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灯》夜已寒

14、红

　　玉壶取下发上的碧玉簪子，递至骆敛簪面前。
　　“以簪谢梳。”她高度概括，道。
　　骆敛簪双手接过，惊讶于簪子上的凉意。这簪子和玉壶的手接触了那么长的时间，难道没有带上她指上的一点温度。难道、难道……
　　难道她手上没有一点温度？
　　他凝望着她秀气的略微苍白的容颜，心下一紧，泛出一股怜惜之意来。
　　她怕他陷了进去，便转过身，淡淡地开口，“我们这里要关门了。”
　　他会意，道：“再见。”
　　只是，他的目光却未曾从她的背影上移开。
　　他知道他应该走了。
　　但他还没有走。
　　“知”和“行”之间，竟存在着这样的差距。
　　“再见。”骆敛簪又说了一遍，意在提醒自己。
　　扭转了头，他离去。
　　奇怪啊……为什么脚踩在地上的时候，竟似如负千斤，是那样的……沉重。而心底里，却是空空荡荡的。
　　他抬眼，看见门外的街。那条街极是善解人意，亦如他的心一般，空空荡荡。
　　当他走远的时候，糕点店中那名唤“小湝”的女子，无声地叹了口气，“你等不到她的……”

　　缘醉坊。
　　玉壶缓缓走着，缓缓停下，缓缓地推开了门。
　　——门。木门。雕花木门。
　　门外，阳光和煦。
　　当整个城市被夜色浸透了的时候，子安花阁却是明朗的白昼。
　　樱花树下，郁子安一身大红色的汉服轻轻飘动，在百花之中张扬出一种别致的美。
　　红是极热闹奔放的颜色，有些人穿上便明艳夺目，有些人穿上却显得庸俗不堪。而她郁子安一身大红色的汉服，竟隐隐然有出尘、跳脱之意。
　　“花神娘娘。”玉壶轻唤。
　　郁子安微笑，“怎么突然用了这称呼？你一向是喊我‘子安姐’的。”
　　玉壶亦笑，“一样。”
　　郁子安打量着玉壶，“当日我初见你时，你便是这模样——青衫磊落。咦，你的簪子呢？”
　　玉壶如实相告：“送人了。”
　　郁子安低头嗅了嗅红梅的香气，“看你的样子，是寻不到我要的菊了。”
　　玉壶浅笑，坦然而认真地道：“我尽力。”
　　忽而有些怅然，轻叹，“也许这是我为你办的最后一件事了……”
　　心下一酸。她怆然一笑，转身跑开了。
　　郁子安安静地立于樱花树下，笑意若无，“那年你放不下她们，而今又顾念着我么？”
　　她声音极轻，玉壶没有听见。
　　耳畔忽然有风声响起，一道红影自半空跃下，红袍鼓舞，红发如火。
　　“翎陌。”显然是对红衣人的出现早有预料，郁子安毫无意外，平静地唤道。
　　那红衣人面容精致，妆容完美，一袭红衣，更称得他妖冶无比。
　　翎陌娇声一笑，“哎呦，那冷美人和你的交易快到期了么？我可是很舍不得她呢……”
　　郁子安柳眉斜挑，“别打她主意。”
　　翎陌贝齿一咬樱唇，眼神哀凄，拉住郁子安的袖子，“那你设法别让她走，好么？”
　　他怯怯地问。
　　仿佛、仿佛是稚嫩的小孩在向母亲提及某种昂贵的玩具时，眼里透着殷切的希望，却又小心翼翼。
　　郁子安讶，“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女人了？”
　　翎陌一跺脚，贝齿几欲将红唇咬破，“那些臭男人……”
　　喉间似被什么堵住，他眸中忽然盈满了泪。
　　“他们……只是把我当玩物啊。”他艳丽无比的脸上忽然有了一种惨白之色，唇角的恨意逐渐凉却，蔓延开来，将空气浸得潮湿。
　　翎陌用力地拉着郁子安的袖子，“帮我！”
　　郁子安长袖一甩，动作潇洒，但脸上却有苦笑，稍稍迟疑，道：“爱莫能助。”
　　“不对！你可以帮我的……”翎陌凝视着郁子安，眼中闪着明亮的光。
　　郁子安不吭声。
　　翎陌轻声道：“你别让她见到她等的人，她就会一直在啊……”他歪着头想着，话音刚落，自己也不由一喜，拍手笑道：“嗯！就这么办啦！”
　　“这种事，我管不了。”郁子安却仍很清醒，淡然回绝。
　　翎陌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下。
　　郁子安忽然觉得，面前的那一袭红衣，在瞬间失去了夺目的光彩，变得暗淡无比。
　　翎陌倚在一株梨树下，脸色苍白得如同头顶梨花的颜色。他的嘴角慢慢弯成了一个幽绝的弧度，“连你也不肯帮我……”
　　下一刻，他冷然而笑，温柔的眼中有了凌厉的霸气，“好，我自己帮自己！”
　　郁子安郑重嘱道：“不许乱来。”
　　翎陌优雅一笑，嗔道：“我什么时候乱来了呢？我不会的啦……子安妹子放心。”
　　郁子安心中也认定他不会有任何行动，便雅然而笑，“那便好。”
　　翎陌转过身去，红唇之畔绽开一抹孤绝的笑。
　　不会？你焉知我不会？
　　我会。而且，会是你始料不及的手段，以及效果！
　　“子安妹子，你好生养着花，我回家去啦！”他回眸一笑，媚态横生，阁中百花刹那失色。
　　他腾云而去，红衣飞扬，成为天际美丽的云霞。

　　“她等的人……施菀？苏隐眉？好，很好。”他立于云端，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整个世界。
　　“还有那群负心的男人，也一并收拾好了……”他轻笑。
　　谁若负我，我必灭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