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萧露湑

15、十四

　　一下出租车便看到已经在YESTERDAY ONCE MORE坐正了的明美，又是那个靠窗的位置。
　　悠可算是YESTERDAY ONCE MORE的常客了，一个星期至少也会来三四次。还没走到门口，屋里的人便已热情地为悠拉开了镶着玻璃的木门。
　　走近发现是昨天借伞给她那个帅气小伙，悠急忙从肩上挎着的大布包里取出已经叠整齐的折伞递向他，笑着道谢：“谢谢你的伞！”
　　小伙接过伞，脸上竟露出一丝羞涩的红晕，佯装无害地笑道：“不用谢！”
　　悠朝他点了下头，朝明美的方向走去，走时注意了一下他胸前的小牌，上面写着——严夏。
　　悠还没在位置上坐定，明美就迫不及待地问道：“刚才你在干什么呢？我没眼花吧！”
　　“……”悠朝空中翻了个白眼，回道，“你很年轻，还没到眼花的时候！”
　　“那么说，你的确是在勾搭小弟弟咯？”明美不可置信地说道，脸上却是十足的兴奋。
　　“什么？！”悠简直想叫服务生端盆水来洗洗自己的耳朵，顺便洗洗她那污七八糟的脑子，“你在乱想些什么啊！”
　　“哟，不承认了？！刚才不是还说我没眼花吗？”
　　“林大小姐，不要玩我了行不行？！”悠无奈地说道。
　　“谁在玩你了，我是关心你！”明美一副好心被狗咬的样子。
　　“谢了，这种关心留给你家子成吧，我可承受不起。”
　　“我老公就不用你操心了，操心操心你自己的事吧！虽然是个小弟弟，不过长得还真是不错，你不妨考虑一下，我觉得他对你有感觉哟！”明美甜滋滋地说道，就像是她自己被人追一样。
　　“STOP！”悠双手比了个叉，“再说我可走人了！”
　　“知道了，不说就不说呗！”明美嘟了嘟嘴，扫兴地说道。

　　服务生端上开胃汤时，悠问道：“子成呢？今天没空陪你吗？”
　　“怎么？我像是那种有了老公就不要朋友的人？”明美非常淑女地喝了一口汤，无关痛痒地回道。
　　“你不是像，根本就是！”悠控诉道，“记不记得大二那年五一，我们约好一起去杭州，结果你竟然为了陪你家子成看什么画展临时变卦，把我一个人丢在了开往杭州的火车上！”
　　“哎哟，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怎么还记着呢！”明美有些心虚。那次的确是她昧着良心放了她的鸽子，可她也没办法啊，谁叫那天子成第一次主动约会她，机不可失，她临时也没办法通知悠，也只好有异性没人性了。
　　“当然要记着，还准备了本子给你画勾呢！秋后算帐的时候，看你怎么办！”悠威胁道。
　　“天哪，真没看出你这么会记仇啊！”明美抱怨道。
　　“那是当然，我可是跟你学的！记得大一那年，我晾衣服时不小心弄湿了你的鞋……”
　　“行行行，行了行了，我的错我的错，那些烂芝麻陈谷子的事求你别提了！”不待悠把话说完，明美赶忙插道。要是让她这么说下去，还指不定要惹出什么新仇加旧恨呢。
　　悠见状笑开了怀，明美叹了口气，也跟着笑了起来。
　　时光荏苒，转眼，她们都已过了那花样的年华，回忆就像微波炉里的爆米花，放进去时不觉得多，拿出来时却也不少。

　　用完餐喝下第一口咖啡后，周围已是人去桌空。悠看了一眼明美，说道：“你今天约我出来，不会是只为了吃顿饭吧？”
　　“你最近经常和毅见面是吗？”明美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地问道。
　　“嗯……”悠就知道是这件事，低头又啄了一口浓香四溢的现磨黑咖啡，还是忍不住为口中的苦涩蹙了眉。
　　“悠，你这是何苦呢？”明美双眉微皱，疼惜地看向悠。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悠抬头看向明美，坦诚地说道，“明美，不是我不想放弃，而是我放弃不了。我真的是控制不了自己想见他、想靠近他的冲动，想知道他在干什么、想什么，想知道有关他的一切。你以为我没有阻止过自己吗？可是不行，他已经住进去了，”悠的左手握成拳置于胸前，“出不来了！”
　　“……”明美的眉头紧蹙，眼里闪着忧伤的光芒。
　　“每次面对毅的时候，你知道我的内心有多矛盾、多挣扎吗？明明就是他，却又不是他。明明就在我眼前，我却连碰……都不敢碰一下。每次看到他对米雪嘘寒问暖，我的心就仿佛被刀刺了一样痛，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滴血，痛得快活不下去了，却还要强颜欢笑，生怕自己的伤心难过被别人发现。”悠的眼泪唰唰地往下落，嘴角却依旧挂着微笑，那仿佛是一张完美的面具，守住了她所有的秘密，隐去了她所有的伤痛。
　　“……”明美的左手蒙着嘴鼻，眼泪也跟着散落。
　　“这些我都可以忍受，”悠的表情忽然皱到了一起，伤心的泪已经完全遮住了她的眼睛，如雨般倾泻，“但我受不了他每次对米雪笑。笑得那么真心，那么开怀，那么温柔……”说到最后，竟是无语凝噎。
　　“悠，别这样，别再折磨自己了。”明美当然知道悠为什么最受不了毅的笑。当初的毅性情冷漠，对谁都是冷冰冰的，话都不常说，就更别说对人笑了。那几年，悠试过各种方法想把毅改变得阳光一点，都以失败告终，悠很挫败，认为毅不在乎她，还差点为此与毅分了手。而如今的毅，谈吐优雅自如，笑容俊朗常驻。然，将他改变的却不是悠，怎能不叫悠伤心黯然。
　　悠很快地收住了泪水，伸手擦去脸上残留的泪痕，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地绽放笑容：“我没事！”
　　近来经常和毅接触的悠，每时每刻都在压抑着自己的感情。得益于此，现在的她，已经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甚至可以说是收放自如。
　　“悠，放手吧！”明美依旧悲伤地说道，“不要再折磨自己了！我都不忍心听下去了，你又怎么狠得下心这样对待自己？！”
　　“明美，我真的没事！”悠对明美无害地笑道。
　　“放手吧，”说着，明美的眼泪又出来了，“我不要看到你这么痛苦。难道你没发现自己的笑很痛苦吗？！我不要看到你这样，我要你变回原来的你，我要看到你真心的笑！我要看到你幸福开心的笑！”
　　“真心……幸福……开心的笑？！”悠一阵黯然袭上心头，自己有多久没有真心、开心、幸福地笑过了。扯了扯嘴角，她冷笑一声，“是啊，我都快忘记自己原来的样子了！”随后，又习惯性地对着明美翘起嘴角微笑。
　　“悠，这一次你就听我的吧，”明美语重心长地说，“把MICHEL HUM的案子交给别人去做，以后离毅远远的，过正常的生活，行吗？”明美在嫁给子成以前就在金诚律师事务所工作，里边有她的很多旧同事，悠的工作情况她了如指掌。
　　悠看着明美凝重的表情，低头没回答，半天才抬头看向明美，眼神坚定：“让我把MICHEL HUM的案子做完，这是我能为毅做的最后一件事。”
　　明美看着悠的坚定不移神情，点了点头：“好。答应我，案子一完，马上回Z市！”
　　不是明美狠心，一切都是为了悠着想。MICHEL HUM的案子，要一个多星期以后才会开庭受审，等宣判结果、转交工作，起码也是两三个星期以后的事，那也逼近毅与米雪结婚的日子。悠已经够苦的了，她不忍心让悠眼睁睁地看着毅去娶别人。
　　悠看向窗外，阳光斜射进来，明媚得刺眼，她抬手遮住眼睛，叹了口气：“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