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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稚子何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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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先,解思蓉还同时哺乳着两个婴孩,可没过几天,她发现夫君从张文轩那里抱回来的孩子有时会跟自己的耀儿抢奶吃,便极为不悦,不愿再喂养。无奈,元咺只好找了个乳母来喂养张起灵。
日子就这样平淡过着,本也是没什么的,但解思蓉却见元咺对那孩子的疼爱程度远远超过了对耀儿的疼爱,每日都要叮嘱乳母按着时辰哺乳,夜间只要听到隔壁屋里的那孩子一哭闹,无论多晚,他都要起身亲自前去将他哄睡,直至他睡沉了之后才肯回房。而同在一间屋内的耀儿就算哭得岔了气,他也只是让她过去看看。
这怎么行,小时候就这么受宠,长大了还不得翻了天?万一日后哪天夫君脑子里的筋搭错了,把家业全都传给了这个外来子那怎么了得?如是想着,解思蓉就决定一定要帮自己的两个儿子在这国卿府里站稳脚跟。
于是,当着元咺的面,解思蓉就会装作一视同仁的样子给两个婴孩做衣服,背地里却是故意要将给张起灵的衣服做的小个一寸半寸。
每次乳母奉解思蓉之命给张起灵换衣服时,都要费些功夫把本来就很瘦削的小人儿塞进去,每次换过这些不合适的小衣服,乳母都要担心会不会把孩子憋着,不过裹上外面的襁褓,表面上却是一点儿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为此,乳母还特意问了解思蓉,说是灵公子比耀公子体型要稍大一些,可是衣服却是小了一圈,而耀公子的衣服明显偏大,为何不让他们将衣服换过来穿。
解思蓉剜了那不知趣的乳母一眼,然后冷冷的看着乳母怀中刚入睡不久的婴孩,狠辣的道了句:“他也配?”
自此,乳母再也不敢在解思蓉面前说类似的话,只能规规矩矩地按解思蓉的吩咐给张起灵穿小了一圈的衣服,喂主人家饭后早已放凉的冷饭冷汤,只有国卿大人在府中时才会饱饱地哺乳他一番,其余时间皆是在哺乳着耀公子。
不出月余,元咺就明显感觉那小小的身子似是比之前抱着还要轻上不少。
问及乳母时,还未等她开口,解思蓉就忙抢道:“这孩子也不知怎么回事,刚来那几天还挺能吃,可是,把乳母请来没几天他就开始吐奶,吃多少吐多少,夫君你也看到了,乳母可是每隔两个时辰就给他哺乳一次的,只是他不愿吃,这谁又能有办法呢?”
说罢,脸上露出一副担忧之色,心下却暗道:“你可不要怪我啊,谁叫你命不好,刚出生就死了爹娘,现在还要来我这儿跟我的两个宝贝儿子争宠,简直找死!”
元咺想想也是,自己的确吩咐过乳母要按时辰给灵儿哺乳,看乳母那一脸的老实相,便知她不会是个偷奸耍滑之人,就认同了解思蓉的说法。
元咺心疼张起灵得紧,见他不肯好好吃奶,于是只好买了许多燕窝、人参之类的滋补品,命下人仔细煎好后,让乳母喂与他吃。果然,过了些日子,那小人儿的气色就好了不少,身子也重了些。
同时,元咺看出自家耀儿的气色也是越发的红润起来。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夫人见着自己偏心,就私自把给灵儿吃的补品也给耀儿做了一份。不由心生愧疚,觉得自己这个亲爹实在是做得不称职,当即就命下属去药铺多买了些燕窝、人参回来,并吩咐下人以后都做两份,给两位小公子吃。
只是,元咺绝不会想到,之前他特意吩咐做给张起灵吃的补品,大部分是被自己的耀儿吃了,而现在,他命下人给两位小公子分别准备的补品,属于张起灵的那份其实早就跑到了自己夫人的肚子里。
大半年过去,解思蓉见小人儿一没被自己做的小衣服憋死,二没被残羹剩饭哽死,加之夫君对这孩子的关爱有增无减,就更是憋了一肚子火气,时不时会在张起灵瘦削的小身体上掐一把拧一下出气,但也不敢下狠手,毕竟这孩子现在已经长大了不少,若是给弄死了她也不好跟夫君交代。
转眼又是三年,当年那个还在襁褓中的小人儿,现在早就可以跑到元咺怀中,咿咿呀呀地开口叫他一声“义父”了。看着张起灵那双充满灵气的漂亮眸子,元咺更是喜爱万分,知道这孩子长大后定能像他爹一样,成为一个文武双全的才俊。
公元前650年,时至重阳,东周都城雒邑内乱,卫文公命国卿元咺以卫国使者身份与卫国大将军孙子仲一同率兵去雒邑平乱。
内乱由周襄王之兄子带抢夺王位引起,由于各诸侯国援救及时,不到一月周襄王就将所有与子带有关的乱党擒获,押到雒邑城外斩首示众,这场内乱,史称“子带之乱”。
一月未归,元咺一进国卿府的大门就忍不住高声唤道:“灵儿,快出来!义父回来啦!”
正在乳母怀中吃着剩饭的小人儿,在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时,先是一愣,然后就突然从乳母怀中挣脱,犹豫着往西厢外迈了迈步子,但最终还是站定在原地,再也没动。
待到那个唤着自己小名的中年男人出现在西厢的月洞门处,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时,小人儿竟是呜哇一声哭了起来,哭声中含带着数不清的委屈和思念,直让元咺觉得心都快要碎了,赶紧上前一把将他抱起,紧紧地搂进怀里,心疼地一下下抚着小人儿哭得气颤的干瘦背脊。
待小人儿情绪稳定下来,还没等元咺问他怎么回事,小人儿就撑起瘦小的胳膊,抵在元咺胸前,开口问道:“义父,为何角儿哥哥和耀儿弟弟都可以叫你爹爹,而我却要叫你义父?”
突然听到这样一句从三岁小儿口中冒出的话,元咺顿时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见他不说话,小人儿又接着问道:“义父走了之后,义母和角儿哥哥经常说我是外来子,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义父,灵儿是不是真的是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闻言,元咺顿时大怒,刚想问那乳母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到乳母手中正抬的一小碗不怎么新鲜的剩饭,心中的怒意更是再难压制,冷冷问道:“这是给谁吃的?”
乳母从没见过一向和气的国卿大人如此暴怒的样子,早已吓得跪到地上,哆哆嗦嗦的求饶道:“国卿大人息怒!国卿大人息怒!小人都是按照夫人的意思行事的,求大人不要怪罪!”
“按照夫人的意思行事难道就是给我的灵儿吃残羹剩饭吗?”暴怒中的元咺一把将那碗剩饭打翻在地,对乳母喝道:“给我滚!”随即就抱着张起灵去找解思蓉算账。
被元咺质问时,解思蓉也不狡辩,承认了一切后就开口骂道:“难道我两个嫡子都不及他一个没爹没娘的野娃儿在你心中重要?”说罢,就一手拉着一个儿子做出一副要回娘家的架势。元咺虽知这一切都是解思蓉因心眼小而犯的错,但看到她竟作势要独自带着孩子回她娘家,他还是心软了。
毕竟当时的社会风气是,远嫁之女若是单身回娘家就意味着她不是被夫家休了就是夫家已亡故,在此情况下,只要回到娘家,那这个女子很有可能就要在众人的白眼中孤寡一生。虽然解思蓉这般虐待他的灵儿,但扪心自问,自成亲以来,她对自己还是好得没话说的。想着,元咺心中的怒气也就消了大半,佯装劝了劝假意要回娘家的解思蓉后,就抱着张起灵去了后院的书房。
书房内,元咺将张起灵放到地上,告诉了他一些有关他爹娘的事情,然后从书架上取出一个长方形的木盒,打开后放到书案上让张起灵看:“这些,都是你爹娘留下来的东西,义父先替你保管着,等到你长大一些后再交给你!”
张起灵安静的看着木盒内的东西:一把云纹木梳、一支羊脂白玉簪、一支翡翠玉笛、一支特制的镶金狼毫,还有男女衣物各一套。也许是没有感受过被娘亲疼爱是什么滋味,他顺手便拿起了那把云纹木梳,手指小心翼翼地轻抚着缠在梳子上的几根青丝,直至出神。
元咺看着他叹了口气道:“既是喜欢它,那就先拿去吧!记得好生保管,这可是你娘亲用过的东西,当年,你爹爹还拿着它替你娘亲梳过发呢!”
小人儿抬头看了看正沉浸在回忆中的元咺,仿佛也看到了当年自己的爹爹正用着这把木梳为自己娘亲梳发的情景。
一场闹剧结束,晚间,元咺就跟解思蓉来了一次促膝长谈。
此后,解思蓉对张起灵的态度便稍好了一些,但也仅限于没再给他吃过冷饭而已,心中仍是对他有所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