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此章乃过渡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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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入秋的夜间还不太冷，但山上跟山下自然是不可一概而论的。一阵微弱的山风，便已经带了些刺骨的寒意。
房中丫鬟轻手轻脚掌上灯。
蘅誉安铺开雪白的宣纸，拿起蘸足了墨的笔，手却停在半空中，迟迟不落下，反而走起了神，连墨滴落在纸上都恍然未觉，直到听到“笃笃”的叩门声。
站在敞开的木门边的是个身姿绰约的妇人，眉眼如画，气质清雅。
“老爷。”妇人开口，话语间是江南女子特有的吴侬软语。
蘅誉安抬起头，看到妇人时一双锐利的鹰目被烛火柔和了几分，“怎么了，夫人？”
看到蘅誉安终于回过神来，蘅夫人便进了门，将臂弯里挂着的大氅披在自家夫君身上，语气稍显责备地说：“夜间凉，自己呆在这儿也不记得加件衣裳，还开着门，病了该怎么办？”
闻言，蘅誉安伸手握住蘅夫人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笑了，“不是还有夫人你吗？”
蘅夫人顿时红了脸，把手抽出来，脸上却是掩不住的微笑，一时间竟带了些小女儿的娇憨之态。
看着自家夫人害羞的样子，蘅誉安心里熨帖的不得了，又想起当年两人初遇时的样子。当年他离家下山历练，一路游山玩水……不，是治病救人……一路治病救人走走停停到了江南。
那天正淅沥沥下着小雨，蘅誉安在桥边的凉茶摊喝茶，忽然看见一挂着面纱的女子从桥那边执伞走来。一阵风掠过，面纱轻飘飘飞起，直直飞进了路边吃茶的少年的心中。女子若有所感，抬起头来朝着少年一笑，一眼定情……然后？然后蘅誉安就把女子娶回家中，当年执伞过桥的江南女子便成了如今天山蘅家的蘅夫人了。
……真是可喜可贺，可贺可喜。
“……老爷？”
“……嗯？”蘅誉安从回忆中醒来，敛了脸上的笑容，温和地看着蘅夫人。
蘅夫人看了夫君半晌，才微微摇头，心想自家夫君什么都好，就是时不时傻笑，哪有平日里那稳重的家主模样？……不过，她就是喜欢这样的夫君。
“老爷，”蘅夫人走到门边，掩上木门，转身回来，眉目间带上了一丝担忧，“芜儿下山，到今夜已有五日了，可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蘅夫人指的消息并不是江湖上的消息，而是蘅家人的消息。
蘅家是神医世家，分为内门和外门，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世家。虽然没明着说是门派，但在江湖中的地位却也是众人默认的不可动摇得罪的大派了。虽然远在天山，但每年都有众多人赶来拜师，蘅家也照收不误，但很多人是没有机会被真正的内门传人指点的，只是拜在外门，挂个弟子的名头罢了。
但就算是挂个名头，也能学到不少医术，天资聪颖的更是有机会拜入内门学习更为高深的医术。再加上蘅家代代传承，救死扶伤，于是天山蘅家的名望更是一些大门派无法比拟的。不过蘅家有条特别的门规，那就是不论内门弟子还是外门弟子，只要是入了蘅家弟子名册的，不论何人都不许入官场，一入官场马上被蘅家除名。
不论怎么看，立下这条门规的那任家主都是十分明智的。伴君如伴虎啊，谁知道哪天皇帝一个不高兴要株连臣子九族，能不能波及到蘅家？
除了门规之外，蘅家作为一个大家族，当然少不得家规这种东西。蘅家家规也简单，只有两条：
一、不准见死不救、恃才傲物、勾心斗角；
二、凡蘅姓弟子，不论男女，十六岁下山历练，两年可归。
所谓蘅姓弟子，就是正经学医的蘅家人。蘅家的少爷小姐们可以学习医术，也可以不学，但身为蘅家人，怎么可以不传承蘅家特有的医术呢？于是，蘅家上上下下几乎就没有不会治病的，身怀绝技的更是一大把。而且，由于家规甚严，少爷小姐们也都规规矩矩，不到下山年纪的，老老实实呆在山上学习；到了下山年纪的，遵从家规下山历练；历练归来的，安安分分研习医术、治病救人，愿意呆在山上的呆在山上，不愿意呆在山上的，只要遵从门规家规，呆在哪儿都行。
再加上门外弟子众多，蘅家简直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以至于江湖上一直流传一句话：天下医者有十，蘅家独占八|九。
……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医馆，有医馆的地方就有蘅家！
所以即使是离开了天山独自下山历练的蘅姓弟子，虽不会得到什么援助，也不会失去消息。
但蘅芜是个例外。
蘅芜今年刚过十五岁，因各种不可说的原因提前下了山。正是因为原因隐秘，这件事在蘅家除了蘅誉安跟蘅夫人没人知道，只是蘅夫人托人提前知会了几个门外弟子，令他们注意些蘅芜的行踪。可蘅芜从下山到现在整整五日居然一点消息也没有，也不怪蘅夫人内心担忧。
蘅誉安却只是点了点头，对蘅夫人安抚道：“夫人不必担忧，芜儿早慧，想必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可我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蘅夫人依旧眉头紧锁，喃喃道。
蘅誉安不说话，一手握住蘅夫人微凉的指尖，一手将蘅夫人揽入怀中。
头靠在夫君肩上，蘅夫人稍感安心。她闭了闭眼，语气平静，“希望芜儿在山下能一切顺心。”
……但事实证明，蘅芜在山下过得可一点儿也不顺心！
托了“天资聪颖”的福，他的消失除了蘅夫人居然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对劲！谁让他在蘅家本家的时候就“早慧”“天资卓绝”“行事跳脱”呢！连派人出来打听都不派，还得他自己去查到底谁要泄露他的踪迹，结果中毒！然后眼瞎！
当然，蘅芜肯定想不到现在的境地全都是拜自己以前在天山的名声所赐，不然他保证自己查出来之后不毒死那个散布传言的人！
“张嘴。”清冽悦耳的男声响起，勺子递到蘅芜嘴边。
蘅芜无奈，只好张嘴，咽下去之后出声说道：“苏兄不必如此照顾我……唔……”话没说完，又被填了一口粥。
粥里加了双喜镇特产的百合，煮粥的水是镇外山上的一道山泉，泉水清甜，煮出来的粥很是可口。
……若不是此时情境让蘅芜觉得太尴尬，他肯定大呼好吃。
“你眼睛看不见，”苏子墨手中端着碗，舀起一勺粥吹了吹，“所以我来照顾你，有什么不妥？”
“……”蘅芜扶额，“听说我是眼瞎了，不是手断了。”
“然后我把碗递给你，你再像刚才那样把粥撒到床上？”苏子墨语带笑意。
蘅芜：“……”揪着刚才不放有意思么？可恶！
“这粥每天就炖三碗，有钱难求，我好不容易求来给你喝的，你再都撒了……”语气里有股淡淡的委屈。
蘅芜：“……”听他的意思自己怎么有种负心汉的感觉……
“再说了，弄脏被褥是要赔钱的，这家店是双喜镇最好的客栈……”
蘅芜赶紧道：“……你喂吧，尽管喂！”
苏子墨笑了，一勺一勺又一勺，蘅芜可看不见他脸上计谋得逞般的得意。
这两个人一个喂得开心，一个吃得满意，可看不见苏入笙小胳膊小腿在客栈后院儿帮忙劈柴的悲惨遭遇——
……不就是嘲笑了一下少爷么！
使劲儿劈了根不太粗的木柴。
……少爷怎么这么小心眼！
又捡了根木柴放好，举起斧头——劈！
……还能不能愉快地跟着少爷玩耍……呃不，做事了！
把劈好的木柴好好码起来。
“你又怎么得罪你家大少爷了？”
低沉的嗓音从背后响起，入笙转过身，只见一眉眼温润的俊美青年站在身后——正是这家店的老板。
入笙撇撇嘴，没说话，转过身继续做事。
老板也不介意他的无视，干脆拿手拍了拍一旁的木墩，坐下来看入笙哼哧哼哧地劈柴，一坐就是一天，从清晨到傍晚，期间还帮入笙拾柴、送饭、擦汗……当然，最后这个被入笙躲过去了。
“我说老板，”又躲过一次老板伸过来的手，入笙终于忍不住了，“老板您是闲的吧，就算这边儿生意不忙，客笑居那边儿总是忙的吧，您在这儿坐一天干嘛，不累？！”
老板波澜不惊地看着他，连声调都没起伏：“两边儿都有掌柜的，不用我亲自操持生意，你不用替我操心。”
听了这话，入笙好悬没一口血吐出来——替你操心？我闲的！
“我在这儿坐了一天，你现在才搭理我，”老板眼神幽幽地盯着他，“你是不是讨厌我？”
……您可实在是太敏锐了。
入笙清了清嗓子，“其实……我不是讨厌您，我就是不太待见您。”
老板：“……”这和讨厌有区别？
怎么说呢，其实入笙也没说错，他确实不讨厌老板，可是每次当他一靠近老板，就觉得心中难受，但为何难受他却说不出来……要不是因为老板是少爷的朋友，入笙早就能跑多远就跑多远了。
老板其实也觉得有点气闷，明明几年前入笙还是个小不点儿的时候，也没说过不待见自己，相反还跟自己很是亲近，怎么如今变成了这样？
老板觉得自己久违的好奇心出来了。
如果入笙知道此刻老板心中所想，一定会磕死自己——让你多嘴！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此章乃过渡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