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啼妆泪》莫予Lava

13、第九章 青梅

　　第九章青梅

　　寂陵深黑的眸子里映着我鬼一样的脸，他缓缓松开紧握着我的手。
　　其实他不笑的时候真的非常冷漠，而此时此刻的他在我眼里看来就是非常的冷漠，就先站在我眼前的是一块周身冒着寒气的大冰块。
　　他的嗓子有些哑，他说:“朕让人送你回去，不要再跑出来了。”
　　他一句解释都不愿意告诉我，他也不愿意继续骗我了。
　　“臣送皇后娘娘回去吧。”方寅生走上前来。
　　“我自己回去。”我拒绝。
　　“好，你送她回去吧。”寂陵没有理会我的抗拒，背过身去，不咸不淡地应了下来。
　　这样的寂陵，真叫人不习惯。
　　我一下没忍住，眨了眨眼，眼泪就掉了出来。
　　我赶紧转过身去，吸了吸鼻子，佯装生气的样子，“要送就快些，我好困，我要回去睡觉了。”
　　隐约听见方寅生低笑了一声，“好，走吧。”
　　我逃跑似的走了出去，他不紧不慢地跟在身后。
　　走了一小段路，我怎么都觉得方寅生有些幸灾乐祸的感觉，于是极其不悦地停下来，回过头对他说:“好了，你赶紧走，否则等一下我生气起来就揍你。”
　　方寅生莞尔，狭长的眼弯得犹如月牙，亮晶晶的，“皇后娘娘这般真性情，微臣是相信娘娘生气时会揍臣。”
　　“相信就好，赶紧走，不然我就真的打你了。”
　　“皇后娘娘不是第一个要打臣的人，臣不是被吓大的。”
　　“算我求你了，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安静待着。”
　　“臣想，如若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认识娘娘，臣与娘娘必然能成为好友。只是当下各为其主，恐怕难以避免有朝一日为敌。”
　　“什么各为其主，我到底做了什么我虽然是南周的公主，但整个南周就没人待见我。我现在成了你们这的皇后了，你们也都不待见我，怀疑我利用我欺骗我，现在还和我说什么大道理，我到底做什么了我从头到尾都是你们家皇上处心积虑骗我诓我，我不能发个脾气吗我除了发个脾气我还能做什么吗我本来就没打算嫁到这来会遇到一个真心待我的人，可是偏偏他就要用这个法子骗我，骗什么不好啊，非要骗这个!”
　　“皇......”
　　“你闭嘴，我还没说完。你说砚儿是苏洛的细作，但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就算她是你们眼里的坏人那又怎么了，她从来没有害过我，她对我好，在我心里就是好的。你们皇上，对我这么坏......在我心里，还是好的。”
　　“我再也不相信他了，但我想，我这样难过他骗了我，大抵是因为我喜欢他了，才这样介意他欺骗背弃了我。”
　　“好了，我说完了，你要说什么”
　　我掏出小手帕，大力地擤了擤鼻涕。
　　方寅生哑然失笑，似乎有些无奈，抬起手敲了敲我的额头。
　　我捂着额头凶狠地瞪他，“你这是冒犯皇后，想死吗”
　　“我改变主意了，即使有朝一日为敌，你这个朋友我还是交定了。”
　　“我不同意!你这样的狡猾有心计，我才不要和你做朋友。”
　　“我不准你胡说八道。”
　　“这是我的金句，你不能用!”
　　“咱俩是朋友了，借来用用也无所谓。”
　　“谁和你是朋友!”
　　“你啊。”
　　我对方寅生实在是无语凝咽。他可以在上一秒钟头头是道分析一大堆时局利弊，他可以对一切运筹帷幄，但下一刻又可以和我若无其事地胡说八道，我觉得我对北漠这的人越来越猜不透了，对他是这样，对寂陵也是这样。

　　被送回去之后，我依然要悲催地继续我的监禁生活，这到底何年何月才是一个头，我简直要发疯要冲出去咬人了。
　　我好想念砚儿，也好想念她做的菜。
　　我就是这样一个心大的人，正如我对方寅生说的，哪怕砚儿在他们眼里是个坏人，但她从来都只对我好，在我心里她就是一个好人。
　　我不能坐以待毙。
　　“弯弯，有什么法子可以讨好你家皇上”
　　“奴、奴婢不知。”
　　“不对，我就算把方法想好了，我也见不到他啊。应该问，我该怎么见他呢”
　　弯弯一副要哭的样子，颤颤巍巍地说:“奴婢给娘娘端些桂花糕来吧。”
　　“你说说你，成日就想着吃吃吃，我是那些只知道吃的人吗!给我端多点来!”我怒喝她。
　　真是关键时候身边一个能用的脑袋都没有，全靠我一个人的聪明才智我会很累的。
　　“别苦恼，你马上就能见到皇上。”方寅生这家伙是谁把他放进来的!
　　我抬头以鼻孔对着他，“你有话赶紧说，我见到你就心塞。”
　　“镇国将军楚齐回朝了，皇后娘娘换身衣裳随皇后去迎接吧。”
　　“哼，我知道了。”
　　“那臣在门外候着，娘娘可以将鼻孔收起来了。”
　　“好的。”
　　我赶紧一溜烟地跑进卧室里，翻箱倒柜地找了我觉得最好看的衣裳，仔仔细细地画眉梳妆。
　　待我身姿袅娜地出现在方寅生面前时，他惊艳的表情让我十分满意。
　　“皇、皇后娘娘，真是......超凡脱俗......”
　　“那当然，给本宫带路。”
　　他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点了点头，步履蹒跚地走在我前面。
　　这人真是没见过什么世面。

　　自那业书房见过之后，这是我第二次见到寂陵。
　　明明只隔了两三日，却好像过了许久。
　　他背对着我，身形修长却隐约有些瘦削。
　　我缓步走到他身旁。
　　“臣妾参见皇上。”
　　他垂眸望了我一眼，波澜无惊的一眼，不带任何情绪。
　　“陵哥哥!”我还没来得及与他说上几句话，不远处一个女子便策马奔腾而来，身上着这鲜艳的亮红色，声音里满是喜悦。
　　她骑马飞快，几乎是箭似的来到我和寂陵跟前。
　　距离我俩不到两步位置，她还没有拉住缰绳停下的意思，直直冲到我们面前，似乎要将我们撞到九霄云外。
　　寂陵岿然不动。
　　我却没有他壮士断腕的勇气，在马蹄高高跃起的一刻，整个人下意识地倒在了地上。
　　我为了穿好看的衣服，衣衫轻薄，一摔到地上就被粗糙的地面划破了手肘，疼得我龇牙咧嘴。
　　我抬头看向寂陵。
　　他却并未看我，走到马旁，抬手将红衣女子自马背上抱下来。
　　“五年未见，你长高了许多。”他沉声说。
　　他的眼睫低垂，轻软绵长。
　　我还以为他只有木讷严肃的样子，原来他也可以这般温存又自然。
　　女子笑颜如花，张开手就扑到他的怀里。
　　两人久别重逢，眼里容不下任何人。

　　摔个跤也不是多了不起的事，我并不是一个弱不禁风娇滴滴的小姑娘，摔跤了自己爬起来就好了嘛。以前我会立刻爬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灰，然后就活蹦乱跳，可是现在吧，我会先躺一躺，休息一下再爬起来。
　　于是我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不紧不慢地躺在了地上。
　　我至今都记得方寅生看着我的表情，那个表情就像看见了极度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打个比方吧，就好像看见了一个倾国倾城的大美女不亦乐乎地抠着脚丫子。
　　“皇后娘娘，摔到何处了奴才扶您起来。”一旁的小太监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
　　方寅生嘴角抽了抽，“这估计是摔到脑子了。”
　　“不用，本宫休息好了，这就起来。”
　　我拍了拍手心的灰，麻利地爬起来。
　　寂陵本是一直都不拿正眼瞧我的，这会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眉头皱得高高的。
　　他身旁的红衣女子也看着我，一双乌溜溜的眼珠子上下地转，反正投向我的不是什么善意的目光。
　　他和红衣女子站在一块真是登对得扎眼。
　　“陵哥哥，她便是那个与你联姻的南周公主吗”红衣女子发文了，语调毫不掩饰地委屈与难过。
　　“溪儿!怎能这样与皇上说话，毫无分寸，什么你啊我啊，平日里你娘亲教你的礼仪都叫狗吃了去吗!”一个身形魁梧的中年男子徐步走过来，身上的盔甲厚重却擦拭得发亮，长相粗犷，他站在寂陵身旁更显得寂陵愈发的清俊耀目。
　　寂陵对他的态度十分恭敬，“楚将军不必责怪溪儿，朕自小与她玩闹习惯了，也无所谓了。”
　　那个被唤作溪儿的女子粲然一笑，亲昵地搂住寂陵的胳膊，“还是陵哥哥最好，老爹就只会责骂我。”
　　“对了，陵哥哥，你还没回答我呢，这个把自己涂抹得乱七八糟的女子就是......”
　　“嗯，她是你的嫂嫂。”寂陵看了我一眼。
　　“哼，才不是嫂嫂!往后我是要嫁给陵哥哥的!”女子扬起尖俏地下巴，语气里满是轻蔑，这话显然是说给我听的。
　　啧啧，这小丫头片子，我以往唇枪舌剑的时候她还不知道哪吃奶呢，姑奶奶就不是个好欺负的人。
　　我朝她甜甜一笑，“真是好生俊俏的姑娘，本宫若是与你姐妹相称共侍一夫定当是本宫的福气，只是本宫嫁到北漠来时只听闻皇上与本宫有婚约，姑娘说要嫁于皇上，难不成是自说自话的么”
　　“你!陵哥哥你怎么娶了一个嘴巴那么坏的女子啊!她配不上你!”红衣女子气得直跺脚。
　　寂陵却仍旧不动声色，平静又淡然，“溪儿与朕的确有过婚约，在皇后嫁来北漠以前就定了。”
　　我望向他，佯装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这笑肯定比哭还难看。
　　他和她有婚约我是管不着的，但是此时此刻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他在帮她说话呢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心里的尺已经偏向她了呢
　　“不知者不罪。既然皇上与她早有婚约，臣妾自然是祝福，祝愿两人白头偕老，百子千孙。”
　　我其实是一个十分不喜欢好好说话的人，一旦我这样认真严肃地好好说话只有一个原因，我有些难过了，不，挺难过的。

　　当天夜里我就生病了，因为在大冬天穿个轻薄的衣裙，不冻死只是生个病已经很幸运了。
　　这是方寅生说的。
　　他最近老是有事没事就往我宫里蹭，蹭吃蹭喝。
　　我特烦他，哪怕在床上奄奄一息、有气无力了我还特意叮嘱弯弯记得把门关好，别让他进来。
　　我睡得迷糊，隐约听见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弯弯走路是没什么声音的，这肯定是男子的脚步声。
　　我十分烦躁地用被子蒙起脑袋，“方寅生，如果我病好了一定会把你往死里揍。”
　　脚步声停了下来，有人坐在了我的床边，气息温热。
　　真是不给他点颜色瞧瞧他就上房揭瓦了!我愤怒地掀开被子，“你......”
　　“起来喝粥。”
　　是寂陵。
　　“好的，陵哥哥。”我艰难地坐起身。
　　寂陵端着瓷碗的手不住抖了抖，嘴角紧抿着。
　　我往窗外看了眼，“都这么晚了，弯弯睡了吧，把人叫起来熬粥怪缺德的，陵哥哥。不如把砚儿放回来，她干了坏事，咱可以心安理得地奴役她。”
　　“喝粥。”他不理会我。
　　他勺起一小勺软糯的粥，我瞧见了他指尖有个大水泡，似乎是被烫伤的。
　　“这粥该不会是你煮的吧”
　　他愣了愣，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我得意地笑了笑。
　　他却垂下眼睑，寒凉如斯。
　　他低声说:“我从来没有给人熬过粥。知道你生病了，听说你好几日未曾进食，就去熬了粥。”
　　“你是不是很得意你是不是在心里笑我蠢”
　　他越说声线越低哑。
　　但那么低入微尘的字句却犹如丝丝绵绵的烛火，灼烫却柔软。
　　“我知道你不是心甘情愿来这里，但你来了，我就绝不可能让你走。”
　　“我知道你希望我与别人在一起，但我绝不会如你的意。”
　　“我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在意砚儿的生死，你不会来找我甚至不会见我。”
　　“所以，我不想将砚儿放出来。”
　　“我下了决心绝对不会主动再来见你，不让你轻视，但我真的十分挂念你，哪怕你一丝丝都不记挂着我，我还是想见你。”
　　“方寅生说感情里谁在意得多谁就会输，我希望你也一样在意我。你说过如果有一日我不对你好了你就不对我好了，可是你不对我好了，不愿意相信我了，我还是相对你好。”
　　“我不愿意看见你不高兴，输了变输了。”
　　“赢了也没有意思。”

　　丹心寸意，愁君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