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工吧魔王大人]流浪恶魔，为手心的温暖驻足》关东血

34、（二十九）

　　之后一段时间的生活，除了时不时会有人来进行字面意义的拜访之外，几乎算得上安逸。尽管莱拉会拿着设计复古的庞大计划过来打扰，但撒旦除了帮助她和艾米莉娅修复关系之外，在接受任务方面完全没有松口的迹象，路西菲尔也就强压下内心的不悦，只把莱拉的努力争取当戏看。说实话，还蛮有趣的。
　　至于撒旦到底会不会接受莱拉的请求，路西菲尔心里也没谱。他本来很容易揣摩出撒旦的用意，但该说关心则乱吗，这一次的事情与他自己的干系不小，使他在自己的推测中，总能发现点主观希望的成分。如此几次后，他也就放弃了，反正主动权又不在自己手里，自己只要继续安于现状就好。
　　所以，就连艾美拉达·爱德华来询问他们的想法时，路西菲尔也只是回答：“连作为当时相关者之一的我，都觉得随便怎样都好。”想了想，又随口补上一句：“不过要是真奥说想去做的话就另当别论。”这就留了个豁口，不过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其他人径自把圣诞ＰＡＲＴＹ的话题继续下去。
　　路西菲尔有一搭没一搭地应和着他们的话题，脑子里却还转着自己后来补上的那句话。过了一阵子，他突然听到佐佐木千穗在呼唤自己：“漆原先生，如果真奥哥说同意的话，请你也一定要一起哦！”刚才还在想的内容便脱口而出：“嘛，就是过去的就算了、将来要更努力的意思？”
　　听到这个回答，佐佐木千穂好像愣了一下，但艾谢尔立刻接过话头，她便把自己抛在了脑后。路西菲尔看了她的背影一会儿，便无趣地把脑袋转回电脑前。

　　“过去的就算了，将来要更努力”啊。
　　路西菲尔不觉得人类少女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其实他都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冒出那句话来。就算莱拉把一些基本的知识告诉给她，就自己观察到的现象而言，似乎莱拉的文件里并不包括与自己有关的那些过往。不过，鉴于他们之后又去了莱拉家，加百列也一起去了，他可能会透露额外的信息给他们——嘴巴这么大，到底是怎么当成军人的？
　　不过现在计较这些也没意义，而且回头想想，以佐佐木千穂一直以来的态度，应该不可能劝撒旦接受莱拉的提议，或许她说的是其他事情，只是自己会错了意而已。不过只是一句误会而已，没必要特意去找她澄清，更值得关注的是，说出这句话的自己，当时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这句话包含了两层含义。首先是既往不咎，这个说法成立的前提是，在过去做错了什么。路西菲尔完全不认为自己有错，就算冷静下来考虑也是如此。所谓父债子偿，是在社会生产力比较低下的情况下，牺牲债务人后代利益来保护债权人利益的选择，这种做法在地球的许多国家都已经不被承认，更不要说拥有极高科技力的天使们。路西菲尔基本上是被无辜卷进父母的世界级争端，就算父亲死亡，他也完全没有义务代替父亲去完成什么，何况他连“遗产”都没拿到。
　　可是既然如此，自己为什么还会想到这个词？难道自觉对世间万物负有责任吗？开什么玩笑。自己在魔界不知道杀了多少恶魔，就连记忆恢复之后也未曾手下留情，哪怕明知道他们是父亲曾经想保护的对象；侵略人界时就更不用说了，如果不是撒旦提前开口，自己就会出于好玩参与些屠杀也说不定，哪还管什么人类的道德正义、有罪无辜。
　　如果不是因为对天下苍生的悲悯，那就只有对自己亲近之人有所亏欠了。念及此处，路西菲尔感觉心又沉了一分。他当然知道父母没有权力指定子女的人生，可是若子女愿意主动遵从父母的安排，就是另一回事了。那么，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若想回到月亮上，那个就将成为启动萨塔纳斯方舟的钥匙。”
　　一个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路西菲尔一惊，随即想起这个声音的来源，不久之前自己还把“那个”的内容对加百列说过。关于几千年前的事情，他虽然大体上还记得些场景、人员和重要事件，可是能每个字都记得一清二楚的话语并不多，这就是其中一句。记忆这种事本来没什么道理可讲，然而现在想来，为什么自己偏偏记得这句话，还有那些拗口的零件名字呢？

　　……是因为“想回到月亮上”吗。
　　这个念头才刚冒出来，就立即被路西菲尔掐灭了。如果想回天界，他根本就不会逃避这么久，也不会对其他人表示不想管这件事。
　　……但是反过来想想，当撒旦在魔王军内部商量如何看待莱拉的委托时，自己为什么没有出言反对？又为什么会对佐佐木千穂使用那样的说法，仿佛自己内心有愧？
　　为什么，自己会补上那句“要是真奥说想去做的话就另当别论”？补上那句话的时候，自己在隐隐期望怎样的结果；又透过撒旦可能的选择之一，看到了怎样的未来？
　　——还有，明明撒旦至今为止都表现出对天界漠不关心的态度、自己也是因此才会留在他身边；为什么到了现在，自己却说出含义等同于“如果他愿意，我就陪他一起打回天界”的话来？
　　路西菲尔不觉得自己的话是随口乱说不必深究。要知道无心之言往往才反映了最真实的内心，更何况即便等到回过神来，他都不觉得说出口的话有什么不对。既然如此，他就不得不承认，留下的那种可能性，说不定才是自己此刻隐藏最深的心思。
　　只要是和撒旦在一起，即使要重新直面天界，也没关系。
　　……不，说不定自己在更早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胆怯于天界带给自己的伤痛，又没有双方的寿命作为期限，才迟迟不愿前进而已。
　　彼时的自己，少了一面能多给自己一步退路的盾、一张多给自己一分勇气的口、一只能多支撑自己渡过一个难关的手。而现在，以莱拉的委托为契机，他才蓦然察觉，那面盾，那张口，那只手，不是就浑然天成地站在自己身边吗？
　　撒旦一直都是这样的存在。面对银腕族的时候，他在自己背后挡下了一半的子弹；卡麦尔袭来的时候，他替自己接手了所有攻击。魔力球烧融的洞窟外，他认同了自己为魔王军付出过的努力；飞向人界的方舟上，他毫不怀疑地将艰巨的任务交给自己。沙尘荒野上，他将自己拉进了波澜壮阔的百年征战；倒塌的高速路旁，他又带着自己走进了悠闲愉快的地球日常。
　　这些年来，只要是在撒旦身边，自己就能挺胸抬头，坦然地面对银腕族、面对方舟、面对那些天使，乃至面对自己弃置已久的白色羽翼。那么，如果说还有一个人能够让自己面对天界，那个人，必是撒旦无疑。
　　唯有与撒旦共度的那些日子里，自己才真正感受过生命的欢愉，而非在纯白的世界中日复一日地仅仅是“活着”、或是唯有用杀戮才能体会到生命的实感。撒旦手中传递来的温度，对路西菲尔而言，本身就是生活的意义。
　　可以说，撒旦代表了路西菲尔的“现在”，也代表了路西菲尔的自我。所以，唯有撒旦能够让他无所畏惧地回首、面对代表了“过去”的天界，也唯有撒旦值得他陪伴、一同去实现那一度被他避之不及的宏愿。而这，大概就是自己所说的，“将来要更努力”的意涵。
　　路西菲尔曾经两度背叛撒旦。根据情况的变化，他也无法保证不会有第三次；不过至少现在，在某种天翻地覆的剧变发生之前，他决定跟随撒旦。他不会向撒旦强加任何想法，但若机缘让撒旦决定采取某种行动，路西菲尔会遵循他的安排，并且除付出自己的生命之外，做好了一切觉悟。

　　理清了思绪的路西菲尔，并没有想到那个机缘会来得如此之快。
　　“阿拉斯拉姆斯说……她想要见到大家。”
　　艾米莉娅的身姿软弱不堪，音量比起她曾经的气势汹汹，也低了太多。
　　“她说想见‘王国’他们。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想要的东西了。”
　　然而，正是那细小娇柔的话语，对这个僵持不下的状况一锤定音。
　　“呐……魔王。我……可以去吗？”
　　魔界的王者应下这个请求，究竟是为了基础的碎片，还是为了近来一直黏在身边的勇者，这种事已经不重要了，路西菲尔也并不关注。重要的是，撒旦已经做出了选择。
　　撒旦将在场众人一一扫过，目光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意。或许是错觉吧，路西菲尔感觉他在看向自己的时候，停留的时间似乎比别人长一点儿；而即便是错觉也没关系，因为自己要做的事情，早已决定。

　　“其中之一已经确认，位于安特·伊苏拉北大陆。余下数件，位于魔界的可能性很大。”
　　不再隐瞒，不再藏私。
　　“诺顿剑，亚多拉梅基努斯魔枪，伪金魔导，星际宝石，共计四件。撒旦奈尔就像个笨蛋一样。把首字母连起来看。”
　　毫无保留地吐露出自己所知晓的一切，为了撒旦与自己两人的共同目标，一如既往地付出努力……不，或许还要再多努力一些才行。因为自己已经察觉，无论自己身为流浪恶魔，堕天使还是人类，撒旦的身边都如此让人贪恋。
　　所以，他期望着撒旦与自己都能从那场即将到来的大战中生还，继续度过漫长的拥有彼此的生活，哪怕并不唯一。
　　路西菲尔切断概念收发，重新看向他从地球带回安特·伊苏拉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明明最后说话的是自己，撒旦之前的话语却好像还在耳边嗡嗡回响，就像他本人一样，始终带着那关切的、恼人的、甩也甩不脱的温度。

　　——《流浪恶魔，为手心的温暖驻足》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