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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百年·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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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水湖
山水依旧,亭台如故。谢偃等回来的,却只有叶海。
“谢衣……死了。”叶海说道。
谢偃看着叶海,似乎在判断他是否只是在说一个笑话。
“沈夜说的……”叶海这么说着,回想沈夜当时的神情,总觉得哪里不对,然而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
“沈夜呢?”
“走了,他说他要自己想办法找昭明,让我帮忙继续寻找灵气丰盈之地,天玄教传信来让采薇回教中,所以她已先走了。”叶海说道。
谢偃没有继续问,低下头去看着手掌上谢衣留下的印记,那个人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阿偃……你打算怎么办?”叶海问了一句之后,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荒唐,面前明明是谢衣造的偃甲人,一言一行莫不出自谢衣生前留下的指令,怎么可能有自己的打算?
谢偃抬眼看着他,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向叶海行了一个神农礼道:“既然谢衣已死,在下就必须接受他生前的指令,替他在下界传承偃术,只是,在此之前,在下想请叶海帮个忙。”
叶海道:“什么忙?”
谢偃道:“谢衣只有一个,在下的记忆中若还有另一个谢衣的存在,日久终难免有破绽,故此,想请叶兄襄助,帮在下重新梳理冥思盒,去除关于谢衣的所有忘记,如此,方能令天下唯有一个谢衣。”
叶海瞪大眼,这个偃甲人想做什么?!
谢偃指着自己的头颅:“制作在下的时候,叶兄亦曾援手,想必知道如何修改冥思盒的内容。”
叶海没有动,审视着眼前的人——不,这不是人,这是一具偃甲,叶海这样告诉自己,然而看着对方认真的表情,他却迷茫了,谢衣啊谢衣,你的偃术究竟高深到何等地步,竟真的造出了拥有自己意识的“人”了么?还是说,这也是你的指令?
“你……真的打算彻底变成谢衣?”叶海问。
“彻底……只怕不能,大约就是做个他想成为的那个谢衣的样子罢。”谢偃垂睑轻笑,“麻烦叶兄,将在下与谢衣共同相处的那段记忆完全剔除。”说完,他闭上眼,切断了灵识。
叶海发了一会儿呆,才着手,冥思盒里有着谢衣一生的记忆,他曾见过谢衣如何分离这些记忆,如今亲手施为,便也看到了谢衣所有的过往,他听过沈夜和谢衣说起的流月城和看到流月城的所做所为,如今在谢衣的记忆中,看着他生活过的流月城,非关对错,这群人在挣扎求生,身为地仙,不论是为下界黎民着想还是为这些神族后裔的未来,都当出一份力。
然而谢偃与谢衣共同的记忆却并非从谢衣的角度去记录的,叶海很容易就将它们提取出来,而后将冥思盒重新放入偃甲人的头颅,催动灵力。
他睁开眼,朝叶海露出一个亲切温和的笑容:“叶兄,你的竹笋包子号,在下已有腹案,不如现在就着手吧。”
叶海愣了一瞬,也回了个笑:“如此,有劳吾友。”
他将以谢衣之名流芳百世,然而在叶海眼中,他永远只是谢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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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年,转瞬即过。
叶海总是捡谢衣不在的时候回来看看,有时候是纪山,有时候是静水湖……
呼延采薇已是天玄教偃女族最强的偃师,年过半百的她不再愿意见叶海,是遗憾也是无奈,他是地仙不老不死,她是凡人,红颜逝水光阴无回。
与谢衣的联系往往是通过偃甲鸟,他总是说自己忘了日子又或是迷了路,换来谢衣儒雅含蓄的调侃,欠他的偃甲材料却是怎么也还不出来,竹笋包子号交给了他收养的那群精怪杂耍团,叶海知道,自己再也不愿面对谢衣,因为他无法将谢偃当成谢衣来看待,如果相见,难□□露,以那偃甲的聪慧,不可能不察觉,还是不见的好。
对沈夜来说,三十年既短暂又漫长。
他留在了捐毒国,不知道是不是浊气的关系,他总觉得自己的记性似乎哪里不太顺畅,不过混邪王的国宝指环与昭明有关,他却一直不曾忘记,然而,捐毒王宫毕竟不是那么容易进去,自三十年前的叛乱之后,混邪王变得疑心重重,宫内戒备森严,寻常人想靠近难如登天。
而令沈夜觉得烦躁的,是谢衣——不,如今的他叫初七。
对于这个活傀儡,沈夜没多少好感,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背叛,即便是背叛他的朋友也不行,而这个初七却是他父亲的弟子,他儿时好友瞳的叛师弟子……想到自己曾经将他当成最好的朋友,沈夜就更愤恨,然而谢衣已经死了,眼前的人除了躯壳跟谢衣一模一样以外毫无相同之处……
“我说过多少次了?灵力要保留在法术上,对战时尽可能不要放咒诀太长的法术,你记不住吗?”再一次补着衣服,沈夜忍无可忍,终于怒了。
“属下知错,请主人责罚。”跪在地上的人低着头,赤着上身,身上伤痕累累,前胸和后心各有一块陈旧的疤痕,致命的疤痕。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起来毫无情绪。
“你防御力很高吗?身穿铠甲吗?就这么一身布衣,一把偃刀,你就往鹿蜀群里冲,要不是我即时给你上瞬华之胄,你早没命了!你以为侠义榜是放着给你玩的吗?”沈夜狠狠的打了个线结,咬断线尾,将补好的黑衣往地上的人头上一扔,“穿上!下次再弄破就在这里跪一个月!”
“是,主人……”初七低声应着,默默将黑衣穿好,继续跪着。
沈夜哼哼着在屋子里转了三圈,终于觉得消了些气,走到初七面前:“记住,任何事如果死了就永远完成不了,所以,不论何时都不要玩命,我们接侠义榜为的是赚钱,不是送死,记住了?”
“是,属下谨记主人教诲。”初七的回答依然毫无起伏,听得沈夜忍不住想这家伙不会只是在敷衍自己吧?这么想着时胸口就有股火直往外冒。
然而他也知道,初七的回答并非没有诚意,三十年来,从他开口说第一句话起,就是这样的语气,这样的语调。
初七并非不会说话,但是他的话永远是那么简单——
是,主人。
属下遵命。
属下知错。
请主人责罚……
有时候沈夜想逗他多说两句,却往往被他囧得张口结舌,还不如不开口。
“所以,下次接侠义榜的时候,该如何做,你明白了么?”
“是,属下会勤练出刀的速度。”
“……你难道就没想过要勤练法术么?”
“……”
看着一脸茫然的人,沈夜觉得自己头很疼。
“算了,走吧。”沈夜拎起打好的包裹走出门去,初七便站起来,紧紧跟在他身后。
沈夜叹了口气,这些年来,无论自己去哪里,初七都会跟在自己身后,他甚至试过蹲了一夜茅房,结果初七就在茅房外面站了一夜……
初七从来不问去哪里,沈夜却很难忍住不说……
“你为何不问我去哪里?”
“……属下愚昧,请问主人要去哪里?”
沈夜再次叹了口气:“太华山。”
初七没有出声,一双清澈得好似一池碧水般的眼直直的看着沈夜,似乎在等他继续说,然而等了半天也没有下文,于是初七很困惑,看着主人努力思索,突然明白过来,连忙问道:“请问主人,去太华山做甚?”
沈夜终于觉得舒服了些,点点头道:“听闻那里封着不少上古遗留的大妖,我想去跟他们打听打听,昭明其他的部分在哪里,守在此地这么多年毫无所获,也没意义。”
初七愣了半天,才从沈夜眼中看到那句:“给点反应啊!”的眼语,于是恍然:“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