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理枝》老牛归途

5、中秋河灯

　　连理枝一路小跑，居然在修性堂外又遇到了姿胤，猛然想起来自己答应陪他过中秋的，今晚在连府听到的一切把她震得糊里糊涂的，差点就把姿胤给忘了，当下有些歉意，“你等我吗？”
　　姿胤点点头，极体贴的问：“要找你师父吗？”看连理枝点头又道，“我在竹缘居等你。”
　　说完转身离去，连理枝转身进去找白函。
　　白函正在理药材，看连理枝进来问：“姿胤刚才来找你去玩，你见到他了吗？”
　　“见到了，”连理枝帮着递药材。
　　“你治病治得怎么样了？”白函异常关心龙逸人的病情仔细听着连理枝说得症状，不时问问其它方面，良久点头道：“嗯，你把东海之花带上吧。”连理枝听得大惊，雪山灵珠配置本已不易，师傅很少拿出来的，上次让自己带了一瓶去，这会儿居然连东海之花都给自己了，这花可是千年不遇的呀。此花看起来晶莹剔透，虽只有大拇指指尖一般大，却有着几乎是起死回生的功效，当年自己和师傅在东海海里守了七天七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采到它，而且据说很难再找到第二颗了。忽然连理枝想起父亲的话，有点相信他们两个是真的在赌龙逸人会保护自己的。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们两个武功如此高强的人会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来保护自己，这个肯定跟鬼族有关系的，鬼族到底是个什么组织。
　　连理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如果师傅想让自己知道，那早已说了，不用自己问的，如果他不想说，那问了也是白问，而且也不敢告诉白函是自己偷偷在家里听父亲说的。
　　“师傅，我可能要在宫里住一段时间。”连理枝斟酌着，探白函的口风。
　　“也好，”白函微一沉吟点头道，“枝儿，师傅有点事，要离开京城一段时间，你若有事就联系我。如果是有急事，就找你父亲，他应该能护你周全的。”
　　“师傅，出什么事了吗？”连理枝看着白函一脸沉重，不禁好奇，这是要告诉自己了吗。
　　“没出什么事，就是怕你惹了事，我不在，没人替你善后。”白函揉揉她的头。
　　“师傅，人家什么时候惹过事啊？”连理枝不服气。
　　“好了，去玩吧，别让姿胤等急了。”
　　“师傅，你什么时候走啊？”
　　“明天一早。”
　　“那你什么时候来啊？”
　　“你要不要跟师傅一块儿走？”白函看着这个丫头无奈道，带着她一走了之，虽能避得了一时可也避不了一世呀。
　　“我们都走了，谁去治病呀，”连理枝连连摇头。
　　“那就赶紧去玩，玩好了早点回宫去，别玩得把正事都给忘了。”白函斥道，“治好了病师傅就来接你走。”
　　“我明天来送你。”连理枝吐吐舌头。
　　“不用了，你以为皇宫是茶馆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白函明白连理枝这两趟出来，宫里肯定是做了安排的，忍不住又叮嘱她，“以后没事就别出宫了，省得惹麻烦。”连理枝一听白函训斥就赶紧扮个鬼脸撤了，管它什么鬼族人族的，本姑娘还没怕过谁呢，任你妖魔鬼怪，姑奶奶保管叫你们有来无回，心中拿定主意也就无所谓了。
　　来到街上，看着热闹的人群心情大好，东看西逛得好不开心，逛得心满意足了才想起姿胤来，就朝着竹缘居走去，远远的看见姿胤站在那儿。姿胤的确是个迷人的男人，长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脸上是笑非笑的表情惹得路过的各家姑娘频频回首，总有几个胆大的前来搭讪，都被他淡漠有礼的避开了，连理枝看得一脸坏笑，想着这个家伙也有消受不了的美人恩，调侃着道：“哟，好浓的花蜜味啊。”还作势四处嗅嗅。
　　姿胤怕她找不到自己特意在竹缘居的楼下等着她，哪知这丫头不识好歹，把自己说成招蜂引蝶，当下举起手就往她脑袋上敲去，按说姿胤的身手，这一记该是十拿九稳的，哪知连理枝只侧了一下头就避过了。从小就知道这丫头轻功好，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也是这样，姿胤被一群欲固的千金小姐众星捧月般围着，这些小姐平日里都是别人巴结她们的，在姿胤身边却像哈巴狗一样巴着他，连理枝实在看不惯她们这么丢女人的脸，待到她们散去后朝姿胤说：“听说你武功不错，咱俩比比如何？”
　　姿胤一向心高气傲，自然是不会推脱的：“比什么？”
　　“很简单，就比我们谁能跳过这个湖。”小小的连理枝指着身边的大湖，趾高气昂的看着姿胤，“你敢吗？”
　　姿胤看着湖面上的冰想着，你一个小丫头都能行，我有什么不行的，最多摔在冰面上，“好，比就比。”
　　连理枝好笑的看了他一眼，轻轻扭了一下小蛮腰一个起身，脚尖轻点湖面如蜻蜓点水般纵身越过湖面。看着连理枝优雅如云燕般的轻功，姿胤忍不住拍手称好，看这妮子在对面挤眉弄眼，姿胤纵身而起，本想学着连理枝轻点冰面的，可不知是十二岁的姿胤长得太过魁梧还是冰面太薄，他这一脚下去，冰面马上破裂，连带着人也掉进湖里，害得连理枝笑得直不起腰来。想到这儿，姿胤一招擒拿手挥向连理枝，她轻功不错，有多好的武功就不知道了，遂想试试，连理枝面不改色随意一转又避过了。姿胤看她这反应，知道她武功大概是不差的。
　　“嘻嘻，被我说着，恼羞成怒啦。”连理枝以为姿胤生气了，“这不是在夸你有魅力么。”
　　看她一副吊儿郎当的无赖样，姿胤简直要骂老天无眼了，明明是个小无赖偏偏长着一副绝代佳人的皮囊，连耍赖的样子都看起来调皮可爱，翻个白眼问她：“晚饭吃了吗，饿不饿？”
　　“掌柜的要请客，哪能不给面子呀，”连理枝神气活现的昂着她的小脑袋瓜从姿胤面前走过，直往楼上走去，姿胤又好气又好笑的跟在她大小姐身后。
　　二人才上楼就听得一阵嘈杂声，一个盛气凌人的年轻女子指着小二鼻子大骂：“什么叫没有位置，这明明就有一间雅舍。”
　　“小姐，这间已经有人预定了呀。”小二愁眉苦脸的拦在门口。
　　“预定，开什么玩笑，本小姐吃饭还用的着预定吗？”女子很年轻，也就跟连理枝差不多大，身穿鹅黄衫子，一张秀丽的瓜子脸儿，现在这张脸上是满面怒气。
　　连理枝看到她就直呼惨了惨了，三哥惨了。“什么？”姿胤看连理枝一脸惋惜的喃喃自语，奇怪的问她。
　　“皇甫家的三小姐皇甫烟呀，”连理枝猛然醒悟这人不日就要嫁进连府做她的三嫂了，丢的可是连家的人，想到这儿，转头问姿胤：“那间雅舍谁定的？”
　　“我订的，请你吃饭呀。”姿胤以为她不高兴了，“我让人赶她们走。”
　　“别别别，千万别，”连理枝拉住姿胤，“让给她吧，我不要吃了。”
　　“啊？”姿胤看着一向跋扈的连理枝，不敢相信她忽然变得这么怯懦了。连理枝可不想明日被别人说皇甫烟还没进门就已经跟连理枝姑嫂不和了，拉了姿胤就要下楼。哪知皇甫烟眼尖，看到连理枝和她身边面如冠玉的姿胤，气得牙痒痒的，这几日在家里，父亲母亲一直在说着连理枝多会为连胜谋划，难免数落自己的不是，今日中秋跟几个父亲手下的官家女儿一起来吃饭还碰到没位置，本就一肚子火，再说了这连理枝平日里就赚足京城中各权贵公子的眼球，这些个小姐难免将她视为眼中钉。今日又让她看到自己的囧样，皇甫烟跟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看连家兄弟不在她身边就想找找她的晦气，“哟，这不是连家妹子吗，也来吃饭啊？怎么今日不是你家兄长们陪着啊？这是妹妹找到心上人了？”皇甫烟说话一直不好听，又在气头上，说话难免夹枪带棒的。
　　连理枝一听她的口气就明白，她还不知道被自己的父亲许给连家了，其实这些个小姐都只是看起来风光而已，都不过是家族利益的牺牲品罢了，想到这儿，连理枝也不跟她计较，反正过了明天，她就是连家人了，“皇甫姐姐说笑了，他是这儿的掌柜，这间雅舍本是我三哥订的，只是忽然有些公务忙去了，所以让我来跟掌柜的说一下，姐姐既然喜欢，那就算我三哥的好了，各位姐姐只管点菜，不用客气，一应由我三哥请客。”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连理枝温和有礼的话语让皇甫烟怒气直消，何况连家也不是可以随便得罪的，连旭也一直是京城中的佼佼者，能得他请客，在姐妹中也是资本，她们这群人中就有人劝了皇甫烟息事宁人。
　　“如此，谢过妹妹了。”皇甫烟借坡下驴。一旁的小二得了姿胤的示意，忙将这一行人让进雅舍。
　　姿胤看着忽然间知书达理的连理枝有些回不过神来，“是你三哥请客，还是你请客？”
　　“都不是，是你请，你请了我，我又请了她们。”连理枝霸道的说着。
　　“那你是吃定我了，”姿胤无奈。
　　“反正我也不饿，看灯去吧。”连理枝这几日在宫里吃好喝好哪里会饿。
　　京城繁华，什么新奇玩意都有，连理枝最大的缺点就是贪玩，一玩起来什么都忘了，一路看一路逛倒也写意，就是人太多了，连理枝又爱乱钻，害得姿胤一步也不敢离开她，生怕走丢了，“枝儿，你慢点。”
　　“没事，这儿是我的家，你还怕我丢了不成，”连理枝觉得姿胤太小心了，自己还能在京城里迷路么，这里可是从小玩到大的，“你快点，慢了好看的灯都让人射走啦。”猜灯谜是谁猜着灯就归谁的，晚了好看的就都让人猜走了，往年都是连耀帮着连理枝猜的。连耀的学问京中闻名，连理枝看中的灯都能猜下来给她玩，所以每年连理枝都能满载而归。今年二哥不陪着自己，这个姿胤是欲固人，这灯谜也指望不上他了，只能早点去挑几个简单的玩玩。
　　连理枝虽然聪明却只对医术感兴趣，对于学了能捉弄人的武功也感兴趣，奇门遁甲也喜欢学，唯独不爱这些四书五经，偏偏灯谜都是那些只会八股文的酸文人想出来的，连理枝无奈的瞪着这些读起来就酸酸的灯谜，实在无能为力。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连理枝听得声音，回过头来看到了上官珩，这人是上官宏的长孙子，也是皇后上官欣的嫡亲侄子，跟二哥连耀一样在京城文人墨客中也是顶顶有名的，不过么家世摆在那儿了就算没什么都能让人说成是文采超人的，何况还真有那么点才学，自然让人捧得高高在上了。看连理枝回头，上官珩忙大献殷勤，“连小姐看中哪一盏了，在下替您猜来可好？”往年都是连耀在她身边的，哪里轮得到别人献殷勤，难得今日连耀不在，这自然是在佳人面前表现的好机会了，再说了上官家跟连家家世相当，想来爷爷也是不会反对的，上官珩这么想着。
　　连理枝想了一下，指着最高的那盏说：“我喜欢这盏。”历年来越高的越难猜，看他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勾起了连理枝使坏的欲望。
　　姿胤在边上恨不得用眼神杀死这个书呆子，自己跟连理枝好好赏着灯，他来捣什么乱，碍于他的身份，发作不得，只能恨恨的盯着他，看到连理枝为难他不禁心中暗喜。
　　灯下的连理枝绰约多姿，上官珩毫不在意连理枝的刁难，美人自然是要有点脾气的才好，应道：“好，小姐等一下。”
　　那盏灯上什么字都没有，只有一副画，随着灯的转动，画上的人也跟着转，看起来就是一副仕女赏月图，二哥说过，越是有字的越容易猜，越是字少或无字的越是难猜，连理枝整以好暇的看着上官珩想瞧瞧他到底有没有什么真才学。
　　“时逢三五便团圆，满把晴光护玉栏，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上官珩盯着花灯看了一会，对着花灯的主人指着那盏连理枝看中的灯说。
　　“公子好学问。”老板说完把灯取下给了他。
　　连理枝虽有些意外他这么快就猜到了，心下也不禁有些赞赏，接过他递来的灯道谢：“谢谢上官公子。”一边玩灯一边走，忽然发现上官珩和姿胤没跟上来有些气场不对，莞尔一笑，“你们不走啦？”听见连理枝在喊二人，两人忙跟着她上前。
　　两个器宇轩昂的年轻男子加上一个花容月貌的女子，一路上引得人们频频侧目，幸亏这三人让人围观的多了，脸皮也就厚了，丝毫不介意路人的交头接耳。正走着，忽然看见一个黑衣蒙面人掳了一个女子正要跃上屋顶离去，连理枝一把将灯掷给姿胤，姿胤飞起一脚，花灯直向蒙面人的门面而去，蒙面人躲闪不急，将被掳女子迎着花灯推过来，自己闪身离去。姿胤纵身而起，一手接下女子，一手接下花灯，落到地面后将女子塞进上官珩怀里，花灯塞在连理枝手里，转身追着黑衣人而去。
　　连理枝接过花灯查看上官珩怀中的女子，仔细一看居然是皇甫烟，忙掐了她人中，唤道：“皇甫姐姐。”
　　皇甫烟悠悠醒转过来看到自己在上官珩怀中，不禁咽咽哭起来。上官珩是标准的书生，只是出身显赫而已，说好听了是优柔寡断其实骨子里就是迂腐不堪，他自幼受儒家教育，这男女授受不亲的，惹得上官珩放手也不是，不放手也不是，无奈看向连理枝。连理枝心里好笑，故意从上官珩身上抽了条丝巾递给皇甫烟：“姐姐，没事了。”
　　皇甫烟接过丝帕，直起身子坐在一旁，看看一旁的上官珩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低了头自顾擦眼泪。上官珩松了一大口气往旁边退了一大步。看得连理枝差点笑出来，“皇甫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从竹缘居出来，也不知怎么回事，有个蒙面人掳了我就跑，然后就碰到你们了，”皇甫烟毕竟见过世面的，很快就镇定下来，回想整个事情的经过。连理枝和上官珩不方便多说，毕竟这是皇甫家的私事，以三家的微妙关系，自是不能随意评说的。看皇甫烟没什么大碍，连理枝对着上官珩说：“劳烦上官公子送皇甫姐姐回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皇甫烟刚经历了生死之劫，自是没意见的，上官珩为人虽迂腐，但多少有点血性，忙招呼了家丁一起送皇甫烟回去。待他们走远，姿胤才出现在连理枝身边，眼色有些复杂：“你猜那蒙面人进了哪里？”
　　“我三哥除了回连府，还能回哪。”连理枝淡定得就像在说冰糖葫芦多少钱一根一样。
　　“你都知道的？”姿胤奇怪。
　　连理枝无奈苦笑，自家三哥武艺高强但为人鲁莽，就算他劫了人又能怎样，还不得给送回来，“别管了，去看放河灯吧。”
　　河灯里写着每个人的心愿，河面上星星点点的灯也代表着世人形形色色的欲望，连理枝和姿胤各拿着自己的灯在写心愿。
　　“天佑吾皇”连理枝看着自己无意写下的四字有些恍惚，是的，他是皇，也许只是自己潜意识里一直在回避而已，假装他只是一个平凡人，假装他没有一妻二妾而已，其实是自己在害怕面对这些罢了。放下河灯看着它越飘越远，连理枝举手拨了拨头发，回身朝着姿胤一笑：“我玩够了，要回去了。”
　　“好，我送你。”姿胤若有所思的看着连理枝，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如果可以就早点离开京城吧。”
　　连理枝顿了一会轻点了点头，由着姿胤送她到宫门口。
　　“你可以到竹缘居来找我。”一路无话的姿胤，看着要进宫门的连理枝说道。
　　连理枝笑着挥挥手说：“你还欠我一顿饭，我会来要账的。”转身向里行去。宫门内丘聚侯着连理枝，暗中轻疏了口气，护思已经着人来问过了，大约是皇上醒了，在等着连理枝。当下躬身带着连理枝直向修元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