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知音难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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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是练习武艺的时间。
这是这些年来保留的习惯，天蒙蒙亮，鸡啼还未三声，顾惜朝就洗漱完毕，穿好衣物去后院练习。别看他青衣黄裳，一副文弱书生模样，这些年勤加练习，兼之天赋过人，故而武艺精深，非常人所及。他选择小斧作为自己的武器，因为小斧灵巧，富有杀伤力，便于携带。
李寻欢的飞刀是投掷类武器，自然对瞄准这种事情有很多心得。他对顾惜朝毫无保留，细心热情的帮他示范，讲解。
顾惜朝何等聪颖，早摸出了其中门道。不过他没有神兵利器，便宁可用着门口铁匠几文钱打出来的斧头。这样省事是省事，损耗却格外快速，若不备下十几把，几日他便没了趁手武器。
“清晨起来练功？不错不错，勤勉才是修武之道。”远远从门口传来似笑非笑的声音，青衣黄裳的少年一振袖，小斧灵活的在空中转了一个圈，返回他的手里。
顾惜朝微微一怔，顿时无奈的撇了一下嘴，略有埋怨道：“你还知道回来？”
“我南下苏杭，能够在半月内回来已经不容易了。”楚留香优雅低沉的声线响起，他环着双臂，倚在树下，落英纷纷，衬得他依旧俊眉修目，丰神俊朗。
顾惜朝可以看出他眉眼间的那一丝倦意。
“风尘仆仆的，去沐浴再歇息一会儿，见你这样，怕是赶了几天几夜的路。”
楚留香只是笑，并不作答。他忽然从袖中掏出什么东西，轻喝道：“小家伙，接着！”
顾惜朝讶异的抬头，衣袖一扬，便接住了他丢过来的东西。是一把小斧，非金非铁，工艺精巧至极，斧刃隐隐有寒光乍现，而斧头划过空气的时候隐隐传来歌哭，悚然至极。
“此斧名为神哭。”
顾惜朝拂过他冷冽的锋刃，感受到寒气透体而入，心中既知此斧绝非凡物。顾惜朝爱不释手，连声赞道：“破风之声，犹如神鬼夜哭，好，好。”
“算是你今年的生辰礼物了。”
“你从哪里弄来的？”顾惜朝微微一诧，道：“据我所知，神哭小斧的打造极为繁琐，这个江湖上能够打造的工匠不过寥寥之数。而成名已久的工匠，大多都脾气古怪，能求上一件兵器，已经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了。”
“王铁山是欠了我一个人情，哭着喊着给我造兵器，我平日只用一双肉掌，要那些兵器作甚。”
楚留香说的轻轻松松，顾惜朝也听得自自在在。
楚先生几乎是无所不能的。这是他从小就有的印象。但是顾惜朝知他此生怕是还不完这份抚养之情了，便坦然的接受下来。
“寻欢呢？”楚留香拂开泼着晨光的帘幕，屋内光影宛然，充斥着一阵醇香的酒味。纵使是鼻子不灵光的楚留香，见到几坛空了的酒坛，也知发生了什么。
“昨日六扇门的诸葛先生上门拜访，师父与他相谈甚欢，不知不觉便多喝了很多酒，怕是现在还未起身。”
楚留香微微挑了挑眉，道：“诸葛小花，他敢灌寻欢酒喝？哈……怕是趴着回去的吧。”
顾惜朝宽袍长袖，收拾着昨夜留下的酒坛。足足有十坛之多，桌上是一局残棋，黑子稍逊，明明喝了那么多酒，两人的棋路还是条理清晰，充满了攻击性。
楚留香在这充满酒香味的屋子里呆了一会儿，想到昨夜李寻欢与人拼酒半宿，脸色有些难看起来。他曾延请名医为李寻欢看过身体，他的咳症虽然未深入肺腑，却也要保养得当，至少酒是不能多沾的。
李寻欢是他朋友，按理说他如此嗜酒如命，不顾身体的举动，楚留香只能敬佩且尊重。但是他偏偏就是生气起来，还是生的闷气。
这名满天下的香帅一生起闷气来，还真像个小孩子。
待李寻欢头痛欲裂的起身后，楚留香半面不露，在李寻欢刚刚走入大厅的时候，用轻功径直跑远了，连个影子都摸不见。
这种幼稚的举动弄得李寻欢真是哭笑不得。
顾惜朝抿嘴笑起来，手里还在把玩着小斧，轻飘飘的道：“他这是嫉妒了，你从来不和他喝半宿吧。”
白衣的探花郎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若是侠盗楚留香想要隐藏踪迹，怕是没有人能找到他了。
今日的午餐是顾惜朝拿手的杜鹃醉鱼。李寻欢夹起一片，对着对面摆着的碗筷煞有其事的说道：“香帅，若是你再不出来，可就没有这份口福了。”
檀木门虚晃了两下，风从门侧两边穿过。可是就是没有人影。
李寻欢失笑：“多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一样。”
没有回应。
李寻欢见状，道：“昨夜只是与友人喝酒，忘了叮嘱。下不为例可好？”
雅致的郁金香气息从门口弥散，微风泛起。
“也罢，在下应你一件事可好？”说罢他也放下筷子，坐在桌前，好整以暇的等待那人现身。他垂眸，手指拂过温热的茶杯，掀起青瓷杯盖，茶汤微漾碧色波光。
“君子一诺。”楚留香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对面，修眉微挑，语气不温不淡。
顾惜朝这时正好施施然端来最后一道龙井虾仁，见两人之间看似风平浪静，便轻笑着道：“惜朝久未回苏杭一带，不知现在可与当年有异？”
“热闹繁华，不减当年。”楚留香执筷夹了一片杜鹃醉鱼花瓣一样的肉，筷尖一挑剔除鱼刺，悠然品味。“颇有陈后主《玉树□□花》之感。盛极必衰，近来怕是有此迹象。”
李寻欢也不避讳，接口道：“恐巨变在即，惜朝理当自顾。”
说罢，他也就笑笑不再提起这个话题，而是拿出一块刻了一半的木雕，用小刀慢慢的雕琢细节。
顾惜朝就见顾惜朝见木雕轮廓是位女子，微笑一滞，下意识的看向楚留香的方向。楚留香面色无异，只是袖下攥紧的手出卖了他。
“心绪郁结，也是大忌。过去这么多年，你还未放下你那表妹？”
“只是练习手腕的稳定性而已。我早已不再奢求什么。”李寻欢微微一怔，继而笑道。“香帅多想了。”
楚留香面无表情的盯了他一阵，忽而展颜一笑：“谁会多想。”说罢他拂袖而起，眨眼间又不见踪影。
“他轻功见长啊……”李寻欢摸摸鼻子，若有所思。“不过，脾气也是。”
顾惜朝叹了一声：“师父，你明知楚先生不爱看你想林姑娘想的坏了身体。”
李寻欢笑：“我没有想表妹。只是用来逗逗他。前些日子飞鸽传书过来，明着问候我，问你的功课，实际上拐弯抹角的提醒我他的生辰呢。”
顾惜朝诧然：“所以？”
“见我给你礼物，又目不转睛的看着。多大的人了，和小孩子抢礼物。”李寻欢自言自语了一番，从袖子里拿出另一个木雕，比方才女子木雕精致许多。李寻欢拿起小刀，细细的雕刻着衣袂的弧度。下刀丝毫不犹豫，仿佛天生熟稔。
顾惜朝见李寻欢低下头认真的雕刻的模样，叹了口气。他为人徒弟，还得操心师父的感情问题，也是劳累。更何况两个师父都是天下顶顶的聪明人，话里有话，句中深意，非得绞尽脑汁的理解才行，作为徒弟，可真是大考验。
风动竹影，帘幕珠玉叮咚。
一张琴，弦声微响，与潺潺水声相和。
博山炉里点的水沉香还在丝丝缕缕散发幽香，鼓噪蝉声不知何时平息，天地凝神屏气，唯剩下拨弦之声，声声入耳。
帘幕被人撩起。落地无声的轻功让人几乎察觉不到他的出现，可是熟悉的郁金香气息带动了夏夜清爽的风。
李寻欢指尖一顿，随即流畅的音律从手下流泻。
“此曲只应天上有。可惜，你错了个音。”楚留香从他背后俯身贴近他的耳畔，温热的呼吸自然而然的从脖颈处蒸腾开。他的手附上他的右手，合在宫音上微微一挑，琴弦发出一声轻鸣。
“错音时，你抬头看了一下我，为什么？”
李寻欢的脊背微微一震，随即收拾好情绪，不动声色的拨开他的手，长袖逶地，一双清醒冷静的眼眸，很快的浮现出笑意。
“我怕是对牛弹琴。”
“寻欢，我长得那么像粗人吗？”楚留香闻言，哀怨的叹了一声。
“香帅妙解音律，在下错了一个音都能辨出，自然是知音了。古有周郎顾曲之说，想来，香帅亦不遑多让。”李寻欢笑的很不诚心，语气也带了调侃。
“难得听到你的夸赞。”
他振衣而起，伸手弹了一下青衣侠客的额头，笑道：“不过还是牛。”说罢，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动作中蕴含的亲昵，随即不动声色的岔开话题：“惜朝晚课时辰到了，我去看看。”
楚留香唇角依旧漾着一丝笑，撑着下颌看他走出房门。良久，他收回目光，伸手抚了一下琴弦，只是三两声，零乱不成曲。
“当我不知其意吗？高山流水……不过，你是俞伯牙，我可不当钟子期。”
知音殁，世上再无高山流水，自此人琴俱亡。
而他，则是希望李寻欢，长长久久的活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知音难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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