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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一见如故 ...


  •   徽宗在位,不理朝政,终日沉迷声色。朝廷上下一派奢靡之风,京师权分几家,官员编制繁冗,朝□□败,对外献币乞和,对内恣意搜刮,农民苦于繁重赋税盘剥,致流离失所。
      宣和元年,宋江起义。

      这一阵起义的浪潮如旋风一般席卷河朔一带,继而这一支义军攻陷十余座城池,朝廷兵将力有不逮,长年将兵分离使军心游离,加之自上而下克扣军饷,层层盘剥,致使士气低下,战力极度萎靡。
      起义风波未定,天灾又至。

      宣和六年秋,宋京东西两河等地水灾,官府治河不当,民众流离失所,十二月,饥民四起反抗官府。

      天下大势如滚滚洪流,携着这个朝代渐渐走向崩毁。
      内忧外患,已如弦上之箭,一触即发。

      = = =

      宣和六年颖昌府

      城外寒意凛冽,深秋肃杀,萧瑟无声。霜已蔓延上城墙,石板染上霜痕,万物皆寂寂,落叶似流离之人般飘摇在这骤然无声的漫长昼夜。
      乱世零落之人,恰似无根浮萍,寻不见归处。
      黄河决堤,大水蔓延家园,庄稼颗粒无收,多年祖业被淹。几番沉重打击让灾民洪流向颖昌府涌来,期望在这里得到官府帮助。
      颖昌府郡守闭城三日,且以近年欠收为由,拒绝开仓放粮。城中大户借机抬高粮价,饥民被驱赶到城外,搭了临时的难民棚,只供躲风避雨。
      城外昼夜嚎哭,鬼神悲啼,天地同泣。

      乱棚下,垫着干草木和碎布,还未冰凉的尸体被人三下五除二的丢出去运走,一个个气息就在身边断绝。四处愁云惨淡。
      农妇见三个月大的孩子饿的边打嗝边啼哭,而自己胸脯干瘪,没有奶水,于是被迫咬开自己的手喂血哺育。老汉颤巍巍的躲在一角,宛如风中残烛,却顽强的嚼着草根。听说嚼观音土能饱腹的几家,腹胀无比,也没药救治,痛苦的打滚。饿得狠了,就嚼而分派下来的被褥并不够数量庞大的灾民分用,年轻力壮的会争抢,占了多数资源。短短几日,便死了四分之一灾民,死去的被官兵草草丢到城外乱葬岗,一把火烧了干净,防止疫病传播。

      “老三家的,据说东边儿有家在施粥!我们有救了!”
      “是官家老爷吗?官家老爷终于愿意管我们这些可怜人了?”
      “那些猪狗吃了心肝的官爷们怎么会管我们,粥铺那边管事儿说,是顾氏的铺面攒的粮,见咱可怜,特意来救咱的。”

      闻言,缩成一团的灾民骚动起来。脚快的已经奔向东边,好心肠的还拉了妇孺一把。唯有一落拓少年倚在墙边,他的眼眸里没有灾民们那样的绝望,反倒炯炯有神,似燃着一片灼热的火。看他身形也仅仅十三四岁,却有着不同常人的磊落神气。

      “姓顾?似乎在哪里听过。”自言自语的少年忽然想起了什么,唇角微微上扬。“仁义顾家,确实出名。”
      少年也本是簪缨世家,自幼为奸宦所害,年纪轻轻流落草莽,浪迹江湖,学了一身好本事,却也没个落脚之地。这回他流浪之时正巧碰上水灾,迫于无奈与灾民一道投奔颖昌府,途中帮了不少人,在这群灾民里也算是有话语权。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先填饱肚子,拿起自己的碗就向粥棚奔去。足下轻点竟比那些奔跑的壮年人快得多。若有明眼人定是会赞一声,功夫真俊俏。

      = = =

      “东家,东家,人手不够了!要涌过来了!”

      粥棚的伙计忙的脚不沾地,灾民之多出乎预料,于是又建了几个棚,可是颖昌府的铺子里伙计有限,还要抽调人手拦住情绪激动的灾民。

      本是来看粥铺蓝衣侠客也不做姿态,将锦衣的袖口挽起,道:“我要做什么?”
      伙计没想到东家直接上阵,登时傻了眼,期期艾艾道:“东……东家,您歇着就好,这些小的们来。”
      楚留香扬眉:“小六子,你不是说人手不够?我就是人手,还是觉得东家我做不好?”

      “没,没,刚才吴二去铺子里拿米了,施粥的人空出来了……”小六咬咬牙,道。
      “那我也来补缺。”一个平和的声音在风中响起。

      闻言,楚留香向身后望去,风流俊雅的探花郎也同样把儒衫的袖子挽了起来,粥铺柴火有点猛,熏人的很,映的探花郎苍白的脸泛着微微的红色。背景是简陋的粥棚和苦难的灾民,可是楚留香分明觉得此刻的李寻欢当真好看的紧。

      李寻欢笑了笑:“怎么,许你做,就不许我做?这世上哪有这种道理。”他说及此时依旧是大家少爷的风度,但是眸底却有着和楚留香一样的东西。
      “寻欢知我。”楚留香收回目光,淡淡一笑。

      灵犀一念之间,会心一笑之后,就能明了对方所想所思。
      知己之交,不外如是。
      侠之大者,莫过如是。

      楚留香以布巾束起发丝,蓝衣上还有些汗渍,他把刚煮好的粥从火堆上搬下来,才拭掉流到下颌的汗。他是狼狈的,往日的风度似乎都丢光了,后背也因为柴火的熏烤,湿了一大片。他顾不得如平常那样用内力烘干保持形象,而是步履匆匆的走向粥棚。

      乌压压的灾民,破衣烂衫,携家带口,拿着饭碗等粥。他们喝上热粥时,几乎热泪盈眶。有些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说着有救了,谢谢大善人,大圣人等等的话语。
      蒸腾的热气把这城边小小的角落烘烤的格外温暖,仿佛凛秋的肃杀都在这样的暖意中悄然融化。

      楚留香侧眼看了往昔风流俊赏的探花郎。向来是大家少爷的他和自己差不多狼狈,把儒衫的袖子高高挽起,面对着面前一张张伸过来的碗,不厌其烦的舀粥,他的头发散乱,汗水顺着鬓角往下落,在给一个老人舀粥的时候,悄悄向她的破烂口袋里塞着碎银,动作小心翼翼的,生怕被发现。

      他们一忙起来就是脚不沾地,饶是练过武功,楚留香也觉得手臂因为机械的舀粥有点酸麻,而灾民的长队依旧望不到边。

      “东家,吴二和小少爷他们回来了,你们先去歇息着吧,这里有小的们。”
      “对啊,东家,小的们可不是白吃饭的。”
      “东家辛苦……”

      少年顾惜朝推着装着粮食的车,匆匆走来。他把米交给伙计后,看着那一蓝一白的身影。明明是一样的匆忙凌乱,满头大汗,可是见他们的动作,从手忙脚乱到行云流水,越看越觉得他们甚至比往日更加潇洒。

      好勇斗狠,快意恩仇,江湖人定义的英雄好汉往往如此。
      可是,他们此时的背影,竟然比那些话本中的人更加高大,更加像个英雄。

      顾惜朝看着看着,觉得眼眶一热,连忙别过头,不让伙计看见这一幕。
      “我何其幸运……”他喃喃道。

      能在最好的年华,遇到这样的人。
      落拓少年刚打完粥,几下喝掉了大半,他随意抹了抹嘴,感觉到腹中一阵温暖。热粥的分量很足,不像是有些施粥的只给米汤,寻思至此他又对这顾家的名号好感增了几分。他本是顺着城墙慢慢溜达回灾民棚,却见一青衣黄裳的俊俏少年躲在城墙下,眼圈微红,一副要哭的模样。
      “喂,你在哭吗?小少爷是和父母走散了?”
      “你看错了。”顾惜朝闻言连忙下意识的抹眼,发现眼角是干的,不禁有些气急败坏的回头看着打断自己思绪的人。

      “啊,没哭就好。我可不会哄书生啊。”布衣少年刚刚吃饱,也就有了心思调侃别人。他一向自在江湖,在行走中看尽人心易边,性子却越发磊落真诚起来。一见这书生模样的少年,便觉得亲切可爱,于是忍不住上前攀谈。

      顾惜朝被看去了狼狈的一面,良好的教养让他没有发作,反倒是反笑道:“触景生情是书生的天性,你既说我是书生,怎么不觉得我是伤春悲秋。”
      那少年随手弹起一个铜板,又落回手中,他笑道:“那是书呆子,我觉得你不是那样读死书的家伙。”
      顾惜朝从没被人这样评价过,微微一怔,本想转身就走,此时却打消了心思。他奇道:“喔?你怎么知道我不是书呆子。”
      “书呆子不会在此时,此地,站在这里。”

      少年的笑容稳重磊落,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老成。他遥遥望向那边依旧热火朝天的粥棚,淡淡一笑:“你怕是和那仁义顾氏有什么联系。”
      顾惜朝微微眯起眼,随意拈了一颗碎银,出手如电。
      少年面色无异,二指夹住袭来的碎银,从容卸去力道后,掂量了一下。他道:“这不验证了我说的话吗?这个打招呼方式可不是书呆子会用的。”

      “真是拙劣的搭话技巧。”顾惜朝被他幽默的口吻逗笑了,见他眸正神清,一身正气浩然,纵使衣衫破旧也不掩磊落气度,也笑着道:“在下顾惜朝,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戚少商。”戚少商爽朗一笑,他是最喜欢交朋友的人,这仗义疏财之家的小少爷,又非只懂圣贤之道的书呆子,自然很合他的眼缘。

      江湖之大,多少人陌路不识。
      年少的他们还不知道,能遇到一见如故,引为知音之人,该是多大的幸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2章 一见如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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