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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修忱呈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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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眼下却有一件更让人担忧的事,忻云萱在朝会上接下诏令之后,一骑快马出了城门,不知所踪。
云王府布局开阔,精致雅致。亭台楼阁,假山泉水应有尽有,于细节处又细心雕琢,既带着皇室的大气,又带着几分精巧。最妙的是云王府后院,深处依山而建,山底环绕着一泓清泉,泉上有一小亭,四面环水,仅以竹廊连接府内;泉下鱼群栖息,好不快活。若在夏日,靠近山的那一处活水中夏莲开放,莲叶田田,还可驾船驶入其中,怡然乐趣尽在于此,揽尽半城山水半城景。
君沐华起床推门,漫无目的地走了一阵,忽听琴声传来,走着走着,便走进了云王府最独特的风景里。
四面环水的小亭内,四个风姿各异的男子随心而坐,或弹琴,或执弈,或静观,其间千种风姿,万种风情,如斯美妙,纵才绝高华者,亦难描绘。
君沐华傻傻地站在原地,怔楞着,许久都没有前进一步。
静观的男子似有所察觉,抬头含笑而望,“哦,沐华来了。”
君沐华微笑走近,“城主,怎么也来了忻宁?”
“忻宁如此景致,”沉茗暗暗瞥了执弈的男子一眼,“我有一友人神往已久,故特地到此一游。”
君沐华早就注意到了执弈的另一个男子,不,应该说,她第一眼就看到了千砾对面的男子。即使干净脱俗如千砾,潇洒飘逸如沉茗,湿润谦和如角羽,在这个男子面前,都有些黯然。仿佛人间万古倾城色,俱凝化在这人每一寸筋骨,随意一个动作,就是一种风姿。
君沐华停在亭子前,没有再走近。
“沐华,”一个长长的尾音之后,角羽停止了拨弄琴弦,“可曾听说逊位的事?”
沐华腿一抬,人已稳稳地坐在亭子边栏上,背靠着柱子,斜睨着不远处看似奇险的山,“从今早开始,府里一直闹哄哄的,早把我的酒意给闹没了。现在想想,可是这事?”
“原来沐华说话这般风趣,早知道,我就跟你们一道来忻宁了。”沉茗眉梢上挑,双眼微眯,含情脉脉地看着君沐华。
君沐华一滞,完全楞在了原地。
沉茗含笑地走近,停在君沐华一尺前,微微弯下腰,凑到君沐华面前。
两人大眼瞪着小眼,似乎格外有趣。
至少沉茗觉得如此。
君沐华甚至能看见沉茗眼底越来越深的笑意。
一刻钟过去。
两刻钟过去……
君沐华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推开他,叹道:“沉茗,你到底是有多无聊?”
“我不无聊。”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陪你玩呀。”
君沐华心底简直要哭了,陪我玩?我需要人陪吗?不需要!
君沐华苦笑着看着他。
“沉茗,云一先生应该从宫里回来了,咱们作为客人,总要先跟主人打个招呼。”
原来,千砾与那男子已经结束了战局。君沐华转眸一看,白子几乎节节败退,黑子占据了大半江山,白子败局已定。
“沐华,要不要一起去?”
君沐华利索地从栏上跳下,将衣裳捋平,看也不看沉茗一眼,微笑道:“我与角羽早已约好,今日一起登高望远。我还是晚些时候再去拜会先生。”
“沐华对角羽真好。”
“城主,告辞。”君沐华走得十分干脆,头也不回,很快人影就出了后院。
角羽正准备跟上去,还没出亭子,却听沉茗问道:“角羽,沐华真的和你有约吗?”
角羽并未转身,目光凝视着后院的那扇门,“当然。”声音虽不大,却很有力。
君沐华的确出了云王府,但没走几步,就遇到了慌慌张张的旋复。
旋复见了君沐华,立时像见到了救星一般,“沐华,公主一个人骑马去了城外。”
君沐华眉头一皱,拉着旋复走到一条无人的小巷,“云萱去哪儿呢?”
“不知道。”旋复似在仔细回忆,“公主今天从朝会回来后,脸色就不太好,然后把诏书扔给我,就一个人骑着马出了城。现在快过去两个时辰了,还没见人回来。”
君沐华顿了半晌,“你去云王府,把这件事告诉先生,我去城外找她。记住,只告诉先生一个人就可以了,这件事千万不能声张,毕竟她身份现在不同了。”
旋复点点头。
君沐华也不耽搁,立即返回云王府,从马厩里牵出一匹快马,就出了城。角羽见此,也跟了上去。
忻云萱确实出了城,而且在出了城后,迷路了。因为心情烦闷,出城之后,她根本没注意脚下的路,慢慢地偏离了官道,不过幸好她控制着马速,唯一能确定是,她肯定没走多远,应该就在近郊。
忻云萱茫然四顾,见不远处的山凹里,升起缕缕青烟,于是牵着马走了过去。
走近山凹,忻云萱才发现,原来是一个小村子,村子里只有一条道,一眼望去,就能看到底。忻云萱将马拴在村口,只身一人走进村子。
此时,正是晌午,家家户户都在家,女人们忙着做饭,男人们忙着劈柴,孩子们在一旁玩耍,一家人看着格外温馨。忻云萱看着看着,就再也走不动路了,眼里泪光闪烁。劈柴的男人看见她这样子,连叫了好几声,忻云萱都没应。男人想了想,立刻跑出了门。
不久后。
“公主?”
修忱不可置信地叫了一声。
忻云萱霎时回了神,“公主”彻底点醒了她。她是公主,也是将来的一国之主,她怎么能如此脆弱?忻云萱硬是仰着头把眼泪逼了回去,调整好情绪,然后才缓缓转身,竟是一个看着有几分书生气的男子。
“修忱拜见公主。”
“你是?”
“公主。”修忱双手执礼,微微躬身,“修忱乃天玄十年进士。”
“你为何会在此?”
“公主请看。”修忱从袖中拿出一纸奏折,亲手交于忻云萱,“这是呈情表,公主阅后即知。”
忻云萱立即打开,匆匆看了几行,脸色就变了,“这是……?”
“这是我这三年来在辛家药铺做掌柜所能收集到的所有证据。”
“你可知这事情如果被揭发,将会造成多大的动荡?”忻云萱突然有些明白了,她这一趟为何要出来。或许就是为了这份呈情表。
“公主难道怀疑我的决心吗?当我三年前决定进入辛家那一刻起,我就早已顾不了其他。这件事,我一定倾其所有完成它。”
就在君沐华出城的同一时间,辛少翊也收到了公主失踪的消息。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小公主还是这么我行我素。”辛少翊阴鸷的眼里寒意逼人,五岁那年被那个骄傲的小公主奚落的一幕再次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那就让她尝点苦头。你找人去把她绑回来,关在城外的庄子里,一周后再放她出来。”
“二公子,真的要这么做?”说话的是辛少翊的小厮辛回。
“废话,让你去做就去做,问那么多干什么?”
自从把三公子的腿打断后,二公子的脾气似乎越来越难伺候了。
“需要告诉少主吗?”
辛少翊猛地直接掀翻了桌上所有东西,眼中肃杀之意顿生,“滚!”
小厮浑然不知因为什么触怒了辛少翊,连忙退了出去,匆匆忙忙地出了主院。辛回觉得,这件事还是回禀家主,由家主作决定才好。
辛回耐心地等着回话,在辛启面前,他几乎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二公子真的这么说的?”辛启突然转过身,眼睛直盯着辛回。
辛回低下头,郑重答道:“是的。”
辛启作为辛家家主已近三十年,积威甚深,辛回觉得自己脖子好像被什么勒着,快要呼吸不过来。
“那就照他说的去做,你让辛五带几个人,亲自去,不要留下任何线索。”
辛回一惊,家主竟然要出动向来不现于人前的辛家十卫,看来这次事情恐怕难了。
此时,忻云萱仍在山凹的小村子里,对接下来的杀机一无所知。
修忱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都告诉了忻云萱,虽然他也不确定这到底有没有用,身在小村的他当然还不知道皇帝已经逊位,而面前这位公主即将担负起忻宁未来几十年的国运。
“公主。”修忱似斟酌了一下,“辛家每年有大笔白银流向不明,我怀疑他们背后可能还有阴谋。”
刚才所听到的已经远远超过忻云萱对辛家的了解,如果背后还有阴谋的话,我该如何……忻云萱蓦然觉得肩上被一座大山压着,几乎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她必须迅速理清一切,然后果断地作出决定。因为,事实好像已经不允许她慢慢成长,她必须尽快放下烦恼,撑起忻宁的未来。
“多大数目?”
“具体数目,我不知道。”修忱冷笑,“但够一个中小城池一年的开销了。”
忻云萱杏眼瞪得圆圆的,越来越觉得事情复杂。她甚至有种预感,辛家是否真的生了那不臣之心?毕竟身在皇家,这种事就算没见过,听也不知听了多少。忻云萱心思烦乱,面对这些事情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如何入手,遂问:“修忱,你可愿入朝为官?”
“公主。”修忱直直跪到了地上,“若辛家事了,我还有命存活于世,定出仕为官,一展抱负。”
“此时不想吗?”忻云萱有些失望,她此时身边需要像修忱这样的人。
修忱直接对着忻云萱叩了三首,“公主,辛家之事,牵连甚广,干系甚大,我希望能竭尽全力去揭开。”
“阿忱,村子里突然来了一群黑衣人,已经冲着你这来了。”
突来的一声大喝,让屋子里的忻云萱和修忱一惊。
“公主,那伙人可能是冲着我来的,你跟着村民们往山上走,山上有一些猎户们打猎时发现的山洞,很是隐蔽,先去躲一躲,等人走了,再出来。”修忱立刻道。
“那你呢?”
“公主,拜托你了。”修忱目光坚定,手上紧紧握着那本呈情表,其中的筋脉清晰可见,俨然心中已有了决定。
忻云萱没有动,怔怔地看着修忱。
“公主,快走!”修忱已经顾不得礼仪,忍不住大吼。
外面已经传来马蹄入村的声音。事情已迫在眉睫,刻不容缓。
忻云萱想了想,飞快地转身跟着村民们走了。她不敢回头,她怕自己忍不住会回去。有生以来,这是她第一次见到有人为了保全她,而主动留下来面对未知的危险。她想,她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做了。她要回到皇城,承担起属于她的责任,为了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