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落与君相知》立水小仙

12、身世一角

　　大雨过后，天又放晴了。此时太阳还没下山，余辉映衬着雨后的山林，格外翠绿清新。

　　蓝莲抱着昏过去的武玉栖慢慢往回走，看着怀里的人儿依然皱着眉，抿着唇，心没来由地一抽一抽的疼。

　　青牙不敢四处走动，怕一会主子回来找不到自己，就只好一直留在原地焦急地四下张望着。终于，雨过天晴后看到了浑身湿透的二人回来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待人走得近了他才看清，被蓝莲抱在怀中的武玉栖此时衣衫凌乱、嘴唇红肿，青牙不由迟疑地望向蓝莲：“主子，你……”
　　蓝莲黑着脸没有多说什么，扔下一句“赶路”，便抱着武玉栖进了马车。

　　又走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到了汤谷城。

　　汤谷虽然是座小城，却是黄炎境内有名的“温泉之都”，在这里几乎家家有汤池。蓝莲早些年在城中购置了一处院子，里面常年住着一对老夫妻。
　　青牙将马车刚停在院门口，蓝莲便抱着武玉栖冲了进去，边走边喊着：“宁叔，快，放水。夏婶，过来帮忙。”

　　“蓝少爷来了~”那个被叫做夏婶的中年女子迎了出来，刚想好好热络一下，却是看到蓝莲浑身湿透，怀中还抱着一个人，十分惊讶，“怎么弄成这个样子，快，快进屋！”说着又大声朝里面喊了一声：“老头子，蓝少爷来了，快去放水，他们淋雨了。”

　　这处宅子从外看去十分不起眼，但内部却雅致静谧，房间虽然不多，但每间客房都配有一个独立的小院子，屋里屋外都各有一个汤池，很是方便。

　　蓝莲将武玉栖放在其中一间客房床上，转身对中年女子说道：“夏婶，玉儿就交给您了，之前淋了雨，有些发热，昏过去了。”

　　夏婶点点头，等蓝莲出了门，便走到床前给武玉栖脱衣服，这才发现原来是名女子，“不知是何来历，竟能让蓝少爷如此紧张。”
　　夏婶笑笑，将依然昏迷的武玉栖放进汤池，开始为她梳洗。
　　待脸上的一些污渍净数洗去后，夏婶的表情一变再变。突然想起了什么，向她右耳后看去。

　　全都梳洗好后，夏婶将武玉栖又抱回了床上，认真地给她掖了被角，关上门退了出来，手依然有些发抖。
　　“夏婶，都料理好了？”
　　夏婶一愣，转过头，就见蓝莲已经换好衣服站在不远处看着这边。
　　“是，是啊，都好了。”
　　蓝莲听后点点头，“哦，那就好，我们去前厅吧。”

　　宁叔放完水就去厨房准备晚饭，青牙洗漱了一番后也跑去厨房给主子煮姜汤，此时的前厅中，只有蓝莲和夏婶两个人。

　　“夏婶，您可是看出了玉儿的身份？她可是当年将军和夫人的小女儿？”蓝莲开门见山。
　　夏婶正在给蓝莲倒着茶，听到他如此问，震惊地睁大眼睛望了过去，茶杯中的水溢出流到地上很久都浑然不觉，前厅一度处于落针可闻的状态。

　　蓝莲见夏婶如此紧张模样，便知自己的猜想应该没有错，叹了口气，说道：“您不用担心，玉儿的身份我从很早以前就知道了，当年我没有说，以后更不会说。”
　　看着蓝莲笃定的眼神，又想到这么多年，他们老两口一直在受面前之人的暗中照顾，夏婶经历了内心强烈的挣扎后，终于将茶壶放下，缓缓开口说道：“她，的确是当年洛府的七小姐，将军和夫人的小女儿。”

　　蓝府别院前厅，蓝莲静静地坐在那里听着。

　　夏婶顿了顿，似乎开始了回忆：“当年，夫人临盆时我一直在身边照顾，当她生下六少爷后得知又是个男孩，还十分遗憾。没想到夜里她肚子依然疼得厉害，怕是又要生了。我记得很清楚，虽然是早春，那夜却下着倾盆大雨。
　　再去找大夫和向宫里通报显然已经来不及，最后，是由我亲手给夫人接生的。七小姐的降生让所有人真是又惊又喜，两个明明长得一模一样的孩子，却一个安静沉稳，一个活泼好动。许是因为七小姐是借由我手来到这个世上，所以在我的内心中，始终对她有着一分特殊的感情。
　　后来有一次，夫人在给六少爷和七小姐沐浴的时候，偶然发现，在小姐右耳背上侧有一颗很小的朱砂痣。在他二人学会说话之前，很多时候我都是看那朱砂痣来区分他们的。也正因为那里十分隐蔽，也许就连小姐自己都不知道这痣的存在。”

　　蓝莲听后终于将自己之前的猜测做了最直接的确认，夏婶一直是将军夫人身边最贴心的丫鬟，知道这些一点也不稀奇。
　　于是，他紧接着问道：“那你可知，玉儿从小可有惧怕打雷的毛病？”确定了身份，其他的事都不重要了，而白日里武玉栖的情况才是蓝莲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夏婶努力回想着，摇了摇头，“这我就不记得了，当时小姐年纪太小，像是打雷这种十分可怕的响声，别说是小姐，五少爷六少爷当时听了也都会哭的。”
　　蓝莲点点头，觉得她说的也有道理：’一两岁的孩子而已，怕打雷太正常了。只是，就今天的情形来看，玉儿的情况却绝不单单只是害怕那么简单。至于原因，看来从夏婶这是无从得知了。’

　　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夏婶连忙说道：“哦，我想起来了，在六少爷七小姐出生不久后，有一个云游和尚来到洛府，说什么小姐三岁后每年会有什么病发。当时为了隐瞒小姐的存在，老爷一直否认说那人在胡言乱语，但又担心他说的话是真的，后来三少爷就吵着闹着要去跟那和尚学医来着。”

　　蓝莲本来还在想着武玉栖下午时的情形，听到夏婶提起洛家三少爷，开口接道：“这事我倒是知道一些，听说本来卞一大师是打算让我跟着去的，结果被世辰死缠烂打，他没办法，最终便答应了。”说着，他下意识地搓了搓右手食指，似乎还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唇角微微扬起。
　　忽又想起武玉栖口中一直提起的“三姐”，转头向夏婶问道：“后来世辰学成回来后可有什么变化？为何玉儿只说自己有一个’三姐’呢？”

　　夏婶一听有些疑惑，“三姐？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记得，当年据说三少爷要离府一年，结果他却是提前回来了。但回来后似乎与离开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再后来……”说着夏婶便开始有些哽咽，这么多年过去了，听蓝少爷问着这么多奇怪而自己又答不出来的问题，看来少爷小姐他们真的经历了太多。

　　蓝莲很是严肃地对夏婶说道：“好了，当年的事我也从来不相信是真的。只是先不说当年洛府是否当真’通敌叛国’，单是隐瞒玉儿身份，洛府上下犯的也是欺君犯上的大罪。所以，如今虽然知道了她的下落，你们还是要装作不知情，很多事情还是不要让她知道太多，才是对她好。”
　　“当然，这我心里有数。”夏婶连连点头。

　　不一会儿屋外走廊处，只见武玉栖从门口探了个头，看到蓝莲正在和一个不认识的中年女子说着话，小声地问道：“我，能进来吗？”
　　“你醒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看到她进了门厅，蓝莲给夏婶使了个眼色后，就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关切地问着。
　　“也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没什么力气。”

　　武玉栖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陌生的床上，四下黑洞洞的，都没有人。于是，就摸出了房，见这边有灯光，便走了过来。
　　看到蓝莲后，她心里踏实不少，开始有些心不在焉地四下打量着，最后看向了那位正一眨不眨地望着自己的中年女子，看那样子似乎还十分激动。

　　自从武玉栖进了前厅后，夏婶便一直注视着她。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间，都透露着几分当年老爷的英姿和几分夫人的神韵，似乎一下子时间就回到了三十多年前。

　　‘回想当年，那时自己也还是个十多岁的小姑娘，老爷也才刚刚升上少将军，正式接管下洛府。那日他突然带了一位美若天仙的女子回府，并对全府上下骄傲地宣布“从今日起，她就是这府上的女主人。”自那以后，自己便一直跟在夫人身边，一跟就是二十年。
　　自己见证着小少爷们一个接一个的出生，夫人明明比自己年长些，却总是更像个孩子一般，对自己说：“常夏，你说我怎么就不能给南哥生个女娃娃呢？南哥是多么想要个女儿啊。”
　　终于，他们梦想成真了，六少爷和七小姐的到来，老爷和夫人都欢喜极了。但又因着那双生凤女的可笑传言，他们不想让小姐受到丝毫伤害，因此，小姐不得不成为了一个明面里不存在的孩子。但也因为这样，所有人对她更加呵护备至，宠爱至极。
　　自己曾想过终身不嫁，就将少爷小姐们当成亲生孩子一般细心照顾。若不是当年夫人执意撮合自己和宁总管，大婚后还特意给他们放假半年，允许他俩回老家省亲，现如今，自己应该会在天上陪着夫人的吧。’

　　想着想着，夏婶就有些控制不住了，蓝莲看到连忙上前一步，给武玉栖介绍道：“这位是夏婶，她和宁叔是这里的主人，也是我的朋友。你下午淋了雨，正好到了汤谷，我就带你来这里了。”
　　“夏婶好~”武玉栖礼貌地打着招呼。
　　“小......小少爷好。”夏婶顿了顿，险些一个没控制住，叫错了称呼。
　　“您怎么眼睛有些红？不会是被我传染生病了吧？”武玉栖有些担心地问着。
　　“没，没有。我，只是见到小少爷您，和我的一位故人有几分像，有点怀念罢了。”夏婶收拾着自己的思绪，面上带笑地和武玉栖亲切地说着话。‘是啊，过去的都过去了，如今能看到小姐健康长大，老爷和夫人在天有灵，也可以有所安慰了。’
　　武玉栖听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点点头，没有太在意。

　　晚饭时候，蓝莲又向武玉栖介绍了宁叔，宁叔第一眼看到她时，也吓了一跳，有点不知所措，被夏婶一句“我的那位故人，我家老头子也是认识的”，及时带了过去。
　　因为宁叔还不知道武玉栖的身份，虽然很是疑惑夏婶似乎话里有话，但因为是蓝少爷带来的贵客，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因此，一顿饭下来，大家吃的也算和乐，只是宁叔有些心事重重，没怎么说话。

　　饭后，蓝莲送武玉栖回房，叮嘱她早些休息，看着她红扑扑的脸，说道：“终于是恢复正常了。你若是喜欢这里，我们可以在此多住两日，可好？”
　　正等着听答案，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就被武玉栖一把从房里推了出去，“哐”的一声门就落了锁，还瞬间熄了灯。
　　接着，里面传来一个弱弱的声音，“我要睡了。”

　　蓝莲不知何故，又不好强行进去看看，有些担心。在屋外徘徊许久后，听到屋内也没再有什么特别的动静，觉得武玉栖似乎真的是休息了，也只好向隔壁走去，想着：好在他二人房间是挨着的，若是有什么情况，自己也能第一时间赶来。
　　进屋前，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远处吴中城方向不时有着闪电的光亮滑过，虽然这里听不到声响，但是光用看的也可以想象出那边的雨定然不小。随即转头看向隔壁房间，皱眉道：“这样也会难受么？”

　　夜里，汤谷也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到了后半夜，似乎变得更大了些。雨点拍打着窗户“噼啪噼啪”的声音一直持续着，蓝莲左右翻着身，一夜没有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