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の瓶覗》千羽ASUKA

10、午后

　　玛利亚854年

　　九月，是个很舒适的季节。利威尔喜欢秋，秋的天空，高得出奇，连一丝丝云絮也没有的蓝。

　　一旁的小鬼很兴奋地跟他说，他很喜欢天空蓝，因为跟人的心情不一样。

　　“明明是个小鬼，别装成熟。”利威尔沉着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说起来，好像都没见过兵长笑呢，是我没有留意错过了吗？”艾伦站在利威尔的办公桌前削着苹果，有一搭没一搭念叨。不一会，一只可爱的兔子苹果摆在精致的白瓷盘里。

　　有些烦躁地放下手中正在审阅的文件，利威尔凶戾的目光一扫：“闭嘴！臭小鬼，再啰嗦就滚出去。”

　　乖乖闭上嘴，艾伦边削苹果边偷瞄利威尔手上的文件，他记得早上的会议，艾尔文团长好像要兵长提交一份什么壁外调查的作战路线与战斗力分配计划报告来着，难道现在兵长是在忙这个？那么还是别打扰到兵长的好。

　　为了加快削苹果的进度，艾伦放弃了原本想要削成的兔子形状，直接将苹果去核切成数瓣摆整齐便准备离开。

　　“慢着，谁准你走了？”背后响起阴冷的声音。

　　艾伦回过头，见利威尔已经放下文件，双手交叠于下颚，锐利的眼眸闪过不耐，紧紧盯着自己。

　　被那鹰眸盯得头皮发麻，艾伦结结巴巴地开始解释：“呃……我看兵长一直忙，好像很苦恼的样子……”

　　如刀刻般深邃而俊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屑：“区区报告会难倒我利威尔，呐，小鬼，你是这么认为的？”

　　见小鬼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利威尔也不打算跟他计较，抬手拾起白瓷盘里可爱的兔子苹果：“还不赖，以后就照这个样子削吧。”

　　“是！兵长要是想吃苹果，我随时都可以帮兵长削！”欢天喜地地跑过去，艾伦拿起刀子，帮剩下的苹果削起兔子来。

　　身边的男人粗暴而不讲理，洁癖严重到执拗而不可理喻，地板明明已经擦得已经可以当镜子照，因为飘进来一点点灰尘就要重新打扫，一天下来非得将人累到腰酸背痛才罢休。每次作战他都会在队伍的最前方，身材矮小却威风凛凛，在风中飞扬的自由之翼成为自己内心强大的武器。不想再单纯仰望着、憧憬着你的背影，想要成为足够强大的人，想要成为能与你并肩同行的人，哪怕一次也好。为什么呢？每次看到你居高临下的身影，每次看到你平地拔起向巨人俯冲下去的身影，就会越来越喜欢，喜欢到心痛的地步。越是憧憬就越是畏惧。

　　午后，这座看上去有点年代的废旧城堡沐浴在阳光中很是舒适。秋风过滤了炎夏的灸热，带着一阵阵舒爽的凉意拂上人面。连日来的训练让特别作战班的成员们脸上或多或少带了倦意，在利威尔兵长的允许下，他们迎来了难得的自由分配时间。衮达和奥路欧去找艾鲁多小斟，佩特拉则去照看她自己的私家小花园。

　　在城堡外面的一棵大树荫下坐下来，将后背靠在树上，斑驳的阳光透过树叶投射下来，在眼前划出点点光圈。闭上眼，温柔的风拂过微长的刘海，沙沙的树叶奏出一曲古老的旋律。

　　好舒服……仿佛回到几年前那个秋天，那个和三笠上山捡柴，然后不知不觉间就这么醺然入睡的秋天。那个时候，一切还是那么平静，巨人于人类仿佛遥远得跟地外生物，无关生死。才几年时间，所有都被摧毁了，那个温柔美丽的女子，最后在自己脑海中留下的画面，一片猩红。

　　“妈妈，生日快乐。”在树下挖起几块泥土堆在一起，再找来几根树枝插在上面，艾伦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这个泥土蛋糕很久很久，眼泪滴了一地。

　　“妈妈，我好想你……”他低低地抽泣，声音渐渐变得沙哑，忍也忍不住。

　　那一年他才15岁，在训练兵团里，他的表现比大部分士兵都要出色，不是因为足够强大，也不是因为他有多么成熟，仅仅因为在他心里有着比任何人都多一倍的仇恨。他又想起利威尔当众对他的评价。

　　“兵长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呢。”艾伦抹干眼泪笑着自语。迷迷糊糊间睡了过去。

　　一直双手交叠于胸前站在大树后的人等到前方的声音渐渐安静下来后才走出来，脸上的是从未曾在人前出现过的表情。

　　“臭小鬼。”审视着艾伦满脸泪痕，他轻声啐了一口。

　　紧挨着艾伦身边坐下，利威尔伸手轻轻扳过艾伦的肩，将人的脑袋小心安放在自己大腿，然后脱下斗篷披在他身上。

　　“呐呐，艾伦，上次我们一起挖回来的风信子开花了哦！”不远处传来佩特拉兴奋的声音。利威尔睁开眼，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了然一笑，佩特拉悄然离开。

　　背靠树干，慢慢颌上眼。

　　还不赖的风啊……

　　不知过了多久，艾伦缓缓睁开眼，上方是大片的火烧云，自己头部枕在一个人的大腿上，一个下午，睡得很好，不曾醒过。

　　“喂，臭小鬼，醒了就赶快起来，还想赖多久。”

　　上方传来不耐烦的男音，艾伦忙坐起身，身穿便装的利威尔坐在他旁边一脸阴沉。

　　糟糕！又要被踹了吗？可兵长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呢？带着满肚子疑问，艾伦此时忙不迭一遍又一遍地道歉，一双祖母绿的大眼满是不安。

　　利威尔站起身，锐利的目光紧紧盯着眼前比他高半个头的小鬼，淡淡的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呐，艾伦，你是不是很怕我？”。

　　意味不明的问题让艾伦内心更加忐忑。利威尔天生外表阴戾，就算本来没有生气，被他那双眼眸瞥过，士兵们脚就软了三分。虽然兵长的内心很难读懂，但印象中兵长从来没有问过这种类似对他看法的问题。该怎样回答呢……

　　在艾伦苦苦思索之际，利威尔已经不耐地催促：“啧，你耳朵聋了吗？废物！”

　　一个激灵，艾伦忙移开不经意间跟利威尔四目交接的眼睛，支支吾吾答道：“不……与其说怕兵长，不如说是尊敬之类……兵长可是人类最强啊，要是我能像兵长那样就好了，嗯……不，不要说兵长，就算像三笠那样，也绝对可以将巨人驱逐出去的！”

　　提到驱逐巨人，艾伦浑身血液仿佛回到战斗的时候那样沸腾起来，清澈明亮的绿眸满满燃烧着兴奋。话口未完，冷不防右膝重重挨了利威尔一脚。瞬间钝疼传遍下半身，艾伦不禁痛哼出声，身子一矮便单膝跪地。

　　“呐，艾伦，让我来告诉你，什么人类最强也好，最弱也罢，全部都是狗屎，在这种情形下，能在巨人那张臭嘴下安全逃命才是正道。别将那群废物想象得有多么大义，只是各为其所而已。要想变强首先就要学会如何逃命，这个道理你要是再不懂就来找我，无论多少次，我都会让你明白。”

　　瞥着小鬼一副有点委屈的样子，利威尔很不屑地转身离去，没有再看他。

　　有些话，利威尔决不允许自己讲出口，但不讲不代表他不会去想。当初不昔成立了特别作战班，表面上是为了调查兵团，而实际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特别作战班，是为了誓死保护艾伦而成立的。不仅仅是要利用艾伦这份巨人的力量。人类最强这个称呼对于他来说怎样都无所谓，唯独这个小鬼，不想他离开自己身边，哪怕一分钟。强大，不是为了让他憧憬和畏惧，而是为了能更好地保护他，与他并肩作战。

　　这份感情，作为一个成年男人的他，必须好好藏起来，直到一切结束后。

　　待一切结束后，艾伦，做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