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架空][操司马/曹郭荀]天颜》菊花三弄

22、第二十二章 等待

　　等待的日子被无限拉长，人很快习惯于等待，习惯于身边的一切事物，不论好的坏的。
　　对于司马懿而言，习惯是寒冷，是城内的寂静和城外的喧嚣，是一睁眼就能看到的，荀彧如同一面战旗般立于苍茫天地间的剪影，
　　曾几何时，他不再惧怕荀彧，甚至看见他，便有了一种心安的感觉。
　　有荀彧在，这里就不是一座孤城，他们也不会成为弃子。因为荀彧不会丢下为大魏拼死效忠的将士们，而曹操，不会丢下荀彧。
　　司马懿靠着一面土壁，把膝盖靠近胸口取暖，可那胸口却也是冰冷冰冷。
　　荀彧这人，足以抹去郭嘉在曹操心中留下的那块疮疤，也抹去自己的容身之地。司马懿明白，自己对于曹操而言，不过是对郭嘉念想的寄托罢了，如果没了这层关系，那么他将会如何？
　　曹丕那边是万万回不去了，他跟曹操有过不清不楚的关系，曹丕为了避嫌也断不会再留他。那么他只能一辈子做个修书的小吏，曹操也再不会多看他一眼。
　　“汝忘昔日之耻乎……”司马懿屈起指节，指节被冻得有些僵，敲在坚硬的地面上笃笃作响。
　　不敢忘！那些毫无尊严的日子，因为一个早就死去的人，他为何要承受那些莫须有的愤怒和悲哀，为何要眼睁睁看着昔日的情人背叛，爱徒惨死！凭什么！
　　都是因为曹操的放不下造成了这一切，如今他对着荀彧一句轻飘飘的“放下”，便想要将这一切所作所为甩在身后？笑话！
　　司马懿将头埋在膝盖上冷笑，身子也不禁在微微颤抖。
　　荀彧，如果没了荀彧，曹操将会是什么表情呢？
　　想到这里司马懿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荀彧救过他的命，也是众将的主心骨，他怎能如此狭隘！不过看样子荀彧病得不轻，却也不知何时就会倒下。
　　那如同幽兰一般的君子，终究也折在曹操的手里，司马懿咂了下嘴，望向那一成不变的天空。
　　曹操，何德何能，能让前后两个性格迥异的旷世之才，都为他至死方休。
　　“陛下的大军……大军到了！”
　　司马懿只见荀彧的身子晃了一下，想要上前扶住，却因为蹲坐了太久腿脚麻木，摔在了地上。
　　好在荀彧扶着城墙站稳：“到哪儿了？”
　　“只在十里外！傍晚便可进城！”
　　荀彧长长出了一口气：“开城，放西凉军进来！”

　　西凉军入城发现城内皆空，这才知道被耍，无奈木已成舟，只有一路向南，投奔汉中张鲁而去。
　　荀彧率留守士卒藏匿于道旁树丛中，西凉军的铁蹄就在眼前哒哒而过，荀彧一直皱眉捂嘴，明显在忍着咳嗽。
　　这时候，他们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否则震怒的西凉军难免不会顺手砍了他们。
　　不知过了多久，纯粹的寂静中，依稀有纷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不同于西凉铁骑的清脆马蹄声，是青州骑！
　　众将都沸腾了起来，忙不迭喊着丞相丞相，可荀彧却没有回应。
　　司马懿凑近了一看，只见荀彧面色如金纸，紧闭的唇角一抹赤红刺目。
　　“丞……丞相！”
　　身侧一时寂静，司马懿只觉得自己的声音格外的大，下一刻他就被挥开，一袭熟悉的红色披风招展在眼前。
　　曹操弯腰小心翼翼抱起荀彧，一言不发地离去，脚步很稳似乎怕惊到了怀中的人。

　　“文若，朕回来了，你睁眼看看。”
　　曹操声音很轻，荀彧的睫毛颤了颤，竟真的睁开了眼。
　　“陛下……”
　　曹操止住他的话：“先别说话，你身上冷得像冰，瘦了好多。”
　　荀彧点头，嘴角勾起，缓缓地绽出一个笑容。
　　莽莽草原，极尽萧瑟之象，那一个苍白的笑容在曹操看来，足以点亮整个视野。
　　“先把你的身子养好，我们再回许昌！”
　　“不……”荀彧坚决地摇头，“这冰城寒气入骨，我再呆在此处，怕是命不久矣。”
　　“可是你的身子哪里经得起路途颠簸！”
　　荀彧少见地坚持：“这里，我一刻也不想多待。”
　　两人四目相对，瞪视良久，最终还是曹操妥协：“好，都听你的。只一点，你就在朕的车乘里养着，朕看着你，哪也不许去。”
　　“嗯。”荀彧垂下眉眼，点了点头。

　　西凉终于平定，又是临近年关，每个将士的脸上，都掩不住的喜气洋洋。
　　中军车乘里，已经按照曹操的意思撤了熏香，只燃无烟的煤炭，护着荀彧的咳疾。
　　来的时候是司马懿伴驾，回去的时候就换了人去，因此众人对司马懿的目光都带了一丝幸灾乐祸的意味——以色侍人，终不得长久。
　　司马懿坐在马车里，一路颠簸得屁股都要开花，果然条件很差，跟御驾没得比。
　　想想刚来时，他见荀彧骑在马上，何等的风姿卓然，如今只得躺着回去，真真是命途难料。
　　司马懿叹了口气，抬手朝车窗外扔了颗石子。
　　片刻之后车队就停了下来，有传令士卒急急送上一支绑了字条的羽箭：“陛下，此箭被射在路中。”
　　曹操“嗯”了一声：“拿上前来。”
　　缓缓展开纸条，曹操眸光一瞬间的凝重，车乘骤停惊醒了荀彧：“陛下，何事？”
　　曹操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无事，一些无稽的流言而已。”
　　荀彧笑笑，并不多言，只是躺了回去。
　　这些日子，荀彧睡着的时候比醒着的多，曹操问了医官，得到的答案是朽木中空，积年而成。
　　曹操只感觉心头被利刃挖去了一块，在疼痛到来之前只感觉到虚空的冷。这些年，他从未见荀彧请过一天的病假误过一日的早朝，他只以为荀彧会比他活的长得多，每年清明雨上，还能在自己的坟头见到荀彧来看他，耳鬓又新生了几根白发。
　　何时开始，荀彧竟也同郭嘉一样，默默地在打点着行囊，要离他而去。
　　曹操握住了荀彧的手，跟他五指相扣，久久不放，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他们之间所剩无几的时光。
　　“文若，下大雪了，西凉的野火被扑灭了。朕知道你心怀仁善，便不必再担心了。”
　　“文若，植儿写了首诗，朕觉得真不错。”
　　“……”
　　“文若，快要到洛阳了。还有两日，我们便可回到许昌了。”
　　荀彧眼皮动了动，那眼珠在下面转了转，睁了开来。
　　“洛阳……”
　　“是，旧都洛阳。”
　　“孟德，陪我下去走走好吗？”荀彧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竟跪坐起来，向曹操行了个大礼。
　　“可是你……”
　　“求你，孟德。”荀彧抬头，那近乎乞求的眼神看得曹操心头一颤，只得木然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