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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而为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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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住在这里到有了灵性,我已忘了在这后殿矗立了多少年。
神君时常在这里闭关修炼,时间久了,作为一棵被种在屋子里的桃树,日夜被神君的仙气萦绕,承蒙他的恩泽,倒比寻常桃树成精要快一些。
由于生长在后殿,这溯清殿的人面熟我的没有几许,偶尔来殿上的侍女姐姐们,也从未看我的变化,更不会有人想与一棵桃树攀谈交友。
我只不分昼夜看着神君一成不变的面容,却未感乏味。
我想,神君一定是这九重天上最清闲的仙人吧,常常一本书一幅画便能困住他好几日,我只道他是爱清净,偶然听得来打扫的侍女谈起他,也不外乎是可惜一副好皮囊,性子孤傲清高。
每每听此,我总觉得我跟这殿里的人不一样。他们都不知道,神君并非人人口中所言,他与赤桁神君推杯换盏,喝酒划拳时,那才叫俊逸潇洒,只可称仙风道骨,当的上凡人那句快活似神仙。
溯清殿常常有仙子拜访,我偶尔能一睹她们芳容,那流连婉转在女子眼中的绵绵情意,我羡慕神君真是好福气。
能来后殿的仙子不多,约是身份高贵或碍着谁的面子不好推脱,纠纠缠缠随他到了后殿。
“登烨!你为何不愿意随我去九哥的生宴,我日日求夜夜求,就算是石头也该动心了!”
我被这吵闹声吓了一跳,新生的几朵桃花籁籁而落,我在这后殿几百年,也只有轻暮仙子敢在神君面前如此厉害了。
“那便请仙子看我这后院哪颗石头顺眼,携去吧。”
“登烨!你欺人太甚!”
说罢,水袖一挥,刚好打翻了桌上的沉丝酿,轻暮仙子转身离去,而我与那桌子挨得紧,凑巧,那倾洒的水酒一滴不漏落在我的根上,从前看神君与登烨神君喝的痛快,心里总琢磨是什么滋味,今日一尝,味道没太品出来,只觉天旋地转,这地与横梁翻了个儿…
神君很快回来,我看着他不顾仙人之姿蹲在我面前,歪着头打量我。也不知是不是醉意上头,明明这张脸已经端详几百年,此刻却觉得脸烧的很,嘟囔着想用树枝遮脸,却与往常触感不同,我努力瞪瞪眼睛,看到自己的“双手”,才发觉误打误撞竟化出人形。我迷糊的想要谢谢神君,胡乱从掌心变出许多桃花,推到他面前。
“原来是你啊。”
“是啊,神君。”我躺在地上直盯着他笑,不住的蹬腿,“以后我也能同您喝酒了。”
神君起身,拍拍身子笑道:“凭你的仙资,怕是还差些。”
我知道他言语间的嘲笑,此刻也忘了神君的身份,倏然在他腿前变出一根树枝,只可惜我实在醉得不轻,树枝变得远了些,否则再近一步,准绊倒他。
神君有些气愤的转头,我知他抬手是要施法,却还是控制不住,醉倒了。
也不知清醒时是几日后了,只觉得浑身乏的很,枝叶几乎垂到地上。
枝叶?
我焦急的抖抖身子,树枝上原本岌岌可危的黄叶悠悠落到地上。
“我不过是封了你百年道行…”
我这才看清楚不远处盘膝而坐的神君,不知他何时换上了墨色长衫,素白大殿如同画卷,乘着他这幅泼墨风景,他这幅神采,怕是让我再望百年,都只敢远观。
“你能化为人形,本就托沉丝酿的福,上古天神容堇所酿,取开天辟地第一棵长生树的露水,以女娲所用泥土封口,埋于人间龙脉。如今被你喝了去,虽醉个七八日,却也长了不少法力,可这本不是你该得的,倒不如一如往常做棵树吧。”
听到这,我只觉天旋地转,一朝之间珍贵都被夺了去,初尝作人的喜悦,如今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做这无趣的树了。
奈何无法言语,只得浑身抖动着抗议。
只瞧登烨一副蔽明塞聪的样子,悠悠然吹走我抖落在茶杯中的叶子。
“登烨,又在独饮?”
听到声响我立刻安静下来,门外东泽上神阔步走来。
“为何你这后殿满是树叶?”
神君放下茶杯,垂着眼微抬头,轻声说:“风吹的。”
“何时你这溯清殿也吹来风了,莫不是前几日白琅大婚后的春风吹你这来了?”
神君瞥了他一眼,一抬手将茶杯掷了出去。
东泽上神侧身探手化解力道,拿着茶杯坐到登烨身边。
“不过就是陪轻暮去一下元枫的生宴,人都求我这来了,你再不为所动,横不能让寿星亲自请你吧,元枫就她一个妹妹,宠着溺着,也是情理之中。”
“那不如你去太上老君那里。”
东泽上神顺着神君的目光落到我身上,本是对着他张牙舞爪,不想引来东泽上神注意,只好悄悄把光溜溜的枝干藏在身后。
“找他作何?”
“向他讨一枚塑颜丹,你便替我赴这约吧。”
“这事要是我能替就好喽!”东泽上神白袖一挥,杯中酒满。
“东泽,我活了二十八万年,你这心思,我还是看的清的。”
“登烨。”东泽上神起身挡了神君的话,只留一句你非去不可,便倏然消失在眼前。
“闲话你今日听了不少。”神君挥袖,房门应声紧闭。
我不是故意要听的!
仿佛我心声入他耳,只听神君缓缓说道:”听便听了,不是什么大事。”
听罢,我长吁一口气。
“不过我让你听了这么有趣的秘密,你之后为我做些什么,想必也是情理之中。”
我刚想抖树叶反驳,却见神君消失在眼前,只留一句话落在房间里,
“莫再抖了,光杆枯枝好生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