小肉圆子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东华身旁。
东华转过头看着这个站着还没有自己跪着高的小家伙微微笑道：“是啊，你父皇以后就会一直住这了，我来跟他说说青雀和你皇姐都很听话让他不必担心。”
小肉圆子却挠了挠头：“现在不是人人都要听皇姐的吗？”
东华摸着小肉圆子的头笑了笑：“没错，你皇姐最大，当然人人都要听她的。但你皇姐再大，也要听父皇的话，就像今后青雀长大了也一样要听你皇姐的话。”
小肉圆子抓着小辫子想了想却好像还有问题：“可皇姐不是也听你的话吗？”
东华顿时语塞，站了起来又蹲下身去揉着小肉圆子的头说道：“这是谁在胡说八道？我跟青雀一样，都要听你皇姐的话。”
青雀却嘟着小嘴说道：“是姑母说的。”
东华：“……”
“姑母哪里说错了？” 朝月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东华身后。
这突然的一句吓了东华一跳，“这皇陵中怎么能突然出现在别人身后说话？”
朝月看着心虚的东华忍住了笑意，依旧是一脸清冷，否则成何体统。
朝月牵过青雀问东华：“看你方才一直默默无语，可是在跟父皇说些什么？”
东华看了一眼正在仰头盯着自己的小肉圆子点头说道：“嗯，说你和青雀都很听话。”
朝月无语：“出了皇陵再跟你说话。”
东华却一脸无辜：“我严肃的很。”
东华见朝月果然就牵着青雀一路沉默不语，出了皇陵看了看远处的襄王李僙忍不住问道：“这襄王李僙既然已经俯首称臣，眼下如何处置？”
朝月顺着东华的目光望去幽幽说道：“他自小性情温和，此次回京虽也未经传召，却只带了家眷数人，父皇驾崩他身为皇子这两日回来祭拜，于情于理都说得过去，就留他居于十六宅吧。”朝月说罢眼望着东华，似在询问。
东华细细想了想此人也确实无甚特别，点了点头道：“月儿了解这些人，自然就按月儿说的办。”
东华舒了一口气，这李氏一族内，应该算是消停了。
东华想不到的是，远处正有一个看起来十二三岁的少年正远远望着，望着这巍峨的皇陵，望着此刻一身素服，白帻不冠却在万人中央的朝月。
东华与朝月自皇陵回到大明宫中天色已暗，二人就着月上梢头一同将青雀送回了含象殿。朝月看着青雀仍由东华抱着不禁想起了什么，握着齐国夫人的手说道：“姑母近日照顾青雀辛劳，眼下风波已定，也是时候让青雀住回自己寝殿了。”
齐国夫人微笑着点头答道：“姑母年纪大了，也只能做这么点事，陛下说该当如何便如何。”
朝月听姑母仍称自己为陛下，刚想张口却听到小肉圆子嘟着小嘴说道：“青雀不想自己住……”
朝月随即转向青雀冷面说道：“有哪个皇子如你这般还要姑母照料？”
小肉圆子见朝月似要发怒不敢答话，东华却冷不防地来了一句：“其他皇子那不是自小都有母后母妃照顾？”
话音刚落东华便已后悔多言，看了看望向自己面色铁青的朝月，又看着一脸可怜兮兮的小肉圆子只得赶忙哄着说道：“乖，青雀难道忘了今日在皇陵之时说了要听皇姐的话？”
“可皇姐不是也要……” 东华忙捂住小肉圆子的嘴，你这小祖宗怎么还拖人下水，以后打死也不帮你说话了。
朝月抬眼瞪着东华，东华即刻佯装发怒对着小肉圆子说道：“不是说了谁都得听皇姐的吗？让你住回去就回去！”一边说着还一边向小肉圆子使眼色，生怕又把他吓着。
小肉圆子已经摸不着头脑，只撅着嘴抓着小辫子不说话。
齐国夫人见状忙将青雀从东华怀中接下来交给侍女。
剩下的三人一片静默，齐国夫人赶忙破冰：“这些时日你二人都是劳心劳神，眼下终于大局已定，可稍适喘息，明日晚膳就来姑母这一同享用家宴如何？也陪陪姑母这个孤苦伶仃的老太婆。”
东华听齐国夫人称自己孤苦伶仃不禁想起了银须飘逸的杨敷，想那杨敷年轻之时应该也是风流倜傥，气度不凡，但为何两人就此和离，齐国夫人还住回了宫中？可东华此刻哪里还敢多嘴，只看着朝月等她答话。
朝月却抬眼迎着东华的目光问道：“朕自然是听驸马的，驸马明日如何？”
这话东华听着是浑身上下说不出的别扭，看着略显尴尬的齐国夫人赶忙答道：“自然是好，难得姑母不嫌叨扰，那东华便却之不恭了。”
朝月见天色已晚便称回去歇息，齐国夫人想想二人奔波了一日自然也是累了，待朝月出门拉住东华悄声说道：“好孩子，陛下自小便是一身骄傲，你且忍让些。”
东华浅笑着回道：“姑母放心，月儿只是对青雀稍加严厉，所谓长兄如父，长姐如母，我又如何会不懂得。”
齐国夫人见东华口中仍是亲昵地叫着月儿便心宽了不少，微笑着点头让东华回去早些歇息。
谁知朝月只站在殿门处并未走远，已将二人的话全都收入耳中。待东华出门见了站在门前的朝月又是吓了一跳，正愣着，朝月却牵起东华的手一言不发回了紫宸殿。
朝月不说话东华自然也就沉默着，睡前，朝月终于忍不住叹了一句：“姑母怎么就那么偏心你。”
东华终于等到朝月开了口，从背后抱着朝月笑着说道：“吓死我了……还以为月儿这一晚就不跟我说话了。”
朝月却温柔地抬起了东华的手：“哪有那么便宜？”随即又温柔地——咬了一口后说道：“说个故事来听听。”
东华听了一愣，正想喊疼也忘记了，“……说故事？”
朝月悠然躺下：“嗯，你这状元不是知道很多奇闻轶事？又是汉帝断袖，又是魏王龙阳君共钓的，还有什么岛国立女储。”
东华想了想，躺下将朝月抱在怀中，“唔……那今日说梁山伯和祝英台？”
朝月却摇摇头：“这故事太悲戚，不听。”
东华只觉得这说故事的情形怎么好像有点熟悉，“那不如说个《一千零一夜》？”
“《一千零一夜》是什么？”朝月好奇地仰起头。
东华望着朝月闪动的睫毛一丝浅笑：“那就这个吧，这故事也叫作《天方夜谭》……”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第 6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