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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chapter 12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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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从寒山寺跑出来化缘,也算不上是失败的。
庵里的姐妹们见着是林嘉淑回来了,急忙赶来嘘寒问暖。
“快瞧瞧,我们的师妹回来了!”师姐们纷纷上前,又吩咐其他人赶紧去厨房端来一些粥和馒头来。
林嘉淑赶紧将宋晞文给自己的盘缠拿出来:“喏,师姐,这下各位师傅们可以过完这个冬天了。等过完年,我们必定要想办法续上香火。远水解不了近渴,我们该想想办法。”
“师妹说的有道理。只是眼下,我们只能顾得上最近了。吃的用的要准备,这天气太冷,还要准备过冬的衣物,真是让人头疼。”其他人附和。
“师姐们,不要担心,这些事情我们从长计议。人挪活树挪死,我相信我们不会被逼上绝路的!”
其他人赶紧将林嘉淑带回来的盘缠清点完,又安排其他人负责下人去采购所需的食品和应急用品。
林嘉淑从上海回来,一路上舟车劳顿,早就疲惫不堪。
回到禅房去,上了床榻上径直睡过去,直到天黑才醒来。
“了尘,要不要先吃点晚饭再睡?”师姐在门外询问。
林嘉淑道:“不麻烦师姐了,我等会自己去。”
门外没了声音,林嘉淑起床开始穿衣服,打开柜子上放着的包袱,她皱着眉头,似乎是想起来什么事情,将包袱打开,从头到尾找了一遍,可还是不见那张照片。
她急得快要哭了,急忙出门,到刚刚自己能去过的地方找了一遍。
师姐和师妹纷纷询问,林嘉淑只好撒谎道:“并没什么,只是看看是不是丢了什么东西。”
正回答间,年纪最小的师妹欢快的起身,顾不上还在冒着热气的红薯稀饭在桌上冷却朝着门外惊呼:“看,下雪了!”
林嘉淑闻声,也朝着众人的方向而去。
那一方小小的空间,只能望见漆黑的夜空中开始窸窸窣窣的雪花飘下来,落在枣红色的窗台上,有些融了,有些还坚持着自己的姿态。
她上前,望着每片不一样姿态的雪花,热泪盈眶。
“冬天,终究还是来了。”
“师姐,明儿下了大雪,同我们堆雪人罢!”小师妹提议。
年纪小,终究还是有些童真。
“那不成!除非你的功课都能过关,师太下达的任务可不能懈怠。”林嘉淑见着小师妹的嘴角从上扬到下垂,又不想扫了她的兴,望向众人,便对小师妹提出了要求。
“那便是了!我脑子可好使了,背书什么的,根本不在怕的,但我就是害怕师太,害怕师太抽背我,那些晦涩难懂的东西……”
饭堂里满是热气,听着雪落下的声音,她居然感到一丝心安……
深夜了,躺在床上,她辗转难眠。
那张照片失去了踪迹,她有些担心,害怕被寺里的人捡了去,也担心照片落入市井,倘若要是被熟知的人捡去,那不知道会不会交到父亲哪里去。
父亲和大姐若是知道自己回了上海一趟,却没有回家看望,会不会对自己十分的失望?
在庵里呆的久了,说对红尘世俗没有眷恋是假的。
但是这条路是自己选择的,她除了向前走,无法回头。
又想起上次遇到姐夫的事情,她只觉得幸运,万一要是没能赶上宋晞文从河北回来,她真的不知道何去何从。
才知道若青姐姐和姐夫要结婚的事情,她心里早就有了准备,可还是从姐夫嘴里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怅然若失。
为了大姐,也为了自己。
自己与二姐不同,这世上所发生的事情皆有它自己的造化。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了尘,你怎么了?睡不着吗?”师姐睡得迷迷糊糊的,只感觉到林嘉淑一直在翻身。
“没,我马上睡。”生怕别人看出自己有什么心事,林嘉淑钻进被窝,将被角拉好。
躺在床上还没有十分钟,在林嘉淑即将进入梦乡的时候,从院外传来一阵阵的敲门声,伴随着人惨叫的声音。
师姐将林嘉淑扯醒:“了尘,你听,外是不是有男人的声音?”
林嘉淑没当回事,只开玩笑说师姐听错了,是太久没见着男人了才这样,兴许是野猫在院子里乱叫。
“不对,你再仔细听听,绝对是有人在叫唤,还有敲门的声音。”师姐特意趴在床上,专注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下,林嘉淑也被她吓的一动不动的关注着。
“不好,是有动静。”林嘉淑说着就开始穿上布袄。
“你做什么去?”师姐好奇。
“我去看看,到底是谁?”林嘉淑向来好奇心重,顾不得师姐的阻止,快速的穿好鞋子,推门出去。
一路上,林嘉淑的心扑通扑通的跳,她害怕是什么刺客,担心是什么不讲道理的土匪,可转念一想,这庵里没什么值钱的财物,应该是遭不到其他人惦记的。
石板路上的积雪已经有了些厚度,布鞋踩在湿的台阶上,差一点滑倒,她赶紧抓住身边的冬青树。
“有人在吗?快来人啊,救命啊!”门外响起了男人虚弱的声音和急促的敲门声。
林嘉淑没有犹豫直接开了门,若是其他人,兴许还会犹豫一下。
尤其在听清楚那声的“救命”之后,林嘉淑迅速的反应过来。
推开门,穿着黑色西装,梳着三七分大背头,戴着圆框眼镜的男人直挺挺的挂在林嘉淑的身上。
“救我……”
望向地上已经被鲜血染红的积雪,林嘉淑心急如焚,再看向门外没了其他人,赶紧将男人吃力的扶起来。
同屋的两个师姐也匆匆赶来,见林嘉淑架着受伤的男人,慌忙的接过人。
林嘉淑想开口询问出了什么事,大师姐着急去关门,在木门合拢的一刹那,一把长又略弯的武士刀从缝中刺出,直击女人单薄的身躯,抵住了青灰色的布料后又将长刀收回。
接着,木门被踹开,女人的身躯顺着台阶滚落。
在林嘉淑和受伤的男人还未反应过来时,戴着斗笠的武士已经来到二人面前。
他低着头,手中的刀尖直接抵着了林嘉淑的脖颈,她看不清眼前的日本男人的模样。
“人留下,你走。”听得出来,这中文说的并不熟练。
“了尘,了尘,你没事罢!”大师姐跑来,紧张的询问林嘉淑。
“没事。”
听到女人的回答,日本男人略微的扬起头,视线正好和她对上。
心下一惊,却装作毫不在意,只有握住长刀的手腕在微微发抖。
林嘉淑瞳孔一收缩,心跳漏了一个节拍,不敢相信藏在黑色面巾下的那双眼睛,也泛着清冷的光。
那双狭长的双眼,她认得!
仿佛又回到那个初春的樱花树下,富士山下的他举起反光照相机。
“啪”的一声,留下了那甜美的笑容。
只一瞬间,他收起了自己那不应该有的情绪波动。
快速收回刀,一个转身便飞上了屋檐,带起银装素裹的落雪,消失在几人的面前。
“长谷川……”她在心里默念尘封许久的名字。
身穿铠甲的男人用箭步飞下山崖,顾不上内心里灼热的燃烧,那双熟悉的瞳孔。
他还以为自己那日在上海的街头是看花了眼,没想到,上天安排两个人在这种环境下相见。
他怎么可能将自己心中所想说出,那个已经死在日本的少年,有朝一日出现在中华大地,还当着自己挚爱初恋的面,刺杀一个读书人!
脑子里乱哄哄的,仿佛这一切都不是真实发生的。
脚下一滑,整个人从高处摔落,惹得一身泥污,他用力将手中的刀抽出,立在面前的土壤中,整个人得以固定。
抬起头,望向远处的庙宇,不禁苦笑。
日本宪兵司令部的办公室里,樱田直接对着跪在地上的长谷川扔出手里的枪。
“废物!”
“对不起,让您失望了!”长谷川低头看着柔软的羊绒地毯,心中忐忑不已。
“你是长谷家族最后的武士,为了家族的荣耀,你不能让我失望,不能让天皇陛下失望。”
望着地上那把黑的油亮的枪,仿佛那声枪响回荡在耳边。
他怎么会忘记,父亲在日本天皇的面前饮弹自尽,带着整个长谷家族的屈辱离去。
“你要知道,徐南湖他是个文人,手无缚鸡之力,杀他,不费吹灰之力。可你——”从桌上传来绿茶的清香,樱田手中的茶筅在碗中来回研磨。
“我希望尽快听到好消息!”
“嘿!”长谷川一声令下,誓死要效忠于天皇陛下。
待长谷川离去,身穿和服的谷道富美江从竹帘后走出,一步步移动到樱田的身后。
“听说南京方面最近一直在江苏和安徽地区流连,樱田桑,什么时候我们到南京转转?”谷道富美江建议,对于金陵城的美景,她向往已久。
“不急。我还要先处理东北方面的事情。”樱田端起茶喝了一口,不禁叹息。
“张将军不是一个软骨头,我们杀了他父亲,这个仇他一定会报。”
谷道富美江知道樱田说的是什么事情,又劝慰道:“想搞定张将军,就要先搞定南京方面。我不信,以您和委员长的交情,他能驳了您的面子。”
“是啊,交情是有,可,谁能保证呢?”
“我不相信他不爱钱。”
“钱?他不缺?他的夫人就是最有钱的人,我们这点钱他岂会看得上?”将茶水倒在茶盂里,樱田站起身,将地上的枪拾起,吹散表面的灰尘。
“眼下,我们还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房间内,檀香被点起。
长谷川将佩刀放置在刀架上,望着墙上父亲的画像,不禁悲从中来。
院子里的彼岸花只剩其叶,那些个红花相间的花海不会出现了。
他们说,彼岸花见其叶便不见其花,二者不能同时存在。
拿出小刀,将手指割破,血液滴进土壤里。
他用鲜血浇灌,希望有天下地狱的时候,还能带着对嘉淑美好的回忆。
口袋里掉落出那张黑白照片,笑容依旧,只是他,再也不是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