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理枝》老牛归途

6、东海之花

　　连理枝看丘聚走得急忍不住问他：“丘聚，出什么事了吗，走这么急。”
　　丘聚忙放慢脚步回答：“没出事，只是皇上醒了。”
　　“醒了？”连理枝一听，开心得加快脚步走去，一脚跨进殿门就直往屏风后钻。室内，龙逸人依旧凄冷地躺在塌上赏月，清冷的月光照在孤寂的人脸上茕茕孑立，跟宫外的热闹喧嚣比起来简直是讽刺，连理枝不自觉地心疼，忙放慢脚步。听得她的脚步声，龙逸人转首笑道：“回来啦。”
　　连理枝点点头，举手搭上他的脉搏仔细检查了一番说：“嗯，还好，可以用东海之花的。”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轻轻打开盒盖，一股弥漫着大海气味的清香就飘满了整个大殿，晶莹剔透的小花在月光下宛如水滴般躲在锦盒内发出如水晶般的光芒。护思是习武之人自然识得这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用以增强功力的宝物，激动地说道：“东海之花一直存在于传说中，想不到居然世上真有此物。”
　　龙逸人看着这朵花思绪万千，他的母亲是先帝的宠妃，几乎就是宠冠六宫，本来她的人生该是意气风发，尽享天下荣华富贵的。奈何她在入宫前已有私定终身的心仪之人，只是小儿女的这点小情事如何抵得过家族的利益，更抵不过皇帝的圣旨，所以还是郁郁寡欢地入得宫来。她入宫那日，她的情郎用生命抗议着这不公平的一切，所以入宫以后任凭先帝使劲浑身解数也无法让她重拾笑颜，生下儿子后不到一年就郁郁而终。先帝在她离去后，也许是愧疚也许是锥心痛骨的思念太累，终在龙逸人八岁那年撒手人寰，父亲去世前常念叨着如果能及时找到东海之花，他的母亲就不会死，小时候龙逸人坚信不疑父亲的话，长大也就明白了哀莫大于心死，对背负着情人性命的母亲来说，也许死才是最好的解脱。如今这朵据说可以救母亲的稀世灵药用来治自己，龙逸人不免感到好笑，母子二人的命居然都系于一朵花上，是命？不是命？
　　连理枝自是不会知道这些宫中的秘密，看着龙逸人的脸上悲哀心痛嘲讽各种表情不断变化，心下大奇，这人可是山崩于前而巍然不动的，怎么看到这花表情这么奇怪，对了，可能是在悲伤他自己的病吧，想到这忙柔声安慰他：“这花在上古时期的医书上就有记载，有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的功效，世人都传说它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这种说法虽有点夸大其词但的确是功效显著的。”说完轻轻将花送到龙逸人嘴边示意他张口。
　　龙逸人暗叹自己是欠定连理枝的了，张口吞下，这花一入口就化成清香的液体直入喉咙，连理枝静等他吞下就拔出银针插在他的周身大穴。
　　也许是东海之花功效的确惊人，只三天龙逸人已能坐起，七天已能在护思搀扶下下床走动，看着斜斜倚在窗口的龙逸人一边品茗一边看书一派悠闲，看起来就是大病初愈有点虚弱。护思却是以为龙逸人已经好了，剩下的不过是调养而已，看着门口的连理枝满怀感激，忙将她让了进去。
　　看到连理枝进来，龙逸人指了指自己对面示意她坐。连理枝没理他，自顾走到他身边挨着他坐下只是瞪着他不说话。看着连理枝一副小儿女吵架撒娇的姿态，护思忙暗笑着示意所有的人退出去，自己躲在门口打算见识一下这个从小就待人冷漠的皇帝是如何哄女孩子的。待人走光，连理枝小手在龙逸人胸口下方重重按了下去，疼得龙逸人忍不住轻哼出来。护思惊得目瞪口呆，这算是哪门子吵架，要是这么吵架，那皇上可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了啊，可如果不算吵架，那是对君主不利，这罪可大了，自己是救啊还是不救啊，把他难再当场。
　　看着面色不善的连理枝，龙逸人总算明白她在生什么气了：“这几日看你天天在藏书殿看书，所以没跟你说，再说了，我这胸口疼了都多少年了现在已经好了不少了，没事的。”
　　连理枝直翻白眼，这讳疾忌医还真是人的劣根性，这七日看龙逸人病情稳定，自己有空就一直在宫中的藏书殿中看医书，当初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来偷得几本，如今焉能入宝山空手而回呀，难免在那里逗留的时间长了点。只是没想到龙逸人居然不会主动跟她说哪里不舒服，要不是看他依着的这个姿势有点不对遂按了他一下，看来他跟本没打算跟自己说。 “治病最重要的就是病人跟大夫互相信任，不然很容易影响大夫的判断。”
　　看着连理枝一脸严肃，龙逸人忙道歉：“对不起，枝儿，我没有不相信你。”这人真真是不会哄女孩子的，连道个歉都这么一本正经，跟谈论国家大事一样，护思在心里只摇头。只是连理枝本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千金小姐，常年在外漂泊早已养成她洒脱的个性了，看他道歉，也就不计较了，点点头走到另一边坐好，问：“疼了多久了？”
　　“很小的时候，大概六七岁吧。”龙逸人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才回答，“这几年疼的特别厉害，严重的时候疼得神志都不轻了。”
　　“你从没跟太医说过，是吗？”连理枝实在是不相信具有天下最好医术的太医院会无用至此，这人在每次疼的时候都只是表现出经脉气不足，心情烦闷，郁郁寡欢，他不说，没人敢多问，他不喜人靠近，自然更没人敢伸手碰他，所以太医只能按郁症给他治，最后越治身体越差。
　　“从小的毛病，熬熬也就过去了。”龙逸人苦笑，皇帝的病哪能大白于天下呀，太医院里哪方的势力都有，自古皇帝都多疑，对太医焉能百分之百信任。
　　“东海之花的功效只能缓解各种疑难杂症，却无法根治任何疾病的。”连理枝真怕他太过相信传说了，“要想治病还是得对症下药的。”
　　“没事，慢慢治吧，都这么多年了，也不急在这一时。”
　　“症状呢，疼的时候。”
　　“心口像是针扎一样。”
　　“多久疼一次？”
　　“最近几乎每日都要疼一次，不过服了东海之花后，只要不是碰到胸口，疼得不明显了，只隐隐有一些。”
　　“这就是东海之花的功效，它能让人产生包治百病的错觉，所以世人都传说它能起死回生。”连理枝望闻问切了半天才说：“目前看起来是心悸。”说着拔出银针往他的胸口插下去，良久拔出银针手按上他胸膛，看他直皱眉问：“是不是跟刚才一样疼？”看他点头，连理枝思索了一会转身走了出去。一连十几日连理枝除了每日查看一下龙逸人外，其它的时间都在藏书殿翻阅医书。
　　宫里的日子着实好过，连理枝不知不觉已经在宫里住了二十日了，不知是龙逸人有意还是连理枝粗心，外面发生的事居然什么都没传到连理枝耳朵里。
　　八月十六，中秋刚过。连胜就让华童和连耀跟着媒婆去皇甫府提亲，本来媒婆已经说好了的，哪知当天真去提亲时，皇甫家虽客气有礼却没有应承连家的提亲。
　　“华先生，皇甫家是个什么意思？”书房里，连胜问华童。
　　“前几日，皇甫嵩已经私下答应了，今日会反悔，属下已经派人查了。”华童清了清嗓子才继续回话，“据探子回报说皇甫烟昨晚离家出走了。”
　　皇甫烟在家门口谢过上官珩送她，看着彬彬有礼又温文儒雅的上官珩不由芳心暗许，娇羞告别后，在内堂被等在门口的母亲拦住，数落道：“烟儿，都是要出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知礼数，到处乱跑。”
　　“娘，女儿不嫁，女儿要一直陪着你。”上官烟搂着母亲撒娇，因着母亲是正室，长姐又是贵妃，所以在家里倍受宠爱。
　　“女大不中留。”上官夫人用食指轻点一下女儿额头说：“你爹在书房等你。”
　　“爹，”上官烟挽着母亲来到书房就拽着父亲的袖子撒娇：“你找我什么事啊？”
　　上官嵩说：“烟儿，明日连家为连旭来提亲，为父已经答应了。”
　　“什么？连旭？”皇甫烟愣在那儿，连家的几个兄弟长的是不错，可是连旭为人鲁莽冲动，见着女孩子从来不曾温柔过跟粗鲁的武夫没什么两样，再说了，今日得到上官珩温柔的照顾，两厢比较，孰好孰坏，自然是心中分明的，“爹，女儿不嫁，女儿要一辈子陪着你们。”
　　“胡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女孩子焉能一辈子待字闺中。”虽然皇甫嵩很宠爱这个女儿，但是在家族利益面前，还没有什么是不能牺牲的，虽说这几日跟上官家走得比较近，可跟连家联姻也没什么不好的，如果连理枝真的怀上龙种，那未来就该以连家马首是瞻了。退一万步来说，连家是给皇上治病的大功臣，攀个亲家没什么坏处，而且最近几日皇上清醒过来后一直是连理枝侍奉左右，这未来怎么样，真不好说。
　　“可是。。。。。。”
　　不等皇甫烟说完，就被父亲打断了：“这事就这么定了。”说完不理抗议的女儿径直走出书房。看着父亲不理自己，皇甫烟不依的拉着母亲哭道：“娘，女儿不要嫁去连家，你帮我做主。”
　　“哎，烟儿，自古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甫夫人虽然难过，却也无可奈何，一如自己的长女嫁进皇宫如今在过着如入冷宫的生活，自己是爱莫能助，儿女的婚事都是由不得他们自己做主的，既然夫君已经开口，那么皇甫烟的婚事就是定了的，只能劝女儿认命，“连旭少年英雄，将来说不得还能建功立业，你嫁过去也是门当户对的呀。”
　　“我不，我就不要嫁，”皇甫烟哭着跑回闺房，越想越气，当下就收拾包袱乘着夜色偷偷溜出家门。
　　清晨丫鬟来伺候梳洗时才发觉人不见了，赶紧禀告老爷夫人，皇甫嵩气得大骂自己的夫人平时太过骄纵女儿，弄得她如此无法无天，一边赶紧派人出去找，一边下令不得下人乱嚼舌根。
　　皇甫烟本是仆从成群的大小姐，本是一时气急才离家的，真到了外边，倒不知所措了，上酒楼住了一宿，早上起来发现到处都是父亲派出来找自己的人，看来自己是闯祸了，不禁又急又怕，加上常年锦衣玉食惯了，真是哪哪都不舒服。可要回去吧，又害怕父亲责怪，不回去吧，自己该怎么办愁得她只能躲在房中乱转圈圈。良久想到了上官珩，都说哪个少女不怀春，对于那个心动的人，难免期望会高。打定主意后，皇甫烟静下来仔细打扮了一番才出门。
　　上官珩很意外皇甫烟的到来，更意外她居然连丫头小厮都没带，面上不动声色客气有礼的等着皇甫烟开口。本来是一肚子的话要说，真见了人倒不知该如何启齿了，皇甫烟沉默了一会决定豁出去了，将事情和盘突出。上官珩不禁有些怔住，本来是皇甫家和连家的事情，现在她来找自己，这可难办了。看他犹豫，皇甫烟本也是心气高傲的姑娘，当下就要告辞。
　　“皇甫姑娘，在下只是在想姑娘昨晚被截之事，姑娘是否没有禀告令尊？”看着气定神闲，不紧不慢的上官珩，皇甫烟也定下神来，是啊，昨晚这事可是绝佳的借口呀说：“是的，昨晚我还来不及说。”
　　“既然如此，在下送姑娘回府，也好当面禀告皇甫大人昨晚之事，”上官珩此举可解释为皇甫烟来找自己只是道谢的，顿了一会又说：“其实，有些事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
　　皇甫家的小姐被人劫持，这不是小事，皇甫嵩掌管着京城的治安问题，这事真是等于打了他的脸，当下谢过上官珩，命人彻查此事。他识人无数，自己女儿看上官珩的眼神，那点小心思哪能瞒过皇甫嵩的眼睛，只是上官珩是上官宏的孙子，本来自己跟他平起平坐，若女儿嫁入上官家，那是平白无故比上官宏小了一辈。再说了，这联姻也该是上官家提了才行，两家联姻也没什么坏处。
　　一连几日皇甫嵩把自己可能得罪的人都查了个遍仍然没什么眉目，皇甫烟不愿承认是连理枝救得自己，而且她醒来只看到上官珩和皇甫烟，自然就认为是上官珩救得自己。而上官珩一来不愿意把连理枝牵扯进来，二来他不喜欢姿胤，也没把当晚姿胤也在场说出来。是以皇甫嵩只知道当晚是上官珩正好遇见皇甫烟被劫，救了人在送回府。
　　知道皇甫嵩没查出来，上官宏主动示好，碍于是上官珩救得自己女儿，皇甫嵩答应下来。上官宏是老狐狸，看到孙子这么起劲皇甫家的事，他哪里知道上官珩只是不想把连理枝扯进来而已，而皇甫家的小姐还主动来过，自然就自以为明白怎么回事了，加上听说连家上皇甫家去提过亲，这算盘自然是得打打了，看情形如果自己家不去结这门亲，那是便宜连家了，连胜能去提亲，那是明摆着为对付自己的。
　　黄甫嵩也明白当日拒绝了连家，这冤家势必就结定了，上官宏的主动示好，他也明白这老狐狸打的算盘，三家本是鼎立之势，如今连胜渐占上风，另两家自然是要合作的。这两人虽内心打着小九九，可查案却是马虎不得的，这姜还是老的辣，上官宏一帮忙就渐渐有了眉目，没几日就查得刺客跟连家有关联，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这结果把皇甫嵩搞糊涂了，连家有什么理由在提亲的前一日把人劫走呢，唯一能解释的也就是连家提亲只是幌子，要找借口对付自己才是真的，当下不由惊出一身冷汗，暗骂连胜卑鄙，如此一来，他和上官珩难免就结成同一阵线了。
　　连胜知道后气得恨不能一掌打死连旭：“畜牲，看的干得好事。”
　　连旭知道这回真是闯大祸了，只跪在书房任由家法处置，他后面跟着跪了连耀，连琪。连耀说：“父亲，都怪孩儿没把三弟看好，请父亲责罚。”
　　连旭虽鲁莽却很讲义气，忙说：“不关二哥的事，都是我的错，要罚就罚我。”
　　“罚？你以为只是一顿家法这么简单吗？你挟持皇甫烟是要干什么？啊？你怎么解释？”连胜气的都不明白这儿子怎么这么猪脑子，做事不经过大脑。
　　“将军，属下有一计，不知可行否？”华童在一边劝。
　　“先生请说。”连胜说。
　　“此事虽是三少爷所为，可是他们两家毕竟没有证据，只要我们不承认他们也没什么办法。”华童说。
　　“证据早晚会查出来的。”连胜摇头，这不是好办法。
　　“那派三少爷去镇守边关如何？人不在，他们也没办法，证据么，总是好说的。”华童做事一向仔细，把能被他们查到的都弄干净了。
　　连胜其实也有此意，一来当是惩罚，二来可以历练，三来如今三家在这么微妙的时刻，连旭不在也能少生事端，说：“好，就这么办吧，”对着连旭说：“你去准备一下，即日启程，这几日不准出门。”
　　连旭对这个决定心花怒放，直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一直以来都是他的梦想，好男儿当决战沙场，忙向父亲磕头离去，怕父亲反悔一般走得匆忙。连琪和连耀对看一眼，连耀问：“父亲，我能陪三弟一起去吗？”
　　连胜毕竟是曾经的常胜将军，虽十几年不曾打过仗，可骨子里毕竟是血性男儿，看到自己的儿子如此有志气难免大感欣慰，说：“好，你二人也能相互照应着。”
　　第二日，连胜就像龙逸人禀告，最近边关不稳，派连旭，连耀去镇守。龙逸人身体刚刚有点恢复，对于这些平时都是连胜决定的事，自是点头首肯。看着连胜离去，护思问：“皇上，要告诉枝儿姑娘吗？”
　　“怎么说？说什么？”龙逸人头也没抬，这不过是他们三人尔虞我诈的结果，连理枝一直是在阳光下长大的，这种争斗告诉她除了让她不开心以外，还能有什么，再说了，如果连胜想让她知道的话，肯定有办法告诉她的，可是连理枝入宫以后，除了御林军明显在保护着她以外，连胜几乎当她不存在一般，应该也是不想把她牵扯进这种泥潭里，这一点上，君臣二人倒是难得的齐心。
　　“那重阳狩猎，皇上亲自去吗？”护思问。
　　“枝儿这几日大约闷坏了，去散散心也好，去吧。”龙逸人想了一下笑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