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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临危受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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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萱,快醒醒!”
忻云萱茫然地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是落日夕阳余晖下的君沐华,还有她背后的角羽。暖黄的光晕射入洞内,简陋阴冷的山洞顿时变得温暖。忻云萱突然对君沐华微微一笑,“沐华,谢谢你。”
君沐华发髻凌乱,脸上略显疲惫,衣衫也染了灰尘,显然一路风尘仆仆而来。
“我在城外寻你时,遇到了这儿的村民。村民说,你一进山洞就昏倒了,他们担心,本来就想着去云王府报信的。”言下之意,你更应该谢谢那些村民。
忻云萱望着洞顶,眼前闪过一张张平凡朴实的脸,眼眶突然就红了,蓦然间又好像突然记起了什么,急急问道:“修忱呢?”
“我们来时,发现村子里每家每户都被翻了个底朝天,东西乱七八糟,到处都是,但却没有一个人。想来修忱不是逃了,就是…被抓了。”角羽当然还记得那天街上有些张狂的年轻人,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儿再次听说他。
“我猜今天这场行动原本是针对你来的,不料修忱误认为是来抓他的,竟主动留了下来,那些人找不到你,就把他给带走了。这些人,我想你应该知道是谁派来的。”君沐华目光扫过一旁的呈情表,隐约觉得忻云萱今天或许是因祸得福,这位修忱绝对是辅政大臣的不二人选。
忻云萱也看到了一旁的呈情表,撑着双臂坐起身来,伸手拿过呈情表,摩挲着上面三个苍劲有力的字体,纸的粗糙质感与手指摩擦之间产生的温度让她有瞬间的心烦意乱,修忱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儿了,我能做到吗?忻云萱默默地问着自己。
君沐华看着发楞的忻云萱,心有些微微的疼痛。如今经历过这些,忻云萱再也不可能是那个心思纯粹的小姑娘,眼底的纯净最终还是染上了杂质。可是,这也是她的命运。
“云萱,我们该回城了,不然消息肯定会传开。”
“好,我们立刻回去。”眼底忧郁与怀疑尽皆散去,忻云萱开始了自己的蜕变。
君沐华没有随忻云萱回皇宫,依然和角羽回了云王府。回到云王府时,奇异的是,所有人都在大堂,连最近很少露面的云一也在,好像在等着他们回来似的。
“沐华,今天发生什么好玩的事了吗?”
君沐华古怪地看了沉茗一眼。这话听起来,怎么都觉得意有所指。
“以后有好玩的事,一定要带上我。”沉茗悠闲地抿了一口茶,眼神闪闪烁烁的,笑着对她眨了眨眼,“云王府的人都没有你有趣。”
君沐华越来越怀疑,当初第一眼,怎么会觉得沉茗是个安静的美男子呢?这人殷勤而聒噪,而且总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看戏神情,她当初真是瞎了眼了!
君沐华深吸口气,抑制住回头就走的冲动,面带微笑,“比起城主来,沐华不过是一个再无趣不过的人。而且,我很好奇城主是否真的仅为观景而来?”
“没想到这都被你看穿了。”沉茗面上也在笑,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我们为庆贺女王继位而来。我这位朋友,恰好在弥海任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就算沉茗不提起,那人也是个不会让人忽视的存在。只是,君沐华却不敢过多地关注他。因为,这种感觉是如此清晰,仿佛她只要多看一眼,瞬间就会深陷其中,不可自拔。
“既然如此,那就去住驿馆好了,干嘛来云王府?”君沐华不相信,沉茗来此会没有目的。一个善于笼络人心,驻守一方边境大城的人会无缘无故出现在形势诡谲的忻都城?他身边那位,气质高华,风姿俨然,又怎会是区区一介无名小官?所有的一切都表明,他的目的不单纯。说不定在无垠城时,就已经在算计了。思及至此,君沐华也懒得再与他纠缠,“今天爬了一天的山,我很累,先走了,你们自便。”
君沐华决然离去,厅中众人望着她的背影,都有些出神。
皇宫。忻云萱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探望今天刚刚逊位的忻天泽。忻天泽今日早晨强撑着身体去了朝会,回来后就体力不支,只能躺在床上。忻天泽知道,他离油尽灯枯已经不远了,就连这屋内也散发着一种落寞的腐朽气息。
忻天泽刚喝完药,看见忻云萱进来,立刻让人扶着他坐了起来,忻云萱急忙过去扶住父亲的身体,让他斜倚着靠好,自己则坐在了床边,低头发着呆。
“云萱是在怪父皇吗?”
“怪父皇什么?这本就是我的使命,我的责任,生为忻宁皇室人必须挑起的担子。”
忻云萱还穿着那一身有些凌乱的衣服,于昏黄的灯光下看着被病体折磨得一脸憔悴的父亲。忻云萱有很多话想要跟他说,但看着这样子的父亲,她却只能默默地看着流起泪来,这个将一生完全奉献给了忻宁的人,比以往忻宁的任何一代皇帝都要勤勉,都要出色。忻宁以医术立国,皇帝大都沉湎于钻研医术,从本质上讲,他们都更像悲天悯人的医者,而不是心怀天下的皇帝,只有她的父亲数十年如一日的勤恳,给了忻宁所有的百姓安静的生活。
“忻宁势弱,要在五国之中夹缝生存,必须有所依仗。所以,《大药典》必须尽快找回。”
“我知道的。”
“将来,如若形势有变化,你无力周旋,可求一强援结盟。”
“父皇……”
“再者,若潮流不可逆转,不必强求名声,保全性命即可。”
“父亲……”
“穹原闭关自守,苍尔外强中干,皆不是联盟的人选;大瀚底蕴深厚,手腕铁血,或可依托;弥海上下一心,国力强盛,应为首选。”
“父亲,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您不要说了……”
“至于忻宁国内,”忻天泽淡淡地微笑,温柔地拉起忻云萱的手,“放心,我会让你顺顺利利登基的。”
“父亲……”
忻云萱哽咽地再也说不出话来,猛扑入父亲的怀中,在眼眶中打转了许久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她多想像从前那样无所顾忌地嚎啕大哭,但是她不能。所以,她只能在这里寻求一点点的安慰。
哭过之后,她不会再懦弱。
因为,所有人都在等着她。
夜晚的微风透过打开的窗户吹了进来,灯架上的灯芯挣扎着竭力想要护住自己不被熄灭,影影绰绰灯光的缝隙中,一对父女相拥坐在床头,父亲温柔抚摸着女儿的背,女儿低声地倾诉着自己的委屈。这一刻,有声仿似无声,于静默中流淌着脉脉温情。
月夜迷离,灯火昏昏,时间仿佛在这打了个盹,转了个弯。
今夜过后,忻云萱终将抛弃软弱,走上她既定的命运道路。
翌日,云一清晨进宫,午时从宫中带回了一道旨意。当时,云五府所有的人都在,云一进门就将圣旨一把丢给千砾,“你自己看看。”
那是来自忻云萱的旨意。忻云萱下令,任命千砾为司礼大臣,全权负责接待四国来使。
因贺女皇继位,四国纷纷来贺。
这是忻云萱接下诏令后的第一件大事,她自然要谨慎处理,所以她把这件事交给了一直像哥哥一样陪伴她长大的千砾。
室内的其他人倒没有多余的反应,只有君沐华微一侧首,看着拿着圣旨犹在发呆的千砾,心底闪过一阵可惜。
至于云一,自然也是不赞同的。从他刚才的举动和如今的一言不发,就能窥测到他的态度,那样一个大泥淖,他如何肯让自己唯一的弟子陷入其中?况且,千砾其实也是一个痴人。他身上干净纯粹的气质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他对医术单纯的热爱。当一个人心里眼里只有一样东西的时候,自然就再也看不到其他东西。
让这样一个人投身官场,怎么能够?
午时过后,千砾进宫谢恩。在思索之后,他还是接下了这道违背他本心的诏令。
彼时,忻云萱正在书房处理积压的奏折,就在书房那儿见了千砾。
千砾迈着沉重的步子走进来,然后向忻云萱行了一个大礼。
忻云萱即使没抬头,也知道千砾那步子迈得有多沉重,有多不愿,一步一步都踏在了忻云萱的心坎上,戳得她心疼疼的。
千砾行过礼后,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忻云萱也并未开口,仍拿着一本奏折仔细看着。
书房里,一时间静默得可怕。
宫人们都压抑着呼吸,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
最终,忻云萱深吸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奏折,状似平淡地说道。“师兄,你不要怪我。现在,我很需要你。” 忻云萱没有抱怨,没有解释,只是平静地开口恳求他留下。
“师妹何必这样说?我既然已经来了,就不会反悔。”
“师兄,我原也不想……让你走进这里。”千砾一开口,忻云萱终于还是无奈叹道:“可是,我信任的人只有师兄你。”
千砾微微一躬,淡笑道:“于公于私,师妹既然提出了要求,我一定会尽力帮助你。”
千砾的笑容似在安慰忻云萱,可忻云萱却不愿看到这样的笑容。拥有这样纯净笑容的男子,应该在明月清风的山间,而不应该出现在倾轧的朝野。
忻云萱哽咽道:“师兄……”
“或许,这就是我被师父救起时的宿命。”千砾只知自己是个孤儿,在一个白雪覆盖的冬日被云一从杳无人烟的深山救起。如若不是云一恰好经过那儿,在那样的天气下,他可能早已殒命。
“那就拜托师兄了。”转眼间,忻云萱已一脸正色,刚才哀伤的表情仿如错觉。
“我即刻启程去迎接四国来使。”千砾亦郑重地向忻云萱行了一个大礼,然后缓缓退下。
屋内,忻云萱神色麻木地看着背影渐行渐远,终至消失不见……
半晌,忻云萱拿起案边的奏折,平静地打开。
一室静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