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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谁错 ...

  •   直到易骋风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石像般站立的逐岸才露出一个锋利的表情,“门主,属下有事禀报。”
      撇撇嘴,逐流无聊的晃回自己的椅子上,猫儿般窝起来,修长柔软的手指有一搭无一搭的挑过头发拨弄。
      习惯的看她一眼,江夜又继续刚才的话题,“说吧,什么事?”
      “此次的计划本是要将来攻的伪君子们一网打尽,结果却突然出现了援兵,就连从缺的易大侠等人都来了,我怀疑——”逐岸故意拖长了声音,视线从每个人的脸上缓缓滑过,可惜,什么也看不出来,只好说出后面的话,“门内有叛徒。”
      “哦。”江夜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却转问逐流:“流儿,你觉得呢?”
      逐流撇撇嘴,轻描淡写的回一句:“或许,是吧。”
      江夜却不为所动,继续询问,“那,流儿认为若抓到叛徒,该如何呢?”
      “呵,”逐流用鼻子哼出一句冷笑,“这种事,楼叔叔和姐姐最拿手了,爹爹何必问我。”
      看出她不高兴,江夜也不再多说,看一眼这么多年一直如豹子一样慵懒俊美的男人,“修楼,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找到叛徒,然后,处以极刑!”最后一句冷得让人心里一颤,可离他最近的逐流仍旧一脸的冷笑,连眉毛都不挑一下。
      “门主,属下还有一件事禀告。”逐云的舌尖不由自主地磨着牙,就像一只嗅到血腥的狼。
      “什么事?”
      逐云看看那张粉雕玉琢的脸,那一身的锦衣华服,声音里涌上一种破坏的快感,“有一个从缺派的女弟子,我们从······”
      “那个人我认识!”逐岸突然出声,截断了他的话。
      逐云恨恨的动了动嘴唇,又看看了还是不为所动的逐流,终是没有出声。
      “门主,”逐岸接着说下去,“那个女子叫易柔淇,是从缺辣三娘的弟子,在刚才的打斗中逃了出来,被流儿的两个侍童捉到送过来,我已经叫人将她送到门主那里了。”
      “哦?”逐流终于有了反应,“你将她,送到爹爹那里了?”
      “是啊,”逐岸的棱角太过分明,使他温柔的看人时都带着尖锐,“流儿不高兴吗?”
      “怎么会,”逐流惊奇得睁大眼,满是无辜,“我是敬佩哥哥呀!那个易柔淇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哥哥将她献给爹爹,既不私自留下也不顾虑娘的地位,这样的孝心,流儿远远不及呀。”
      这番话,若是别人说出,恐怕早已身首异处,可,这是江逐流说的。
      “哈哈,”一阵瓮声大笑,成斩捋捋自己永远乱蓬蓬的大胡子,“流儿莫不是怕公子被那美人迷惑,吃醋了吧。”
      那个谁也走不近的修楼也跟着打趣,“怎么,这世上还有比我们流儿还美的人吗?”若一定要在这墨门内找一个可以和冷酷无情的修楼亲近的人,那就非逐流莫数了。
      逐岸更是不气不怒,只是站在那里,说不清道不明却又偏偏别有深意的看着她,似笑非笑。
      “好了,”江夜挥了挥手,“今天的议事到此为止。”
      包括修楼在内,每个人都恭敬的起身行礼,转身离去,只除了,还斜靠在椅子上的那个漂亮孩子。
      “流儿,你生爹爹的气了?”众人离去后,江夜仿佛变了一个人,在逐流的椅子边蹲下,好脾气的放低声音哄她。
      逐流坐直了身子,撅着嘴气冲冲的问:“叛徒的事,爹爹为何只问孩儿,难道爹爹怀疑孩儿是内奸不成?”
      “怎么会呢!流儿乖,当时的情况爹爹怎么能问别人,大家都知道你绝不可能是叛徒,所以爹爹才问你呀!要是惹得流儿不高兴,那,爹爹给你赔不是,你说,想要什么?”这时的江夜哪还是什么高高在上的门主,完完全全成了一个溺爱女儿的平凡父亲。
      逐流还是撅着嘴,但脸色已经缓和了下来,“那,爹爹把那个易柔淇赏给我吧。”
      此话一出,江夜的脸顿时冷了下来,“你要她做什么?难道,你已经和从缺派的人做了朋友?”眼神一闪,又想了另一件事,立刻脸色大变,抬手握住了逐流的脖子,“你当初让逐云打着易月明的名字在江湖上招摇,说是要逼出你娘,其实你是想看看从缺派对易月明的态度,你想回从缺派,对不对?”
      他每说一个字,手上的力道就加重一分,逐流的脸上渐渐变得透明,然后,慢慢泛上那种淡淡的紫,凄美,而缥缈。
      “娘!”一声嘶哑的呼唤从逐流的口中费力的挤出,就像咒语,江夜的手顿在了那里。
      求生的欲望支配着逐流贪婪的不断吸进续命的空气,用仅余的力气断断续续争取活下去的机会,“娘,救、救我!娘、娘、救、我——”
      在江夜的眼里,明明是一片模糊的淡紫,却偏偏有两道星光倔强的闪烁,怎样都不肯熄灭!一声声的“娘”响在他心上,敲得他心疼。
      喉头的死神终于转身,逐流强自缓慢平静的呼吸来掩饰那擂鼓般的心跳,还是第一次,他在清醒的时候伤害自己。
      哽咽着叫一声“爹爹”,眼泪已经重重的滴落,逐流也不用手去擦,就任由它流淌,“当年,我还在沉睡中,从缺派的人来了,毁了我的家,亲生爹爹抛下我逃命去了,娘和姐姐十一年来杳无音信。是爹爹将我带回来,养我、教我、疼我,什么都给我最好的,若是没有爹爹,我早已经死在了庞四贼的马蹄下。我怎么可能离开疼我爱我的亲人而去仇人那里呢!”
      江夜的眼前,又出现了当年那个病的奄奄一息的孩子,一转眼,竟然已经十一年了,那个瘦弱的孩子已经出落成一个人见人爱的精灵。抬起手摸摸她的头发,这是我的流儿,这是我捧在手心里长大的流儿,刚才是怎么了?竟然想要伤害她!
      “爹爹,”逐流就势抓住他的袖子,“我要那个易柔淇,不是因为她是从缺派的人,而是因为,她确实是一个美人,我怕,我怕爹爹会爱上她。”
      江夜没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惊讶的哭笑不得,“这,你这个傻孩子,怎么会想这个?”
      逐流直直的盯着他,一脸严肃到凝重的认真,“我知道,爹爹会这样疼我是因为我是娘的孩子;我也知道,虽然爹爹有大娘和沈姨娘,可是爹爹心中最爱的始终只有我娘。可是这个易柔淇真的很漂亮,性子又温柔,我怕,我怕爹爹爱上她就会忘了我娘,就会不再疼爱流儿了!爹爹,流儿就只有爹爹,您千万不要不要流儿了!”
      “唉,”江夜深深地叹了口气,把逐流抱在了怀里,“傻孩子,爹爹心中永远都只有你们母女,你娘,是我最爱的女人;你,是我最疼的女儿!谁也不能取代你们的位置!知道吗?”
      吸吸鼻子,逐流重重的点头,“嗯,知道了。”

      江逐岸登上最后一个石阶的时候,果然看到了那个单薄的身影,抱着膝坐在不归涧边,悠长而虚渺的目光将自己包裹在一个谁也看不到、走不进的世界里。
      “流儿,”逐岸压抑着心里那股空荡荡的感觉,轻轻的唤她回来。
      “哦,是哥哥,今日,我们修习吗?最近,因为我要执行任务已经耽误了很多时间,哥哥着急了吧,呵呵。”逐流乖乖巧巧的笑,又不失温柔可爱,这个笑容,可是琴姨训练了千百遍才能这样随心所欲的,当时在烈日下,她们都被缚住双手吊在树上,一面是炭火一面是恭桶,然后就要这样笑,两个时辰、四个时辰的笑下去,即使脸已经酸得有如千斤,即使眼前已经一片昏暗,也还是要笑,好在她又是第一个让琴姨满意、被放下的人。还记得她都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却还是一直维持着这样的笑容,竟然是想不笑都做不到了!那时小,心里还在害怕,要是永远都这样了可怎么办呢!
      想到这里,逐流轻轻的笑出声来,那时候,真的很傻。
      “流儿,”逐岸将她的碎发别到耳后,着迷的看着她的笑容,“你刚回来,歇两天再修习吧,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我只是想起了白狮。”
      “我小时候养的那条狗?”
      “是啊,我还记得它长得很胖,一身雪白的毛,看人的时候呆头呆脑的,很可爱!”
      “还说呢,”逐岸捏捏她的小鼻子,不着痕迹的移到她的身后,把那深不见底的不归涧隔绝在逐流的视线以外,“我养它养得好好的,结果被你牵出去玩居然弄丢了!都过去这么久了,流儿,跟哥哥说实话,你是不是——把它偷偷宰了吃了?”
      “才没有呢!哥哥冤枉我!”逐流不依,靠在逐岸的怀里磨蹭着撒娇。
      “呵呵呵呵······”逐岸胸膛里发出浑厚的笑声,搂住这个疼到心底的小东西。她不知道,那狗不是丢了,是让逐云杀掉了。那是看在流儿喜欢的份上才养的狗,就是为了让流儿能多来几次,逐云看出了这点,就杀了它。不过,这些流儿都没必要知道,她只要记得那只狗的可爱,想起来觉得开心就好了,一只狗嘛,谁会放在心上?
      只不过是一只狗,一只狗罢了。醉人的娇憨里,藏着一双愈发清冷的眼睛。
      “流儿,那个易柔淇——”逐岸拖着长音,想听听她说什么。
      “嗯,”逐流还是窝在他的怀里,猫儿般应一声,便没了下文。
      最后,还是得逐岸说下去,“我本想放她一马,没想到——,不过既然你喜欢她,我去向门主把她要过来吧。”
      “不用,”懒懒的开口,“不过是一时兴起随口说的,既然她自己运气不济,倒也犯不着为她费心。”毕竟,偷偷溜进主院是一回事,想在主院里解决掉一个人又是另一回事了!
      “哥哥,你觉得,她漂亮吗?”
      逐岸的胸膛里响起了闷笑,“怎么?小流儿吃醋了?”
      “才没有!”逐流又把小脑袋蹭了蹭,埋得更深了。
      逐岸拍拍她的背,“她呀,一点都不漂亮,这世上,只有流儿最漂亮!”
      逐流撇撇嘴“骗人!”她很漂亮,非常漂亮!当日葛家庄的清晨里,那个站在自己家树下抬头仰望的白衣女子,很美,美的,就像娘!

      回到主院,逐流不回自己的院子,反倒先去了门主的的偏院。
      “二小姐!”门口的守卫毕恭毕敬的行礼。
      “你们,先下去!”
      “是。”两个守卫知道二小姐的地位,立刻领命离去了。
      推开门,那个被反绑着坐在桌边的人,即使发丝凌乱、衣衫仓惶,却仍然无畏无惧、镇定自若。
      逐流笑盈盈的看着她,乖巧的叫:“姐姐。”
      “你——”柔淇有一瞬的疑惑,不过立刻被了然取代,“原来你真的是魔门的人。”
      逐流顽皮的笑笑,走到桌对面的位置上随意的坐下,嘟起嘴巴“撒娇”,“姐姐,这就是你不对了!我可是把你当亲姐姐看,可你呢?居然怀疑我!这也就罢了,竟然还派那么不入流的货色监视我!这,也未免太侮辱我——江、逐、流了吧。”
      “江逐流?”柔淇不懂声色的打量她,“你姓江?大魔头江夜的那个江?”
      “呵呵,姐姐真聪明,这么快就想到我爹爹就是江夜。”一只手越过桌子,精准的捏住了柔淇的下巴。
      “你知道吗?”逐流整个身子跟着探过桌子,贴在她耳边低语,“我曾经想过,要放你一马,可你,偏偏自投罗网!”
      细细的看着这张脸,半晌,逐流终于松开了手,坐回位置,“你知道吗?易柔淇,”薄薄的嘴唇又带着邪气向上挑了挑,“你很幸运!因为你长得有一点点像一个人,所以,起码你不会死。更幸运的是,如果我心情好的话,或许会让你活着离开这里!”
      “是吗,”易柔淇凉凉的回答她,“如此,我还要谢谢你呢!”
      这个回答倒出乎逐流的意料,“易柔淇!你不是名门正派吗?怎么这样敌我不分、贪生怕死啊?还是,你们从缺派的人都这样?”
      易柔淇不气不恼,很从容的接下去:“名门正派才懂感恩图报啊,难得你愿意不计条件的帮助我,我当然要谢谢你了!”
      “哈哈哈,”逐流痛快地笑了起来,“易柔淇,我真的非常喜欢你,作为感谢,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了。你,怎么会天罗手的?”
      “天罗手?”易柔淇慢慢的念着这三个字,就像第一次听到,半晌,才沉吟着回答,“我曾经,跟一个人交过手,她当时用的就是这种手法,我只记得一两式,原来,这叫天罗手啊。”
      “哦——”,逐流煞有介事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倒不知道,姐姐你,原来是个武学天才啊!”
      “过奖。”易柔淇的笑容里也渗出了一丝冷淡,“相信墨门里的小姐功夫自然更好了。”
      再说下去也没了意思,逐流起身,公子哥一样的晃到她身边,弯下腰去,暧昧的在她耳边轻轻的吹气,呢喃低语:“易柔淇,我猜,你还是处子吧?”满意的看到一张泛红的侧脸,名门正派的弟子,果然纯洁呀!她继续压低身子,把声音放的更软、更轻,挑的易柔淇即使同样身为女人,也忍不住心开始怦怦轻跳,“我爹爹,不喜欢端着名门正派的架子的那种假正经的女人,那会让他倒尽胃口,所以,如果你想日子好过一点的话,只要保持你现在的样子就好。”
      沉默片刻,逐流先吃吃的笑起来,笑得站直了身子,“易柔淇,在这里,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就好,我,江逐流,才是爹爹最疼爱的人,其他人,休想跟我争!”话尾笑意全无,清晰的声音卷成了冬日里凛冽的风。
      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在门关上的那一刻,门外,是一双娇纵任性的眼;而门内,是一双微微低垂掩去所有疑惑的眼。

      只要转两个弯,就可以回到属于自己的院落,十一年了,她始终是唯一一个可以住在主院的人,就连沈姨娘,也要在侍寝之后即刻离去,不能留宿。偶尔,在沈姨娘走之前会顺路来看看她有没有踢被子,浅眠的逐流总能感觉得到,那种可怕的寂寞。或许有一天,自己也会变成另一个沈姨娘的。
      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胸口快要窒息的感觉,这才继续前行。
      院门口,早已站了两个小童,正是无亲和无忆。
      “二小姐,”无忆快步跑过来,带着温和亲近的笑容来到逐流面前,“二小姐走了这么久,我们天天盼着二小姐回来呢!”
      逐流掐掐他带着可爱酒窝的脸蛋,露出喜爱的模样,“就你嘴甜!赶明儿个琴姨出关了我就去同她说,让她也训练训练你,将来长成一个专骗女孩子的小坏蛋!”又转头看看那个面带喜悦却一言不发的孩子,“无亲,你又受伤了?”
      无亲很骄傲的挺直了胸膛,“二小姐,无亲一个打赢三个才受的伤。”
      “嗯,”逐流赞许的点点头,“不错,没丢你家小姐的脸。”
      只这一句简单的赞赏,那孩子的脸上立刻迸发出耀眼的光彩,仿佛得到了无尚的赏赐与光荣。
      再走进去,还有一个高个子的孩子守在卧室门外,看见逐流不像那两个孩子那么高兴,反而闪过一丝恐惧。
      “无谓,”逐流盯着他躲闪的眼睛,“你这次比试的结果怎么样?”
      “我——,我——”无谓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膨”“嘭”的磕头,几乎连不成句子,“二小姐,请你,再、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下次一定不会输了,求求你、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逐流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轻叹,伸手将他拉起来,“我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你要想好回答我。”
      一听到有机会,这个高高个子的男孩子头点的就像小鸡啄米。
      “一条路,你每日还在西门里练武,但是再也不用到我这里来了。”看着他那猛然睁大的双眼,逐流接着往下说:“另一条路,你留在这里,但是如果下一次的比试你输了,就要离开西门,做我这儿守院的小厮。听明白了吗?”
      “这,我、我······”无谓支支吾吾的不知所措。
      “二小姐,”卧室的门从他们面前打开,走出了一个漂亮的男孩子,这个孩子看起来比那三个都要小,却自有一种让人不敢小觑的气势。
      他向逐流弯腰一躬,露出了喜悦的微笑,“您回来了!无忆一定已经跟您说过了吧,我们都盼着您回来呢。”
      “是啊,”逐流的手指划过那孩子的脸庞,喜爱的点点他的下巴,“那么,无欢要和我说什么呢?”
      “无欢要说的是:”那孩子挺直了身子,正了正神色,“无忆说得对!”随即,绽放一个阳光般的笑容。
      敲了一下他的脑袋,逐流假装嗔怪他:“你跟无忆学坏了!”
      一旁的无忆立刻大叫:“我冤枉啊。”
      除了无谓,大家都呵呵的笑了。
      “二小姐,”无欢收敛了些笑容,“那个人已经在屋里了,二小姐是要先见他再听无谓的选择吗?”
      点点头,逐流收起了笑容,迈步进去,走向那个在无欢开门时就出现在视线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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