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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是祸躲不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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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贵公子问他君山怎么走。
难得苏景还有闲情逸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遥望洞庭山水色,白银盘里一青螺”云云诗句,然后握紧了船桨,随意往身后一指,“诺,那个方向,前行七八十里,大概就能看到了。”
他在心中补充道,前行七八十里,大概鬼门关就到了。头儿正愁最近油水稀少,居然就来了这么条肥鱼自投罗网,实乃天助贼也。
贵公子顺他所指方向一望,微微颔首,却一点也不着急,反而有闲心消遣他,又转头好奇道:“这么晚了,小哥是要去哪里?”
苏景心头一凝,面不改色:“出水捕鱼。”
贵公子扫了一眼他的破船,合上折扇轻轻在栏杆上敲击,笑得颇有些意味深长,“小哥原来是要徒手捞鱼么?”
苏景只觉他这一笑眉眼生动,一片光风霁月,彩霞千里,晃得他一时心神不稳。
他低头一看,船上连一张破网都没有,暗骂胡三准备不周,坑他不浅。于是转眼干笑,挠挠腮:“跟公子说笑呢。俺正要回村。”
苏景在这里这些年也不是白混了的,一口乡音学得七八分流利。说完他就划船往岸边去,心中暗骂真他奶奶的晦气,这厮莫不是官府探子才好。
正逃命呢,身后平地卷起一股妖风,直冲他脊背,苏景头皮一麻,满是惊惧地回过头。贵公子身后的青衣人正站在他身后,提了他领子,跟老鹰捉小鸡似的,脚下一点,轻飘飘地落回了对面游船上。
苏景奋力扭过头,却见他的破船在水中摇了两摇,然后——
船下一道黑影冲天飞起,卷起狂澜万丈,他的船应声四分五裂,接着就是一柄明晃晃的长剑破浪穿空而来,挟裹万钧雷霆,直取身旁之人的咽喉!
那锦衣公子不闪亦不躲,神情还是那么悠闲自在,只手横身前,展开折扇来抵挡。这一挡,那黑衣人的长剑竟然刺不进去半分,僵持不过片刻,就被青衣人利落地一剑封喉。
刺客刚倒下,青衣人也忙不迭在贵公子身前跪下:“属下护主不周,罪该万死!”
这一切都是在瞬息之间发生的,等苏景回过神来时,水中已然血花一片,那刺客倒在船板上,奄奄一息,不一会儿就有人过来将他拖走了,然后船工过来清理打扫干净残留血迹。
苏景看着满地血迹,又看了看贵公子笑意浅浅却是杀气横生的脸,眼前又是雪花一片,他晃晃脑袋,转身扑到船舷上,悲痛欲绝地大呼了一声:
“我的船!”
这下他拿什么回去?!
贵公子看着这乡野少年,面上难得流露出一丝诧异之色。见他对刚才那惊险一幕毫不惧怕,反而是扑在船边痛心疾首地哀悼起他的破船,贵公子不禁饶有兴味地勾了勾唇角,目光愈发幽深:“有意思。”
这艘游船的华贵富丽程度实超苏景想象,而布置中所显现出的那种雍容威仪,则又绝非是寻常富商百姓所能及的威严,处处透露着凛然不可侵犯的高华气度。
打进了船舱,他四下一看,便知这船上随随便便一样东西都是奇珍异宝,价值连城。至于对面正斜卧软榻,就着袅袅檀香,品着一壶极品碧螺春的贵公子的真实身份,还真不好说。
贵公子眼睫一抬,余光轻扫,苏景心口一跳,规矩站好。
“你叫什么名字?”
“苏景。”
贵公子耳朵不太好使,慢条斯理地问:“怀瑾握瑜的瑾?”
“不,巴陵胜景的景。”
贵公子睁眼,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又是饶有兴味地唇角一勾,“余观巴陵胜景,在洞庭一湖。不错,这洞庭湖上的小水盗,也不尽是粗人文盲。”
苏景只觉大骇,面上诚惶诚恐:“大人您切莫冤枉无辜。俺是这附近渔村的小渔民,祖上三代根正苗红……大大的良民!”
他见贵公子额上青筋微凸,忙又急急地加了一句:“大人您私扣良民,也是犯法的……”
“陈宁,让他走。”
贵公子话音刚落,身旁的青衣人就过来拎着苏景出去了。
苏景站在船头,愁眉苦脸地对着茫茫水域,陷入了沉思。
贵公子这会儿也跟着出来了,仍是那副雷打不动的闲散姿态,一展折扇遮住半张面孔,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小哥,你要怎么走?”
前方,碧水无边。身后,龙潭虎穴。
苏景心中天人交战一番,回头看了贵公子一眼,咽了口唾沫,一挽衣袖作势就要翻越船舷:“我游回去!”
贵公子啪地一声,折扇一合,脸色微沉:“陈宁。”
青衣人向前一步,又是揪住他的后衣领,活生生地把他拽了下来。
苏景此时只想痛哭流涕,扭曲了一张小脸,作出个痛定思痛的虔诚悔罪模样,朝贵公子拜了又拜:“大人,您放过小的吧!小的三岁就被奸人拐上了贼船,这些年是逼良为娼,身不由己啊!小的不过是船上一打杂的,虽然是迫不得已从了盗贼,可伤天害理之事,小的一件也没干过啊!大人您行行好,千万别把小的送官啊,小的给您做牛做马都成。”
他说着还要撸一把袖子擦擦眼,说得那叫个声泪俱下,痛彻心扉,贵公子只听得额上青筋跳了又跳,强忍住一扇柄敲到他头上的冲动。
但最后,贵公子只是微微觑了觑他那双轩华璀璨的漂亮眼眸,不怀好意地道:“如此,你便留在本宫……本公子船上打杂吧。”
苏景怔了片刻,抬头看着洞庭湖上的漫天星辰,心里想到胡三他们还在等他回去。只是这短短半晚变故横生,不知他要几时才能脱身。
想到这里,对着对面那人的如玉面容,心中也不由甚是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