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剑二流月奇谭》委鬼

25、你的好友谢衣已经下线……

　　“嗯……这么说，寒疾可医？这倒不错。”
　　捐毒国都城外，夜色如水，明月当空。篝火旁，谢衣跪在地上向瞳说着这些年来的所见所闻。

　　“瞳，你能下界，是否伏羲结界已……”沈夜问道。
　　“不，只有高阶祭司借助灵力可从裂缝中出界，低阶祭司和平民灵力不足，出不了结界，而且……即便出来，下界浊气浓郁也无法生存。”瞳指了指自己，“我也是托这偃甲身体的福才能下来。”
　　“你们……你们当真要让族人都染上魔气？！”
　　“有何不可？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怎么活，那不过是手段罢了。”
　　“但若是有办方可以令族人不必沾染魔气就能下界呢？”
　　“谢衣，你下界二十二年了，可曾寻到这样的地方？”瞳并不回答，却反去问谢衣。
　　谢衣一愣，摇了摇头：“弟子在下界，放出无数偃甲鸟寻找适合居住之地，然而……这么多年来，并无所获，但是，师尊！弟子认为假以时日必然能找到……”
　　“阿夜，你下界三十多年了吧，你呢？找得到这样的地方吗？”瞳问沈夜。
　　“这……”
　　“师尊，这……是需要时间的！”
　　“流月城没有时间了。”瞳说道，“神农之血即将枯竭，五色石亦将燃尽，最多只能再支撑百年，百年之后，流月城将彻底失去神农庇佑，成为一座死城，你们所说的时间，又是多久？”
　　沈夜道：“一定有别的办法的……我会去找！”
　　瞳看着他，目光中流露出一抹怜悯：“阿夜，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天真。”
　　“师尊……”谢衣叫道，“我也相信一定会有别的办法！比如找横公鱼，比如海外仙岛……我们……我们不是还有一百年的时间吗？！”
　　“你让族人花一百年的时间等待一个可能永远也找不到的福地吗？”
　　“……”
　　“而且，你觉得你可以？”瞳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弟子，他眼下的红色魔纹已经非常明显，流月城中所有被沾上魔气的人都会在身体上出现魔纹，或多或少，但颜色通常并不深，因为魔纹颜色深的人都因过度染魔而魔化，发狂而死！
　　谢衣一怔，看着瞳眼中冰冷的寒光，心中凛然，师尊是知道的！他低下头去。

　　“我可以！”沈夜道，“我发誓我会找到这样的地方安置族人！”
　　“……”瞳看着故友，数十年过去，他们都已不再是少年，瞳明白自己对如今的沈夜并不了解，但毫无疑问，现在的他比之当初在流月城中的他要强得多，但当真要如此孤注一掷么？
　　“我会将你们的意见带回流月城，是否同意要看大祭司和城主的意思，心魔那里我们会尽量周旋，但不要抱太大希望。”最终，他如是说道。
　　“那以后都不会再投矩木了吗？”谢衣喜道，“师尊英明！”
　　瞳冷冷地瞪了他一眼：“我没有答应你任何事。”
　　“是是！”谢衣笑嘻嘻的点头，他家师尊的冷面他早已习惯。

　　“你，跟我来。”瞳点指谢衣，说道。
　　谢衣看了沈夜一眼，笑嘻嘻地道：“阿夜，你在这儿等等，我去去就回。”
　　沈夜点点头，看着谢衣跟在瞳身后走远，他不知道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看这个人的背景，而在漫长的未来，除却梦境，他再也没有见过他的笑容。
　　谢衣没有回来。

　　——————————————————————————

　　流月城
　　谢衣走后，瞳做了生灭厅主事，这里亦成了流月城最神秘，人们最不愿接近的地方。
　　风琊实在少有谈得来的人，华月整日陪着城主沧溟，其他高阶祭司大多是贵族出身，对于他这个大祭司只保持着表面功夫……总不能堕落到去跟那只只会呵呵呵的心魔去聊天吧！
　　所以风琊大祭司只能去生灭厅找瞳，至少那个人还肯听他唠叨。

　　瞳的密室向来很惊悚，但风琊觉得这一次的惊悚最惊悚！
　　高台上躺着一个人，水精发出的光照着他苍白的脸，风琊很熟悉……
　　“谢衣？！”他惊叫，“你把他杀了？！”
　　“把那边的镊子递给我。”白发的七杀祭司镇定的开口。
　　他下意识的服从了，取了泡在白酒中的镊子递过去，继续道：“谢衣这家伙确实很讨厌，不过，揍一顿就好了，何必杀掉呢？啧啧，这刀捅得真利索，透心凉啊……你真下得去手啊！”
　　瞳将一只偃甲架子放入那具身体洞开的胸膛，将已经停止的心脏固定住，用细管将断开的血管接通……
　　“那边的替心蛊，给我。”他说道。
　　风琊皱眉：“别使唤老子，怎么说老子可是大祭司啊！”一边说着一边将存放蛊虫的罐子递了过去。
　　“把我给水精加点灵力，太暗了。”
　　“喂，你到底听没听到老子说的？！”扬手，水精的光瞬间明亮了数倍……

　　鲜血将垫在那人身下的白布浸透，滴落到地面，发出单调的嘀嗒声……
　　“他……还能活过来的吧？”
　　“……”
　　“好歹是个能斗斗嘴的人……啊，不是，将来下界以后接班人没了啊……”
　　“沈夜还活着。”
　　“嗯？沈夜是……哦，师父老头的宝贝儿子啊，他还活着？那又如何？”
　　“你不必担心下界后没有接班人了。”
　　“可是……说起来，你走的时候说是下去看看徒弟，结果怎么就成了这样？小时候他炸了你的偃甲料库你也不过就是罚他呆在你的蛊虫室里关三天禁闭啊，他犯了什么事，至于你要杀了他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是我杀了他？”
　　“不是你？那是？”
　　“他身上染过魔气，但是他跟你不同，他没有与心魔缔结魔契石，所以魔化矩木对他有影响，他……魔化了。”
　　“……可他看起来还是人的样子”
　　“你以为他会允许自己以一个魔物的样子死去吗？”
　　“所以……他……他自杀了？！”

　　瞳没有回答，手上的动作亦没有停……
　　谢衣向他交代的事情并不多，比如自己以灵力压抑魔化已到极限；比如昭明神剑；比如他在叶海送来的各地图谱中已经物色了好几个可能适宜族人居住的地方……
　　“为什么不告诉沈夜？他在下界比我行事方便。”他问。
　　“阿夜一定会去寻昭明神剑，师尊只需派人将那几处福地再勘察一番，确定族人下界后的居处即可，两边同时进行总比阿夜一人扛下所有要好得多。”
　　“……你叫他阿夜？”
　　“是啊……”
　　“魔化的事，你也没有告诉他？”
　　“没有……我……徒儿不知怎么告诉他才好……”谢衣跪下，道：“魔化已不可抑制，弟子不想变成令人憎恶的魔物，更不想因此伤害他人，所以在此之前，请师尊……替弟子了结。”
　　“我收你为徒，不是为了今日将你杀死。”
　　“可是……”
　　“但我亦不会坐视你成为魔物。”
　　“师尊？”
　　“你可以死，如果你足够信任我，我会试着给你一次重生。”瞳看着他，“谢衣，做为一个人，骄傲的死去，或者做为一个活傀儡，重新开始，你的决定是？”
　　“活……傀儡……”
　　“对，抹去一切记忆，重新活一次。”
　　“那，我还是我吗？”
　　“反正都是要死的人，问这些有意义吗？”
　　“呵！那谢衣这身壳子就任凭师尊处置了。”他目光灼灼，似乎无所畏惧。
　　“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这……有是有，只怕难以实现了……”
　　“说来听听。”
　　“我以前一直想一辈子都在阿夜身边，无论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现在……只希望他不要难过。”
　　“知道了，你可以动手了。”
　　然后，谢衣向他行了一个极其庄重的神农礼，拨剑刺入自己胸膛。

　　————————————————————————

　　沈夜在原地等了三天后才终于接受，谢衣真的跟瞳离开了的事实。
　　“什么？！谢衣跟他师父回流月城了？！怎么……可能？！”随后寻来的叶海惊讶地叫道。
　　“我们去找他！”呼延采薇则更直接。
　　沈夜摇摇头道：“谢衣不会食言，瞳与我是旧识又是他师尊，必然不会害他，此时离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之事，我们先回捐毒城再做打算，谢衣不在，那指环还是要想办法弄到手才行。”
　　叶海看看呼延，谢衣与矩木之害之间，权衡再三，还是选了后者。

　　然而捐毒国主混邪王已然将他们几人忘得一干二净，又传出国中发生叛乱，一时全城戒严，甚至在国王居住的宫殿外布下了结界，几人一时之间竟无法入内了。

　　沈夜再次见到瞳时，已经是十日之后。
　　瞳告诉他的第一句话是：“谢衣死了。”
　　沈夜定定地看着他：“这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是真的，他感染魔气，即将魔化之前自尽了。”
　　“我不信！”
　　瞳递给他一只偃甲鸟，贯入灵力便听到内中传出语声——
　　“你……还有什么愿望吗？”
　　“这……有是有，只怕难以实现了……”
　　“说来听听。”
　　“我以前一直想一辈子都在阿夜身边，无论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现在……只希望他不要难过。”

　　沈夜瞪着那只鸟，良久，再看向瞳：“他……真的……”
　　“嗯，他希望你不要难过。”
　　“怎么……可能不难过……怎么可能……”他看着自己的手……
　　——我造了一个自己在阿夜的心里，从此以后阿夜的心愿就是我的心愿，阿夜在哪里，我就在哪里，这难道不是我的作品么？
　　那个印记似乎还在，却化成了尖刀，狠狠地切割着心……我在哪里，你就在哪里……谢衣，你说话不算数！

　　瞳看着眼前的男人，他没有哭，表情却比哭泣再哀伤。
　　“果然不行。”他说着，取下右眼的眼罩：“既然你无法不难过，无法放下与他的感情，那就只能让你换一种方式去记住他了，如果恨他能让你好受一点……”

　　“谢衣是前生灭厅主事。”
　　“谢衣是前生灭厅主事。”

　　“是七杀祭司瞳的弟子。”
　　“是七杀祭司瞳的弟子。”

　　“二十二年前感染魔气，自流月城叛逃。”
　　“二十二年前感染魔气，自流月城叛逃。”

　　“数日前，谢衣于捐毒城中魔化，你恰好路过，为救城中居民将其诛杀，罪有应得。”
　　“……数日前，谢衣于捐毒城中魔化，我恰好路过，为救城中居民将其……诛杀……不……”
　　“数日前，谢衣于捐毒城中魔化，你恰好路过，为救城中居民将其诛杀，罪有应得。”
　　“魔化……将其……诛杀……罪有……应得……”

　　“七杀祭司瞳将其尸体回收制成活傀儡，代号七，交于你看管。”
　　“七杀祭司瞳将其尸体回收制成活傀儡，代号七，交于我看管。”

　　“活傀儡没有过去的记忆，一切重新开始，唯奉你一人为主，往后……好自为之。”
　　“……”

　　瞳将眼罩重新戴好，看着面前神情木然的男人，轻叹了口气，喃喃道：“他在哪里，你就在哪里的愿望；他也不会为你难过，谢衣，你的愿望，为师替你实现了……虽然与预料的不太相同……”停了一下后，手指轻扬，一个法阵亮了起来，一名黑衣男子半跪于阵中。

　　沈夜仿佛从某种奇怪的噩梦中惊醒，脑海里有些混乱，然而看着瞳推到他面前的男人，听瞳说道：“这是七，从今以后，他就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