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1、chapter 1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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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嘉淑小心翼翼的端着药碗，行走在长长的甬道上，屋檐下已经结起了晶莹剔透的冰棱锥。
那些个倒锥并排错落有致，有长有短，拐角的聚集处且有三两个在一起，和那些厚厚的积雪在一起，日头上来的时候，折射出耀眼的光。
“师姐，你说这些冰锥到到底是什么味道？我要是舔一口，会不会是甜味？”鬼马精灵的小师妹好奇的询问走在一旁的林嘉淑。
“那不知道。但你可不能舔舐，不然舌头会被粘住的。只能拿滚热的开水烫开，你就再也没了口条了。”林嘉淑吓唬她，话虽然说的夸张了点，可她没有忘记，这个事情是出生在东北的于晓光告诉自己的。
没几步到了禅房，林嘉淑命小师妹将门关严。
见有人来到，徐南湖挣扎着起来，见面前那张冻得通红的脸蛋，一边用袖口抹着清鼻涕。
“先好好躺着，你身上有伤，裂开就又麻烦了。”林嘉淑赶紧将药放置在桌上，跑过去将枕头给对方放置起。
“真是麻烦您了。”他的脑袋现在还是晕乎乎的，看人不真切，但听人说话的声音，认得出是那日救自己女子。
“客气什么？佛门清净之地，本就是以救死扶伤为本，如果我们见死不救，真的是枉为出家人。”林嘉淑话说着，将汤药端到他跟前。
徐南湖也不拒绝，自己眼下已是举步维艰，惺惺作态也不是他这个文人骚客该有的表现。
汤药的苦涩难以下咽，徐南湖强忍着胸口的翻江倒海，喝下最后一口。
林嘉淑心满意足的看着对方，说道：“过几天我护送你下山，你的伤口必须要清创，我们没有西药物资。”
徐南湖认真的看着眼前隽秀的小尼姑：“是不是我给你们添了麻烦了？”
“哪里的话，我师姐可不是这样的人。”师妹发话，赶紧让徐南湖打消了念头。
见床铺上的报纸已经被揉的皱皱巴巴的，林嘉淑拿起一看，上个月日本天皇在日加冕的消息占据了整个版面的大半。
字里行间无不展示着天皇加冕的盛大场面，极尽奢华。
瞅见那张报纸，徐南湖气不打一处来，又将报纸狠狠的夺在手里。
“真是可恶至极，这群人，还向他祝贺！国内水深火热，民不聊生，却还有心情向他祝贺！倭寇的狼子野心，路人皆知，却还口口声声说要和我们共荣？放屁，胡说八道，一切都是胡说八道！”说到激动之处，他差一点一口老血吐出来。
脑袋还在晕乎乎的，血液一下子飙升上来，仿佛血管里的血液就要冲出来似的。
“没想到你对日本人真是厌恶至极。”从日本留学回来的林嘉淑，其实不知道国人对倭寇的看法的，她一直被保护的很好，和二姐不一样，她对那个岛国一直一视同仁。
“中国人，哪个不知道日本人的野心？康熙皇帝曾评价过日本人，他们最是反复无常之人，且会蹬鼻子上脸，不知道感恩，只有在武力面前才会乖乖臣服。所以，我们不能对他们有好颜色。”徐南湖解释。
“你懂得还挺多的，哪里知道那么多文章的？”林嘉淑没有反驳他，对每个人来说，生活环境和阅历不同，看这个世界的角度也不一样。
至少在她看来，她心里的那个少年，一定是个心怀家国天下的热血青年。
“你这么为他们说话，你该不会是日本人的奸细？”徐南湖画风一转，一改刚刚的温和模样。
“你不要含血喷人 ！若我师姐是奸细，怎么还会救你？你不感谢就算了，怎么还这样说她呢？”
林嘉淑制止了师妹的维护：“不要乱说，我相信先生这么说一定有他的道理。是对是错，我们又有什么资格去评价呢？只要，我们慈悲为怀，救一命是一命，问心无愧就是了。”林嘉淑不想和徐南湖反驳，她已是出家之人，去费口舌分对错也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呢？倘若上次不是我被追杀，奄奄一息的是个日本人，你也会救他？”徐南湖提出自己的疑问，等着林嘉淑的回答。
她又想起那日在雪地里，面纱上那双熟悉的眼眸，即使是穿着传统的武士服装，她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了那个已经离开人世的长谷川。
但她不相信，人会死而复生。
“当然，我的身份不允许我放弃这世间的生灵。”
徐南湖终于等来了林嘉淑的回答，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他松口气，继而回应：“你能这么说，我也理解。”
用完药，林嘉淑将碗收走。
门外，小师妹询问林嘉淑：“师姐，他说话那么冒犯你，你为何要救他？”
“师妹，师傅曾经教过我们的，这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因果。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况且，先生说的也没什么毛病。”林嘉淑望着枯树枝上的麻雀，语重心长的对小师妹解释。
“也不知道那人是个什么来头。”师妹疑惑。
“这不重要。”
林嘉淑走在前，师妹紧跟其后。
三日后，徐南湖的伤口已养的差不多了，稍稍能够直起来身子后，他借着林嘉淑派人送来的树枝在院子里晃悠起来。
有很多间房已被锁起来，他沿着走廊一路向东边走，最后一间禅房上的锁却没像其他房间一样落满了灰尘。
只是试探性的伸手推了推，锁没有卡紧，壮着胆子推了门进去。
此时的他真是有些后悔，整个房间里阴森森的，齐刷刷的牌位整整齐齐的放置左右两边。
正前方也供奉了菩萨和观音像，只是在昏暗的光影下看不真切。
可他是读过书的人，也接受过西方文化的熏陶，那些心里的鬼魅是不相信的。
踉跄着进入，他才看清案板上供奉着牌位，有来自山西王氏，有宁波奉化人，也有上海林家。
咦？
他忽觉得不对劲，那牌位上供奉着的，关于上海林家的名字，居然是林家商会的二小姐林思歌的名字。
他洞心骇耳，不敢想象这个名字和好友的妻子联想在一起。
可总觉得不可思议，这世界怎么会那么小。
“你在做什么！”
急促的声音响起，徐南湖稍稍侧身见来人居然是那晚陪同林嘉淑来送药的小师妹，便笑嘻嘻的打马虎眼。
“不知怎么地，走到这里来了。”
小师妹想迅速的将人推到门外来，又没好气的警告：“没有师傅和师姐的允许，外人是不能进来的！”
徐南湖想解释，自己并不是故意的，便指了指门上还挂着的铜锁。
“那也不行！”小师妹不依不饶，推搡着徐南湖离开。
“怎么了？”彼时，林嘉淑正在前方而来，见小师妹怒气冲冲的推着人，便上前询问。
小师妹将自己看到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林嘉淑，说完，林嘉淑并没有责怪徐南湖。
“是我们不够小心，门锁松动了都不知道。”林嘉淑欠了欠身，对着寻南湖表示：“一会儿我护送先生下山，那儿的药物比山上齐全，这样您的伤会好的快一点。”
徐南湖倒不好意思了，连忙摆手：“了尘大师，这次真是麻烦您了，这次下山看完病，我还要回到上海去，就不给您添麻烦了。”
林嘉淑知道他的意思，佛门重地，他又是一个男人，怎么好意思在这里长久停留。
况且，他这次在无锡进行文化传播和宣扬，本就招惹到日本右翼势力，要不是这次福大命大，跑进这庵堂获救，想必早就命丧黄泉了。
“那我就不多留您了——”林嘉淑说完就要走。
“师太——您认识上海林家商会的二小姐林思歌？”徐南湖说出自己的疑惑。
林嘉淑内心被触动了，听到那个久违的名字，眼底里闪出泪花。
她已经出世，脱离了红尘。
“那是师姐的二姐。”小师妹多嘴替林嘉淑回答。
“多嘴！”
徐南湖愣在原地，一时之间没能反应过来眼前的尼姑和那牌位究竟是什么关系。
半晌，他才如梦初醒，像是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所以，所以，宋晞文是你的姐夫？”徐南湖问出心中所想，直到林嘉淑点头后，他才彻底接受了这样的设定。
“我没有听晞文说过你的事情——”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开口说的话有多么的不合时宜，便赶紧闭上嘴什么也不说了。
林嘉淑礼貌的微笑，吩咐师妹去给徐南湖收拾行李。
吃过午饭，林嘉淑带上了徐南湖的包袱，一路搀扶着受伤人士下山。
下山的路并不好走，尤其是还要搀扶着身体虚弱的病人，徐南湖在上海也算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平日里没吃过多少苦，要不是心中有着信仰，多少是没法支撑着自己单薄的身躯。
有好几次，两个人差点从高处摔落下去，命悬一线。
千钧一发之际，林嘉淑抓住了那粗制滥造的拐杖。
两个人坐在雪地里，大口喘着气，望着对方，都在心里宽慰着刚刚的劫后余生。
大雪纷飞的天气里，傍晚难得一见的晚霞也出现了。
远处的落日里藏着色彩的温柔和怜爱，照耀在寺里的飞檐翘角上。
小师妹手里揣着奄奄一息的小麻雀，想要用掌心的温度来温暖已经日渐冰冷的身体。
推开门，嗓子眼的话还没说出口，屋子里站满了身穿军绿色制服和黑色长靴的男人们。
师姐们全都被绑在柱子上，只有师太眼底略过一抹担忧之色，眼神示意小师妹赶紧离开。
她定住了，想要往后退，却被眼前的男人一把抓住。
拎起她，就像拎起一只小鸡，她那手舞足蹈的挣扎，像极了砧板上的鲫鱼。
不过是垂死的挣扎罢了。
“我再说最后一遍，那个男人在哪里！”为首的日本男人说着不熟练的中文，环视着整间禅房的比丘尼。
“师傅——”小师妹被吓的哭出来，希望此时的师太能救出自己。
“老东西，我劝你不要不识抬举。只要你们说出那个男人的下落，我就给你们一条生路。”日本军官拔出尖刀来，恩威并施。
“施主，本尼的确是没有见过，在座的各位也未曾见过。还请您离开本寺，还一个清静。”
见师太软硬不吃，那男人直接将手上的小师妹带出去，惹得屋里被绑的师姐们纷纷叫嚣。
“放了师妹！有什么事冲我们来！”
“畜生！”
二十多个年轻女子被抓来院落里，看着小师妹和师太被人安置在明黄色的围墙前。
师姐们面面相觑，也知道这些日本人想要找的人是谁。
可了尘刚刚带着先生下了山，她们没有理由告诉这些畜生，何苦再断送了两人的性命。
除了那些个男人，众人都是忧戚不已。
为首的军官来回踱步，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站在师妹和师太的旁边吩咐远处的男人开始照相。
见面前的女人不愿意配合，身边的男人分别甩了一巴掌：“给我开心点！”
也不顾身边人的表情，男人笑的灿烂，对面的男人按下了快门。
这张相片写满了耻辱，两个女人的嘴角带着鲜血，在日本男人虚伪的笑容下更显得心碎。
落日的余晖洒在明黄色的墙面上，伴随着院里此起彼伏凄惨的尖叫，一道道红色印记划在空中，散发出铁锈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第121章 chapter 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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