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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设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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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清临的阿公听完简时的话之后,十分沉默地盯着简时看了许久。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伙子不闪不避地与他对视,他心里暗暗对这小伙子竖了大拇指。而后又沉默地站了一会儿。
简时想来眼尖,能看出来阿公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诧异的神色,心里也就稍稍放松了下来,“是不是……”简时用手指了指病房,“赵清临他……”
“他没病。”阿公叹了口气,摸出了烟斗。估计是想起医院不能吸烟的警示,就重新把烟斗塞回兜里,用手按着,“他就是心里有疙瘩。”
简时默了默,“有疙瘩?”
阿公转身,把手架到栏杆上靠着,又是悠悠地一口长叹,看起来像是想起了过去的什么事情。
简时见他这样,也就愣愣站着,不急于去问阿公那段给赵清临造成疙瘩的过往,但其实心里是前所未有的急躁。
阿公说,“你想和我家阿临在一起吧”
简时心里的大锣顿时被胡乱拍砸一样,“咚咚咚咚”震得他耳蜗都疼。那种秘密突然被人毫无预兆地揭开的感觉,对简时来说真是新鲜又刺激的体验。
许久之后,他才找回自己的声调,脸上有如火烧。心情难以言说,那种想寻求对方家长的认可的心情,掺杂着对阿公的敬畏以及更多的顾虑,在震惊之后齐齐涌上心头。
成年以来第一次,简时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做什么,或者是简单的表露一个表情也好,所有一切他都无法拿捏。
最终,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将心里的话倾盆说出,“赵老先生,我,我知道您可能不太赞成,不,也许是十分反对……”简时话刚出口,突然就感觉自己说不下去了。
阿公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只问了一句,“阿临他什么意思?”
简时无法回答。对于赵清临,他真的是没有多大把握。
“阿临经历的事情太多,小时候他还会哭,长大了之后遇见什么事情,他是连屁都不会放的。我的孙子我知道,对谁都是那么一张脸,他的疙瘩,只能他自己讲给你听。”老爷子顿了顿,像是挣扎了很久,最后才终于说出口,“你们怎么样我管不着,但是人在社会上站着,就是利用与被利用的关系。阿临他经历得再多,顶多也就不说话,心肠没有你那么多弯弯绕绕,你要是闹着玩儿的,趁早滚蛋。要不是,那也得看他自己的意思。”
阿公一气儿说了很多,简时却是听得很真切。
上了年纪的人通常都已经看过许多人了,一见简时就知道他心肠跟迷宫似的绕不到头,但是老人家最疼的不过是孙子,孙子被利用了不要紧,但要是吃谁亏了,那不管那个人是谁,只要是在莱镇,那人一准儿完蛋。
简时听得明白,他神情严肃地看着远处,说,“我听清楚了。”
“至于去不去大医院检查的事情,你直接问他就成,不用问我。”老爷子说着,转身走近病房,一边说,“今晚我来看着,你回去收拾收拾。”
“您还是回去休息吧,这儿我行的。”简时跟着上前说道。
阿公却是一头扎进病房里,“叫人去给你修修门,黑狗不是好茬儿。”说的话不容置喙。
简时在关上的病房门前住了脚。他现在心里很乱,不明白自己对赵清临到底是什么感情,执念呢还是什么其他的。
莱镇的夜晚很安静。简时坐在阳台上,下面的门已经修好了,锁头也重新换了一把。院子里几个黑影闪晃,估计是那个叫黑狗的吧。
要搁平时,简时非得拨个警察蜀黍的电话给这伙人一教训,但是这会儿他是一点儿心情也没有了。
桌上的咖啡还热乎着,烟雾飘飘袅袅地从杯口漫出来。杯身上反射着屋内的光线,昏黄的。晚风有点儿凉,带着点海风的腥味和黏糊,如果抛开心中的繁杂不说,还真有点儿度假的意思。
简时伸手端过咖啡,抿了一口,“嗞”地被烫了舌头,能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下午阿公的话的确让他想了很多,但却纷乱无章,没有一点头绪。简时很少遇见这种状况,一般他都能把条条纲纲列出来,该怎么办,或者怎么应对,采取的迂回战术还是一鼓作气地解决。
但是赵清临这傻瓜这事儿,急不了。
简时最终下定了这个结论,刻意回避了对于赵清临是玩玩的还是严肃的这个话题。
第二天一早是周末,简时锁了门,正打算去医院。突然树丛后面有个黑影迅速地晃了过去,简时转头一看,却没有看到什么人。
简时想了想,又开门进了屋,从保险柜里拿了套木雕茶具出来,看那木头的成色和雕工,肯定是上好的货色。然后又进卧室鼓捣了好一会儿,才单独锁了卧室的门。又进到厨房里,把灶台给清理了一下,也锁了厨房的门。
在这期间,他一眼都没有看过树丛,甚至好像是不知道树丛后面有人一样。
临出门的时候,简时还仔细地锁了门。就在这时候,兜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接了电话,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一样,眉头猛得就蹙了起来。紧接着胡乱把要是塞进兜里,也没有看看到底有没有塞进去,总之就是脚步极快地走到车库里,开出了一辆机车。
潜伏在树丛后面的黑狗盯着掉落在门口的那把要是,嘴边浮现了一抹笑容,暗道“天助我也”。却没有发现简时在出大铁门之前掩在头盔后面的那抹笑容。
到了医院之后,简时停了车,王医生就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
“小简啊!”王医生拍了拍简时的肩膀,“怎么?跟上班一样准时啊!”
简时敷衍地笑了笑,“上班这会儿就该迟到了。”他顿了顿,见王医生没反应过来,“都已经八点四十分了。”
王医生一愣,然后撒着他那短小的肥墩丫子跑得挺欢,,边跑还边朝简时笑,“嘿嘿嘿嘿,我先走了哈!”
简时笑着和他挥了挥手,见他身影消失在转角之后,这才收了脸上的笑容,伸手捋了捋方才被王医生拍过的地方,走出了停车场。
赵清临已经醒了,生龙活虎地在床上玩着手游,嘴边上叼着一根抹茶味的淳百味,看着有点儿小孩子的意思。
简时扫了一眼,发现阿公的烟斗还放在床头柜上,也就不和他打哈哈了,直接走了进来,把在路边买的蛤蜊粥往桌上一放,笑着说道,“今天感觉怎么样了?”
赵清临无暇看他,也就随嘴回了一句:“挺好的。”
简时就没了声音,一屁股坐到了床沿上,凑过头去看他在玩什么东西。赵清临玩得正嗨,突然感觉身边有人凑了过来,干脆就把手一扬,“去去去,小孩边儿去。”
简时笑了笑,坐回了床边的椅子上,同时扫了一眼病房门口。
赵清临酣畅淋漓地玩过了一局,系统这在准备进入下一场战斗,他也就趁着空档歇歇,甩了两把手,无意之间看到坐在边上的是简时,顿时吓得嘴角的淳百味都掉了,整个人差点摔到床底下去。
简时看着他即将扑地的趋势,本想着要去捞他,但赵清临很快就看了回来,于是简时又慢慢慢慢地把屁股落回到椅子上,佯装不动声色。
赵清临嚼巴嚼巴嘴里的淳百味,用力地咽了下去。
简时给他递了杯水。
赵清临一直盯着简时的脸,很小心地接过了水杯,抿了一口。
突然这时候门口想起了一声“咔哒”的声音,阿公推门进来了。赵清临整个人就像是被捉|奸|在|床一样,一口水没控制住,全喷简时胸口了。
简时这会儿正要直起身来朝病房门口的赵老爷子打招呼,突然觉得胸口一凉……
两个人愣愣地对视了三秒,赵清临才突然感觉过来事情不太妙,赶紧从一旁抽了纸巾,跪起身来给简时擦胸口。
在赵清临看来,简时似乎特别喜欢穿毛线衣,各种颜色的,各种款式的,有兜的没兜的,圆领的心领的立领的,哦,心领的他还没见过,不过估计简时这骚包也会有。
赵清临手上擦着擦着,脑子里全在想简时衣柜里毛衣的款式。
但是他手下的简时可不这么想,一张脸憋得通红。胸前的手一下轻一下重的,偶尔还会捏两把,甚至更有时候还会用力按上敏感部位,要不是赵老爷子在这儿看着,简时就想立马把赵清临扑倒,来一场别样的play…
估计是画面有点儿那啥,总之赵老爷子是看不下去了,他边走进来边轻咳了两声,呵斥赵清临道:“都几岁了还没轻没重的?毛衣不沾水珠子,拍掉就行,用得着磨蹭那么久么还?”最后还“哼”了一声,“不像话!”
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
赵清临经过老爷子这么一提醒,触电般地缩回手,傻傻愣愣地埋下了头,瞥见被他撇到一边的手机时,他又赶紧缩回被窝里,拿着手机又开启了“旁若无人”模式。
简时笑了笑,偏了身子把烟斗递给赵老爷子,“您还没吃饭吧?”
“我吃饭的事儿不操心。”老爷子结果烟斗,警示性地看了简时一眼。
简时又笑了笑,“有人来接您不?”
“赵扩。”
“那您路上小心点儿!”
“摔不死!”
“……”
简时关了房门,回过头来的时候,赵清临埋头玩着游戏,嘴角擎着一丝笑容,“我爷爷是不是挺无语?”
简时没说话,手抚上了刚才被他喷到的地方。毛衣的确不沾水,把水拍掉,毛衣就已经干了。
赵清临见他们回话,干脆把手机游戏一关,仰头看着简时,把手一扬,“老爷子就那样,能那么对你说话,肯定是已经把你当自己人了。”
“这么快?”简时忍不住小声嘀咕出声。昨儿还字字句句警告着呢,刚刚的眼神看着也没什么当自己人的意思,防备着呢。
“什么?”赵清临挑了挑眉毛,“嘀咕什么呢傻不愣登的?”
简时收了思绪,扬唇笑了笑,“你还有脸说我傻啊?”他走了过来,把放在床头柜上的蛤蜊粥开了盖,“肚子饿吗?”
赵清临一脸防备,“你干嘛突然对我这么好?”
简时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转头盯着他看了几眼。
赵清临“啧”了一声,“我知道我帅,你这么盯着我看,怪没礼貌的!”
“你和你爷爷还真是挺像的。”简时神秘莫测地说了一句话,转头把粥盛到了碗里,递给了他。
赵清临伸手接过了粥,“阴阳怪气的,说说,哪里像了”
简时沉吟了片刻,还是没把话说出来,最终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你不是说你爷爷对我那么说话就是把我当自己人了吗?”那你对我话这么多是不是也把我当自己人了?
后面这句话简时没问出口,其实他自己也不是十分确定。
赵清临“嗯”了一声,吃了一勺粥,“对啊!那又哪里像了?”
“哎,傻透了!”简时突然说着,窝回了椅子上,伸手从果篮里拿下来一个苹果,开启他的削苹果大业。
赵清临坐在床上,默默地吃着粥,看着简时头上的发旋,突然觉得有点晕,“你,你头发包养得挺好哈?”
“嗯。”
“用的什么洗发水?”
“干嘛?”
“没干嘛,就问问,不说算了。”
“洗完了会duang~的那种洗发水。”
“说了跟没说一样。”
简时终于受不了了,停下了手上削苹果的动作,“你还能不能好好搭讪了?问洗发水能问出什么来?”
赵清临老脸一红,“啧”了一声,“那你说要说什么话题?”
“真要我说?”简时一挑眉,一看就知道这家伙又憋着坏水呢!
但是这会儿赵清临也不管那么多了,干了碗里的蛤蜊粥,雄心壮志地喊了一声,“说!”
简时嘴角一条,双眼锁定了赵清临脸上的表情,“要和我找话题,一般呢……”
“一般什么?”
“一般呢,你要说你活怎么样,一夜多少次,一次多久,会多少种体位,有什么特殊的那啥技巧……”
“滚!”
简时接住了赵清临丢过来的枕头,笑得乐不可支,“是你要我说的!”
赵清临气急败坏地指着简时,一张脸涨得通红,连耳朵都像是有火在烤似的,话都说不利索:“你,你,你臭不要脸你!”
简时笑了笑,把手里的苹果伸到他面前,“或者是,教我削苹果?”
“滚!”
“教不教?”
“不教。”
“真不教?”
“不教。”
“哦。”简时简短地回复了一声,低头继续削苹果。
他削苹果的姿势不对,拿刀的手势不对,削苹果的手势也不对,整只手像是拐着似的,使不上劲儿,能使上劲儿的地方整个就能把果肉都削没了。
赵清临“啧”了一声,简直看不下去了!简时在家到底是多没干过活儿啊?
家?
认识简时到现在,好像就没听他说过自己的事情。就算是到了莱镇,他也好像没怎么跟家里联系。赵清临咂巴咂巴嘴,掀开被子,给自己又盛了一碗蛤蜊粥,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到莱镇来了是不是没给你家人打过电话啊?”
简时说:“没有。”
赵清临一愣,转头看他,却仍旧只能看到他的发旋和他那专注的神情,那种烦躁的感觉就又冲上心头,赵清临把它强压了下去,然后若无其事地说,“你家里人不担心吗?”
简时说:“习惯了。”
赵清临一口蛤蜊粥还含在嘴里,此刻却咽不下去。他特别特别想问,到底是家里人习惯了不担心,还是他习惯了家里人的不担心。无论哪一种,赵清临都能感觉眼前这个学着削苹果的人,蜷得像一只小猫。他看着简时下意识地把脚蜷进手臂的包围圈里,时刻都是一种防备的姿态。
赵清临喝粥本来都是不用嚼的,但是这一口,他却嚼了又嚼,知道淀粉的甜味沾染到他的舌尖,他才勉强艰难地把这口粥咽下去。
简时不知道自己的一句话能引起赵清临这么大反应。他知道赵清临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但还是笨拙地削着苹果。他害怕这会儿自己要是抬起头来和这傻小子对视,着傻小子能把一口粥喷自己脑门上。
“你觉得身体有什么不适吗?”简时缓声说道。
赵清临被他的声音叫回了神,愣了愣,僵硬地说,“没有。”然后又低头喝了一口粥。
“要不要上大医院检查一下?”简时终于削完了最后一片苹果皮,长舒了口气,然后仰头看着赵清临。
赵清临别过视线,看着简时的肩膀,“检查什么?”
简时说,“你这次无缘无故晕倒……”
“什么无缘无故?”赵清临收回了视线,把碗墩到床头柜上,然后爬回床上把腿盘了起来,“明明是你的门给拍的!”
简时沉了脸,“我说正经的。”
“不用,”赵清临说,“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就那样呗。”说完见简时还是沉着脸,逼视着他,他干脆往后一靠,“哎你别瞎担心了,我啊,我爷爷宝贝着呢,年年上大医院做全身检查,整一家族里,就我由此殊荣。除了钙过高,各项指标正常,你就别瞎担心了哈!”
简时的脸色这才阴转多云,“关我什么事!”
哟,这嘴硬的样子,还真挺萌的啊!赵清临综合了一下他对简时的所有印象,大概就是,毛衣,还有反差萌。
“今天我在门口遇见黑狗了。”简时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把赵清临从躺着的状态炸得这个人起立了。
“我靠!他是不是打你了?”
“我像是会被打的人吗?”
“像。”赵清临怀着百分之两百的真诚点了点耿直的头颅。
简时长得白白嫩嫩的,又瘦又长。赵清临估摸着,要是简时身子骨再坚硬一点儿,指不定就被伽利略拿去撬动地球去了。而且这丫的气场一看就挺招揍,不然人在动车上也不至于到后面又撒了他一身酱。
简时自己估计没这个觉悟,瞧瞧,这会儿还使劲儿盯着他呢。赵清临虽然被他盯得缩了缩脖子,但还是坚定自己的立场,提醒他说,“你还真别不信,你真挺招揍的,就一副‘庸俗的人类,你们都俯首称臣吧’就那种姿态。”
“不是,那后来怎么样了?”赵清临脑回路绕得远了点儿,索性还能及时回来。
简时嘴角挑了挑,眯着眼睛,就像是电视剧里坏人都要做的那个标配动作一样,冷笑了一声,“后来啊,我就来医院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