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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 9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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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赵楼宴忽然睁开了眼,他刚刚做了个梦,却记不清内容,脑子里仿佛是无边无尽灰暗的潮水。他爬起来打开了窗,夜风吹散了那股窒闷的潮意。他低头望向漆黑的地面,月影浮动中像极了夜空下的海,只要跳下去,他就解脱了。
几乎每个午夜梦回,这个念头就在赵楼宴的脑袋里打转,他找不到继续活下去的意义,所有理由都苍白得站不住脚,白天尽力维持的正常生活仿佛与他本人无关。赵楼宴点燃了一根烟,尼古丁的气味麻痹了神经,赵楼宴眯起眼睛,飘飘忽忽地想伊利亚为什么还不来,他还会不会来。
格莱特发现赵楼宴不对劲是源于一次会议前准备,赵楼宴负责会议资料的翻译,这项工作对他来说驾轻熟就,格莱特也很放心交给他。那天正好托兰来找赵楼宴,格莱特在外面听着他们在里面吵架,等托兰气呼呼地摔门走了才又回去,就看见赵楼宴双眼茫然地呆立在那里,看见他机械地笑了笑,脆弱的神情就像易碎的玻璃。格莱特犹豫了几秒才问:“你们俩怎么了?”
“他来找我出去玩,但我不想去。”赵楼宴低头继续工作,托兰认为拉他出去吃饭聊天参加聚会就能重新精神起来,但他永远不明白赵楼宴没有兴趣,那些并不会让他的心情好上一丁点。
“他有时候固执得有些自以为是。”格莱特很少这么直白地评价一个人,托兰是个例外。
赵楼宴仿佛没听见般埋头在文件里,过了一会皱起眉翻看字典,看了一会儿又翻资料,来回看了好几遍后自言自语道:“不对……”
格莱特从书籍里抬起头,事实上他感觉得到对方从刚才起就一直很焦躁,“遇到问题了吗?”
“只是语法的问题,我马上能解决。”赵楼宴语速飞快,眼睛像不安分的跳动的光,闪动着不可控的预兆。他抿紧嘴又查阅了好一会儿,格莱特忍不住再度出声:“我想我能帮你。”
“不,我自己可以。”赵楼宴拒绝。
格莱特起身走过去,“给我看看是什么问题……”
“我说了我能解决!别再靠近我格莱特!”赵楼宴忽然爆发般吼道,漆黑的双眼酝酿着暴风雨,死死盯着格莱特。那眼神光让格莱特想起某种猛兽,心里一惊,有些被他吓到了,好半天才缓过气蹙眉道:“你怎么了?”
“我很好,为什么都要逼我?”赵楼宴拼命镇定下来,那股逼人的戾气也跟着消失了。
“我没有逼你,沙利叶。”格莱特顿了顿:“我想你最好出去走走。”
“谢谢。”赵楼宴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他还记得对格莱特笑了一下,但在出门的那一刹那,格莱特还是捕捉到了对方略显仓皇的动作。
那次小插曲之后沙利叶一连几天都没有说一句话,好像所有的语言都已经借由钢笔倾诉完了。
两人虽然现在住在同一屋檐下但互不干涉,格莱特回忆这些天赵楼宴的状态,总觉得有哪些地方被自己遗漏了,沉吟片刻给托兰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后,对面传来托兰懒洋洋的声音:“喂?”
“托兰,我是格莱特。”托兰发现托兰的声音听起来没之前讨厌了,“我想问你一些关于沙利叶的事。”
“怎么,你也受不了那个家伙了?”那声音有些幸灾乐祸,随即又叹了口气:“我完全搞不懂他想干什么。”
格莱特心中一凛:“怎么说?”
“他一开始住在自己家,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跑我这里来过夜,我想劝劝他但他根本不听我的,后来还闹出一些事情。”他叹了口气,格莱特心想沙利叶果然是先找的关系亲密的托兰,然后才来找的自己,听见托兰诉苦沙利叶变得反复无常还总是动不动发神经后微妙的感同身受。托兰气哼哼地抱怨道:“真想找个医生打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除了伊利亚还有什么。”
格莱特对沙利叶的恋情知之甚少,于是选择保持沉默,对面那头也安静下来,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我挂了。”最后是托兰先受不了地开了口,沙利叶似乎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共同话题,除此外再多一个字都挤不出来,但托兰的话给了格莱特建议。
周一,赵楼宴正在自己的办公桌上工作的时候,人事部副经理找到他道:“沙利叶,会客厅接待一下客人。”
赵楼宴不明所以:“我?”
“客人是德国过来的,正巧经理不在你去帮个忙,随便聊聊天就行了。”
“好吧。”赵楼宴放下笔,进门前副经理还替他整了整领带:“可以了,帅哥。”
赵楼宴笑了笑,随即看到一位四十岁左右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正坐在沙发上看他们公司的期刊,看到他抬起梳得一丝不苟的脑袋站起来。
“你好,我是赵,这里的翻译。”
“迪伦•马格文,很高兴见到你。”两人握了握手打过招呼后坐下,赵楼宴曾经并不吝啬交际,但如今和一个陌生同性近距离共处一室让他觉得紧张,他问:“来杯咖啡?”
“苏打水,谢谢。咖啡总是让我睡不好。”马格文不着痕迹地观察着赵楼宴的神情动作,那只漂亮修长的左手总是在不断摩挲右手的袖口,尽管保持着微笑,但他可能自己觉察不到那笑容有多糟糕,这显然是焦虑的表现。
“这里的工作很繁忙?”他开口问,赵楼宴呆了一下,他根本没有聊天的心情,他已经后悔刚才为什么要答应,只想快点离开这间房间,回到他自己的办公桌继续规律的工作。
“你看上去睡眠不太好。”马格文并不介意他的态度,对方的病情比他预想得要严重,监管对方一直尝试保持得体的举止,但从头到尾避免和他眼神交汇。
“我想这里的工作应该不轻松,你看上去缺乏睡眠。”
赵楼宴只是短促地笑笑,手上无意识的动作重复得更快了。
马格文拿出一支烟,点燃前询问道:“可以吗?”
“抱歉,会客厅禁止吸烟。”赵楼宴的语速快得几乎分辨不清。
“我没看见禁止牌。”马格文自顾自滑开打火机,下一秒赵楼宴猛地站起来,一把夺过打火机扔到地上疯狂踩烂。马格文见他情绪激动立即吐掉香烟上去阻止他,还没碰到就被这个高挑的年轻人回身走了一拳。马格文吃痛得骂了一声,对上那双情绪激动双眼通红的脸。
“别靠近我,混蛋!”赵楼宴陷入狂怒中,周围能被他够到的东西都遭了殃,乒乒乓乓的响声引来了保安。
“冷静下来,赵,我没有恶意。”马格文躲过一本飞来的书籍。
“滚出去!”
收到了风声的格莱特从办公室赶来,对围在百叶窗外看热闹议论的员工冷冷道:“都在看什么?”
一群人立刻作鸟兽散,格莱特对保安道:“你们待在外面。”然后推门进去,扫了眼气喘吁吁的赵楼宴和他请来的马格文医生,伸手拉下了窗帘,对赵楼宴道:“你被解雇了。”
赵楼宴瞳孔微张:“为什么?”
“格莱特先生,我想你最好别再刺激他了。”
格莱特对他的话置之不理,看着赵楼宴道:“我们公司无法雇佣一个有精神疾病的人。”他走过去,让赵楼宴无法逃避他的眼睛:“听着,沙利叶,我知道你现在清醒着,你得接受治疗,你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赵楼宴矛盾而痛苦地看他,脆弱得仿佛禁不起一点打击。但他并没有排斥,格莱特似乎有种让人安静下来的魔力,可以将他拉回正确的轨道。
“你想继续这样下去吗?”格莱特盯着那双黑色眼睛,赵楼宴痛苦地缓慢地摇头,颤抖的声音几不可闻:“我想变好。”
“这就对了。”格莱特松了口气,嘴边似乎还笑了下,“我会帮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