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洲]一生催雪一世阑珊》南雪歌

1、楔子

　　粉粉叠叠的桃花瓣儿在树枝上开得正好，花树下，一个圆脸杏目的女孩儿正俯下身子，细嫩的小手捡起地上被风吹落的一朵桃花，插在了自己墨色如云的发髻间。
　　“哎哟，我的小祖宗唷！”姆妈于氏从桃花林中一路小跑过来，正巧看见女孩儿将桃花压在发间，扑上前去抱住女孩儿，把女孩儿发间的粉色妖娆花朵给摘了下来。
　　“姆妈，你做什么呢！”女孩儿嘟起嘴来，她好不容易等到桃花开了，正寻思着捡几朵花瓣插在头上，这才刚插了一朵，就被寻来的姆妈给扯了下来。
　　于氏四下瞧了瞧，偌大的园子静得出奇，也难怪，大长公主宾天，这大长公主平素最爱的园林自是没人打理了去。“大长公主头七未出，小姐您可得注意些打扮，千万别再往头上插这些艳丽的花朵儿了。”
　　女孩儿眨了眨眼，她虽不明白姆妈说的意思，但这几日皇宫里气氛与往日不同，女孩儿倒是感觉得出来。
　　“宾天是什么意思呢？”女孩儿绞着手指，半懂不懂地问姆妈。
　　于氏替女孩儿整了整略显凌乱的衣衫，压低声音说道：“宾天就是人死了。”
　　“祖母……死了？”女孩儿忽然怔住了，她好像明白了过来，那个平素里总喜欢将她抱在怀中，喂她吃好吃的东西，总对她笑着的祖母去世了。
　　于氏暗暗叹了口气，轻轻点头：“是。”执掌世乐皇权近五十年的大长公主天芙薨逝，这个出生就带着传奇的女人终于抵挡不住岁月的侵蚀，故去了。帝都沧落城内，有人欢喜，有人却是真心实意地替这个曾经一手遮天的女人哭泣。那道诏书很快就会由皇帝下达吧，于氏将女孩儿拢入怀中，抚摸着默不作声的女孩儿头顶，驸马穆烨一族离衰亡不远了。

　　朱笔红字，如鲜血般刺目。
　　大长公主忌日刚过，从重华宫内下达的诏书几乎让大半个沧落城掀起风雨。
　　霓巷中响彻着恫天哭嚎，锦衣华服的男男女女被围聚在一起，他们惊慌失措地看着将抵准自己的枪头，不停地问“为什么？”
　　于氏将女孩抱在怀中，她们从霓巷一所宅邸中走出，与别人不同，她们身后跟的不是拿枪持刀的银铠天临军，而是十名衣着华贵，头挽宫髻的女子，她们小心翼翼地跟随在于氏身后，目光低垂，端得恭敬卑谦。
　　“怎么可能！”乱糟糟的人群里，突然传出一声不可置信的声音，锦衣华服的男女们将目光全数对准了于氏，只是一瞬，又一齐将目光对准了于氏怀中怔愣地睁大了眼，与他们对视的女孩儿。
　　怎么可能！作为天芙大长公主的曾外孙女，这个女孩为什么没跟他们一样被押解出沧落城！而且，为什么她的身后会跟着十名宫廷女官？！
　　“姆妈，那不是堂叔堂婶么，那不是三表哥么？他们怎么了？”女孩认出了人群中的一些人，她看着被锐利枪头对准的亲人，怯生生地问抱着她的姆妈。
　　于氏知道是怎么了，但她不敢说，也说不清。“小姐，您别问了，陛下让您快些进宫，我们先进宫吧。”
　　“姆妈……”女孩儿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泪水瞬间溢出了眼眶，“为什么要进宫？堂叔堂婶还有哥哥姐姐们不去么？晚夜不要一个人去。”女孩双手死命扯住于氏衣襟，不停地摇头，“能不能求皇伯伯让堂叔堂婶们也去，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好好好，等小姐进宫了，您跟陛下说，好不好？”于氏看了一眼前来宣召的内侍，见内侍一直看向另一边，心定了下来，只得先安慰怀中的小姐。
　　“姆妈你骗人，等我进宫了，堂叔堂婶们早就不在了，是不是？”女孩儿声音不高，却传入了众人耳中。
　　众人早知自己命运将倾，听得女孩儿如此说，有机灵者当即对着女孩儿大声哭嚎：“晚夜，你快救救我们，求陛下收回成命，叔叔婶婶们日后一定谨言慎行，叔叔婶婶们不想离开沧落。”
　　女孩儿见亲族们纷纷跪地求自己，泪水如决了堤一般，她攀住于氏的手，不停地哀求：“姆妈姆妈，求您了，求您了。”
　　于氏不知所措，只得低声对身边宣召的内侍小声唤道：“冯公公，您看这……”
　　冯公公早已将冰冷的目光转向了跪地求饶的众人，冷冷地道：“尔等罪人还想撺掇郡主，罪加一等！来人，将带头几人拿下，关入大牢，等我禀明陛下，再行发落！”
　　立刻有天临军领令上前，原本哭嚎的众人立时噤声，心惊胆颤地看着天临军将身边几人带走。
　　“你为什么要把他们带走！”女孩儿见亲族被天临军拉下，扑向冯公公不停捶打，“把他们放了！快把他们放了！”
　　冯公公脸上无喜无怒，他蹲下身，任凭女孩儿捶打：“郡主，若非陛下看在您母亲的面子上，这些人怕是走不出沧落，您还要逆旨不成？”
　　女孩儿猛地一惊，停下手，抬头怔怔地看着冯公公，她不懂冯公公是何意思，但她知道，从小她就被叔叔婶婶们以异样的眼光打量，他们说自己不是父亲的孩子，她应该姓……天。
　　“来人，好生护送锦成郡主入宫。”冯公公微微扬起下巴，示意于氏将女孩儿带走。
　　于氏连忙将女孩抱在怀里，送入白色金纹的马车之中。车辙压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刺耳的声响，好像要把车后的哭嚎声全数掩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