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心攻肉格子间》周瑟瑟

47、以小博大

　　高级！我恍然大悟。今年这个市场和往年比，称得上能够竞争的对手寥寥无几，估计W也就把我们的X产品放在眼里。而市场总量是基本稳定的，如果看我们X只投放2000万广告，W说不定就投个4000万就能达到他们的市占率要求，如果我们X破釜沉舟投了5000万，那么W说不定就要拿出8000万死磕，才能保住市占率。
　　往年竞争对手多，换言之变量太多，他们要猜的东西多了，就不太猜得准，所以广告经费是个固定值。但是今年竞争对手只有一个，如此清晰如此明确的，想省钱的W，决定看人下菜了。
　　我们的推广周期是无法后延的，因为这是甲方早已订好的，整个供应链都准备好了，从原材料到产品到物流到经销商。W应该也是如此。所以现在，躲是躲不了了，打也是打不过的，但是要打到什么程度，的确让我开始纠结。
　　这其实就是一场小小的博弈。博弈论有个大前提，就是所有人都是理性的。也就是说你的对手跟你一样聪明。
　　那么我们现在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我是W方的市场部工作人员，我会如何判断竞品工作人员的举动？
　　现在假设我是W（以下是小圈我对W的市场经理陈先生的内心独白的模拟）：
　　“我对现在形势很了解，我知道市场上我们两家独大，双方美苏争霸，谁都不敢轻举妄动。但是一旦有人动了，动的那一方就会捞到巨大的好处。所以正常情况，你不管动不动，都应该做出安安分分的样子来。
　　可是现在，对方毫不在意地表示在这个项目上的进取心。我能相信他的表现，是真实情况的透露吗？他们会这么傻这么不设防吗？绝对不可能啊！这必须是个阴谋啊！
　　如果我相信了，我一定会报告公司，然后我们花大价钱做大推广。这样你们有什么好处？这么小心翼翼的关头你们居然这么希望我们推广，里面一定有鬼。巴扬这么想硬碰硬，难道因为他刚到这家公司，不甘心项目不推广？或是他要借这个项目立功劳树立威望？

　　巴扬你是在唱反空城计！你们是不是已经埋伏千里等着我上钩？”
　　脑补结束。
　　我觉得W的人这么想很正常，因为巴扬太反常。所以他告诉我“做你自己”大概就是这个意思。既然都是聪明人，大家尔虞我诈太多了，什么虚情假意太多了，再怎么装也是会被看穿的，与其遮遮掩掩，不如以真面目示人。这个谎言要扯几个月，对内扯对外扯天天扯，谁也保不定什么时候一不小心漏出了马脚。只有真面目，才能骗过人。
　　怎么样骗人最好骗？虚虚实实真真假假。一定不能全是假话，真话掺着假话，才有可信度。而巴扬更狠，干脆直说真话了，反正我说假话你也不信，那我说真话，你会信么？
　　果然玩到后来都是玩儿大了的玩法，跟这窝外斗的手腕比起来，之前的大海啊小江啊，让我叹为观止的窝里斗真是太幼儿园了。
　　巴扬的心很大。他跟我说他不但要赢，还要赢得大，赢到让W这一季都翻不过身来。
　　出手要只是重创对方而已的话，那就是珍珠港的翻版，日本削了美国一块肉，把美国惹毛了然后丢了两颗原子弹。这叫，跟我念：作！死！
　　往大了说这叫谋略，往小了说这叫伎俩。大了用到世界大战上，小了用到办公室的日常任务。其实没有太大的分别。你若用世界大战的兵法，对付办公室鸡毛蒜皮的事儿，大致是比较有胜算的。
　　大海对付小江，其实也是这个思路。他之前跟小江多好，要么不出手，出手就是狠手，让你不得翻身，这样你才没有还手之力。结果小江绝地逆转，外加独门绝技技术碾压，大海就吃瘪了。
　　小美对付阿花，这两人倒是没什么利益纠葛，算情感纠葛吧。小美出手后发现不够狠，事儿因为老天做美给混过去了，完全不能一击KO。所以她也是为了防止被小美复仇，她很明智地在庆功宴上选择坦白，这样就能减弱阿花对她的仇恨值。
　　巴扬这次也是一样的思路，以小博大，但求一击必中。若是打不死，对方翻身起来，就非常被动了。但是一击必中，有两个条件：1，力道要足够大。2，力道要集中。换言之，只是把广告经费集中烧是不够的，还要求经费足够大。好大我只是负责花钱的人，不是负责拿钱的人，这块我就不用管了。巴扬有办法去找甲方讨钱。

　　我这边和巴扬跟各方斡旋的时候，点点和小江也在后台忙碌。小江的新平台非常漂亮，公式标注详细清楚，bug还是有，但是少多了。我很担心的是，我们曾经只需要监控普通广告流量的后台，在巴扬集中火力一举拿下的策略下，能否吃得消。作为市场部女王的代理人，我不得不和小江商议这个问题。
　　“现在有新项目，上头还没有正式接手。主要是因为这个项目太特殊，需要我们在短时间内检测过去峰值5倍以上的流量，而且要保证数据准确性在95%以上。他们让我问下你，这个要求我们能不能达到。”我对小江说。
　　“多短时间？”小江问。
　　“一周内每天都是这个量，下一周递减。总共两周。”我回答道。
　　“奇葩。”小江把目光从屏幕上移过来，“什么产品这么奇怪？”
　　“大概是，是……”我卡住了，我很想随口编一个，但是我意识到这个一旦开始，我就需要在接下去的连个月内都面对频繁的诘问。
　　对待W的市场部，我们可以不用遮遮掩掩说Y项目的发力，对待小江这么敏感的岗位，我反而不敢说了。有些话，一是一二是二，说了就无法回头。
　　“我也不太清楚，我回头问问吧。”我说，“你告诉我五倍量能不能过就好。”
　　“我要搭服务器，多加几台就行，底层框架还是一样的。你写邮件给我申请设备吧。”小江道。和他同事是幸运的，一般不用绕弯弯。就算当年被大海搞成那样，现在在市场部做半个总监的小江要收拾大海轻而易举，他随便改个数据就能神不知鬼不觉让对方以为自己出了策略问题，跑断腿也查不出来为什么。但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动作报复过。相反，他对所有项目都一视同仁，不因为对方项目小而轻视，不因为巴扬项目大而有所优待。大海的项目他依然兢兢业业在做，有问题一样细致反馈。
　　我一开始就应该想到，要瞒住一个如此大的广告推广计划有多难。所有相关的事情都不能留下马脚，哪怕是最简单的设备申请邮件，我都不得不绞尽脑汁想一个让所有经办人都不会怀疑的合理理由。而且，我还有朝夕相处的点点。一般聪明的合作者，能从我们的对答中读出怀疑读出阴谋，能猜测出我们忙碌的准备工作可能有假。但是小江和点点，这些绝顶聪明又天天见面的人，他们一定会发现真相。
　　我不得不求助巴扬。我们必须想一个谎言出来，要完整，要有细节，要把每一个可能被人质疑的点都照顾到，要瞒过上上下下每一双用心良苦的眼睛。我要一个完美的谎言。
　　晚上我约了巴扬吃饭，女王产假后，市场部就我跟小江两个人撑着。小江是个千年宅男，公司家单摆运动，团队里的活动经费就是我的了，我还是很高兴有机会把他们花掉。
　　乘着等沙拉的时间，我和巴扬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做不到。”巴扬说的很干脆，“没有完美的谎言，谎言总有漏洞。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是真话。”
　　这不是废话么，我有点怒了。难道？
　　“除非告诉他们？”我试探道。
　　“不，我说我只能有5个人知道，就只能有5个人知道。每增加一个人都是巨大的风险。”巴扬道，“除非，真的有这个项目，只不过，在最后一刻，我们把所有资源替换掉。最近跟甲方讨钱讨的头都乱了，忘了还有你这个茬。小圈，你动作太快了。”
　　我笑了笑，“这不能怨我。我可不希望在我手上出纰漏。”
　　“你说你这么勤快，女王回来，都不知道把你往哪里放了。”巴扬笑道。
　　我收了脸色。甚至来不及对自己说保持冷静别变脸，我脸已经僵了。哪怕是服务员的上菜都没有舒缓我的表情。
　　我从来没有透露过自己要取代女王的想法，我甚至现在的我跟孕后傻三年的女王比，还是完全没有胜算。何况，女王对我一直还算可以，老大该做的事情都做到了。我现在唯一不满意的，只是和新人一样的薪水。
　　他透露给我一个非常不利的讯息，那就是：无论我对女王多么忠心耿耿，无论我做事多么小心谨慎，在办公室舆论中，人们还是会觉得我有取代女王的野心。
　　我绝对不能让女王有哪怕一点点类似的感觉。这就是我这几天就算再忙也会给女王打电话、不断在□□上问候女王和小孩儿、不断耐着耐心听她说各种产妇哺乳孩子夜哭等烦躁话题的原因。我甚至编了一些工作上的难题给女王，抱怨工作有多难。我只想让她知道，我随时随刻在期待你的归来。
　　即使这样，还是被巴扬将了一军。的确，他的这个论点，我无法自证，怎么说，都没人相信的。我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或许巴扬只是要乱我的阵脚而已。
　　“我压力很大，巴扬。有五个人知道这个事情，我们很危险。”我认真道，“你为什么相信我？我什么让我趟这趟浑水？”
　　巴扬悠悠然喝了口汤：“五个人，甲方那两个绝对没问题的。我们这儿三个，也都是我信得过的人。阿花不用说了，至于你，别问我为什么，我知道你就是那种人。”
　　“呵呵，哪种人？”
　　巴扬往椅子上倚靠，特别放松地说：“这个项目点点已经有37个分红基点了，你不会把它搞砸的。做好了，一个首付就出来了。”
　　于是，我刚刚舒缓的脸又僵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