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安天命》百里知卿

5、说来说去嫩姜还是嫩姜也

　　最终，入笙还是没抗得过老板的死缠烂打，把事情的大概说了。说完，十分熟稔的接过老板递来的茶杯，润完嗓子之后僵住了——这只茶杯正是刚才老板用过的那只。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老板可没看见入笙的反应，手指在下巴上摩挲了一会儿，低吟道：“蘅退之……蘅……退之……”

　　“那是我家少爷的人了，老板你就别打什么主意了！”看到老板的反应，入笙“砰”地一声将茶杯砸在劈柴的木墩上，瞪圆了眼。

　　老板顿了顿，抬头看他：“……什么？”

　　“……”被老板这么一看，入笙顿时觉得刚才反应有点儿大，掩饰似的将目光移开，“我、我是说，蘅退之是我家少爷的人了，老板你别打什么主意了。”

　　说完这话，只见老板不置可否地摇摇头。

　　……摇头？他摇头干什么？难道老板知道蘅退之不是少爷的人？还是说，就算是少爷的人老板也不在乎？……他们俩不是朋友吗，老板会抢朋友的东西？想起老板平日里深不可测的模样，入笙悲催地发现还真有这个可能，同时也发现自己心口又有点闷……刚想说什么，手腕却忽然被老板擒住。

　　入笙：“……怎么了？”

　　老板没吱声，只是把入笙握了拳的手拉到自己面前，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他的手指一一掰开，果不其然，看到一手的血泡。

　　老板：“……”

　　入笙：“呃……”手掌好像有点儿疼……

　　“你家公子这么对你，你还这么维护他，”老板眼珠颜色淡淡的，十分认真地看着入笙，声音却平平板板，“你可真是忠心。”

　　“不是……我家公子平日都不让我干这些活儿的，”入笙赶紧往后抽胳膊，奈何老板手劲奇大，抽了半天愣是纹丝没动，“就是给他端个茶倒个水，再研个墨……”

　　“我知道，”老板打断他，伸手戳了戳他的手掌，看到入笙疼得一个激灵，十分难得地皱了皱眉，不由分说地拉起他往客栈后院的房子那儿走，“平日里干这些活儿的人，劈一天柴火还不至于磨出你这一手的伤……你自己就不会缠块布在手上？”

　　听这责备的口气，入笙显然什么都还没反应过来，呆呆傻傻地就被老板拉走了。

　　靠在窗边的苏子墨看到这一幕，眉头一挑，微微地笑了。

　　正在这时，却听见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苏子墨转头，只见蘅芜低了低头，显然这声叹息是从他这儿出来的，便问道：“怎么？”

　　蘅芜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苏子墨猛地一顿，快步走到床边，敛着气息矮下|身盯着对方漆黑的眸子看了一会儿，确定那双眼睛里并无任何神采才错开目光——那一瞬他竟会有种对方并没有失明的错觉。

　　蘅芜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苏子墨的气息，又幽幽地叹了口气，但仍旧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这下子把苏子墨的胃口吊起来了，他抱臂坐在床的另一边，盯着蘅芜。想看看谁更能沉得住气？虽然比脸皮厚比不过，但是这个，苏子墨自认还是有几分功底的。

　　果然，一炷香的功夫过后，蘅芜先败下阵来。

　　“苏兄，”他挂上一副自认为十分诚恳的笑，看着有苏子墨气息传来的那个方向说道，“不知苏兄到双喜镇是来办什么事呢？”

　　赢了一局的苏子墨心情颇好，答得很痛快：“做生意。”

　　“那……这生意做的必然是十分顺心了。”蘅芜接道。

　　苏子墨漫不经心地接道：“从何得知？”

　　蘅芜眨了眨眼：“从苏兄的声音里得知。”

　　听了这话，苏子墨眼睛上下打量蘅芜的脸，过了一会儿才又出声：“哦？”

　　蘅芜：“语带笑意，必然是心中藏着喜事。”

　　苏子墨：“……你为什么不觉得，那是因为我说话时是笑着的？”

　　只见蘅芜摇摇头，模样颇有几分认真：“不一样。”

　　……不一样？苏子墨很想问问他怎么个不一样法儿，于是他笑了：“是吗？”

　　蘅芜也笑了：“此刻便不一样了，不是吗？”

　　“……”苏子墨竟无言以对。

　　似乎是料到了苏子墨此刻的反应，蘅芜出声笑了起来，那双本来失了神采的眼睛忽然像是有了光亮般，顷刻间居然变得极为灵动。

　　苏子墨心头一动，突然有种替他可惜的感觉。他偏头轻轻咳了一声，压下这种感觉，道：“在我看来，有求于人的时候……不是应该开门见山么？”

　　“……”蘅芜瞬间无言以对。

　　看到少年吃瘪的模样，苏子墨也笑了起来，打趣道：“我发现咱们俩总是在互相戏弄，这次你赢我一回，下次我必然要赢回来，这才公平。”

　　蘅芜也不虚伪地装笑脸了，他轻轻哼了一声，“……幼稚。”

　　苏子墨也没生气，只是用事不关己的口吻淡淡地说：“既然退之觉得在下幼稚，那退之的忙，在下必然帮不了了。”

　　蘅芜立马改口道：“……你不幼稚。”你是睚眦必报小肚鸡肠！

　　苏子墨这下满意了，他点点头，笑眯眯地开口：“说吧，只要我能办到。”

　　说到正事儿，蘅芜正襟危坐起来，方才脸上那十分灵动的笑意不见踪迹，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严肃，但这幅表情出现在少年人脸上，效用显然没料想中的那么好。他道：“苏兄你知道，此刻我中了毒，眼睛看不见行动也不便，我不求别的，只求苏兄上路时能捎上我，如此我便能顺路寻药解毒。”

　　苏子墨“嗯”了一声，心想自己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本着“好不容易碰到个有趣的，决不能轻易放过”的想法，他知道如果少年不提，自己也肯定要提的。但是如今听到蘅芜主动提出要同路，苏子墨反而不急了，他有心放长线钓大鱼，便假装难为地开口道：“这恐怕……有些不妥吧？”

　　在他的意料之中，自己只要不急，蘅芜必然要急。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蘅芜似乎有些怀疑苏子墨这是欲擒故纵，话语中带上了几分试探：“这有何不妥？”

　　……真不愧是蘅家的小狐狸。苏子墨想。但他是谁？他是在生意场上磨练了七八年的人！早就练就了一身“走一步棋布十个陷阱”的绝学了！他自己抛出的线上怎么会不准备鱼饵。

　　“看来退之是十分不信任我，”苏子墨语气委屈可怜，即使知道对方看不见，却依然连表情都滴水不漏，“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

　　显然被苏子墨这把乱下的棋给震住了，蘅芜的表情有一瞬空白，不知所措地答：“不、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

　　这才是少年人该有的反应。苏子墨嘴角一弯，十分“善良”地说道：“我知道……咱们不过萍水相逢，你这么想，也无可厚非。”说完他故意顿了顿，好像是调整自己低落的情绪似的，看到蘅芜脸上浮现出愧疚之色才又接上，“只是这次出行，我只带了入笙一人，他跟在我身边多年，很多生意人也都信任他……”

　　蘅芜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要是贸贸然带上自己，苏子墨的生意可能会有变数，因为自己不能信任。

　　蘅芜终于有些急切了，虽然脸上看不出来，听声音却是听得出来的。他飞快地道：“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苏子墨轻笑了一声，似乎在嘲笑他的少不更事。但实际上苏子墨在想什么呢？其实苏子墨在想……你可算是掉进我的圈套里了。

　　“是真的，”蘅芜抿抿嘴，一字一顿，“我不会。”

　　苏子墨不笑了，他看着蘅芜脸上的坚定认真，忽然觉得自己有些不厚道，居然欺负一个比自己小了五六岁的少年，尤其是这少年还中了毒眼睛看不见……

　　终于良心发现的苏少爷摸摸鼻子，心中有些不可言说的尴尬，便心软道：“我信你。”这是真心软。

　　有些没反应过来，已经是第二次表情空白的蘅芜呆呆道：“呃……就这么简单就答应了？”

　　“不然呢？”苏子墨看的好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少年人肉呼呼的腮帮子，在他脸上留下一个红红的指印。捏完之后他愣了愣，显然是被蘅芜细皮嫩肉的手感惊住了。

　　“……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苏子墨不自觉地捻了捻手指，出言调侃道。

　　蘅芜停了半晌才摸了摸被捏红的那半脸，面无表情地反驳，“看来苏公子果然风流倜傥，想必是摸过了不少小姑娘的脸，才能有如此结论吧。”你才是小姑娘！

　　“……”苏子墨发现，自己果然是太善良了！早就知道这是只牙尖嘴利的小狐狸，怎么能那么容易就心软答应了呢？！应该摁住了好好捉弄才对啊！

　　但是此时后悔，显然已经没用了。

　　蘅芜此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为自己了扳回一局……果然，天底下最可靠的不是别的，正是人自己的本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