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行于世》无良的过客

25、红尘滚滚多烦扰18

　　“砰”的一声，孙倩倩摔在地上，扬起大片灰尘。她抬头，瞪向那个凶狠的女人。若鸿轻飘飘地落回原地。似笑非笑地看着地上狼狈不堪的某人。
　　“她原来不是这么暴躁的。”凌丰捅了捅自家叔叔，指了指孙倩倩，小声说。
　　“好像看见凝紫就有些不对。”凌舒夜小声回道。
　　若鸿眼波扫过，凌家叔侄瞄了瞄若鸿，看了看地上的某人，不约而同地缩了缩脖子，后退半步。西门舟死死地盯着若鸿，眼中焕发异样的光彩。暮染低眉敛目，一语不发。青冥躲在她的身后，自以为没人注意地探头探脑。
　　“武功路数，确实与青寒泠相类，”若鸿淡淡地说，“我却不知，青寒泠竟是女子。”
　　“定是南宫翼那妖/女做了什么！”孙倩倩怒道。他艰难万分地爬起来，恶狠狠地瞪向众人。
　　“南宫翼！”西门舟惊呼，引得众人侧目。西门舟皱眉道：“南宫家的初代家主就叫做南宫翼。不过，南宫家的人怎么会是妖/女？应该是重名吧。”
　　孙倩倩冷哼。形势比人强，直接反驳是自讨苦吃。她依旧有法子表达自己的不赞同。眼前这个女人，看着就叫人心烦。她的朋友推崇的人，定然不是好的。
　　若鸿似笑非笑地看着孙倩倩，说：“你说你是青寒泠，可是，青寒泠拥有的那些，你剩下的，只是一些浅薄的影子。”
　　“你说什么！你知道什么！”孙倩倩低吼道。
　　若鸿怜悯地看着孙倩倩，说：“尊驾已经不记得南宫翼的模样了。既然知道南宫翼，那是否知道飞羽剑？”
　　孙倩倩闻言，如遭雷劈，僵立当场。
　　西门舟露出了见鬼的表情。他对众人小声解释道：“飞羽剑是南宫家的镇宅之宝，据说是初代家主南宫翼的随身之物。”四大家族的弟子，没有不崇拜自己的祖先的。想到孙倩倩提到南宫翼时的复杂神情，想到自己敬仰的前辈和这个狂躁的不明人士有某种程度的牵扯，西门舟很纠结。
　　“瑾之，把御女孙氏带回去吧。”若鸿淡淡地说。
　　“什么？她，这个……”凌丰指着孙倩倩，说不出话来。凝紫姐姐怎么称呼这个性别不明的家伙的？开什么玩笑！
　　“六道轮回，前世为男，今生为女，无甚奇怪。她，不过是前生执念未消，孟婆汤失效了罢了。”若鸿说。
　　“……”你这算是在为她说话吧！刚刚把人揍成那样，这会儿——其实你就是想看戏吧。为了不让自己沦为“戏子”，现在干掉这个性别不明的孙倩倩还来不来得及？
　　“这位来历特殊，还望瑾之小心对待。”若鸿悠悠然的说。
　　“……”我应该直接宰了她的。
　　“你到底知道什么？”回过神来的孙倩倩沉声道。
　　“知道什么呢？”若鸿掩唇轻笑——她的心情很好，她的好心情向来是因为有好戏可看——说，“轩璠璘与流焰仇深似海。青寒泠与南宫翼无仇无怨。青寒泠痴心恋慕，南宫翼以其祭剑，确实对不起他。前尘往事，俱为云烟。尊驾既然投生为孙氏倩倩，自当为自己好好打算。做后宫妃嫔没什么不好，况且，尊驾向来志向远大，若能登上后位，甚至……定然十分有趣。”
　　“……”两位当事人的脸，瞬间绿了。
　　想到了什么，凌舒夜惊愕地看向了孙倩倩，随即惊恐地看向若鸿——苍天在上，他终于弄明白这是哪位了。
　　佘雨秋修炼有成前，曾侍奉过一位出身高贵的大人物。由此，她知道些许三界轶事，比如镇压三界的五灵，比如朱雀遗族。大妖怪自有一套传承信息的方法。故而，凌舒夜知道些许无用的故事——要么，已经彻底过时，要么，以他的修为根本接触不到。他将自己知道的与若鸿透漏的串联了一下，大致猜出了若鸿的身份。即使不是那位，能知道这些旁人无法得知的信息，她的来历，定然不会比那位差。凌舒夜忽然觉得，自己真是命大呢。
　　看着脸色铁青的两人，若鸿微微一笑，声音温婉轻柔，有着奇异的韵律：“孙氏倩倩，你不被允许以任何方式，将今日的见闻，透漏给任何存在。”
　　孙倩倩略一恍惚，随即恶狠狠地瞪向若鸿。
　　“不过是些许自保的手段罢了。”若鸿轻飘飘地说。
　　在若鸿满是兴味的目光中，脸色铁青的凌丰，把已经看不出是什么脸色的孙倩倩领走了。
　　“正则还有何事？”若鸿看向直直地盯着自己的西门舟，问道。
　　“我，咳，没、没事……”西门舟惊慌地说，慌乱地离开了。
　　“散了吧。”若鸿挥了挥手，悠悠然地离开了。
　　那一日，若鸿兴致颇好。抚琴一曲，对月品茗。看到这样的青寒泠，忽然觉得愉快。那位绝世帝王，已经见不到了。孙倩倩，也做不成青寒泠。抿一口香茗，决定明日开始酿酒。毓衡斩断了因果，继续做他的神仙。过往的尘缘，尽数淹没在时间的风沙中。与流焰有关的一切，一点点变更，再不复曾经的模样。也许，曼陀罗只是流焰最后的一个梦境，若鸿只是毓衡追忆往昔时捉到的影子。她终究有了自己的模样。流焰早已灰飞烟灭。若鸿在世间，按着自己的心意活着——这本就是最大的幸运。若鸿不用去扮演任何人，替代任何人。若鸿就是若鸿，一个怡然自得的妖。
　　“‘凝紫’比‘若鸿’动听。白锐宰相才高八斗，满腹经纶，取名字的本事，却比不上一个不擅诗文的女道士。”若鸿翩然浅笑，皓月无辉。
　　那日之后，西门舟经常来到未名居，在若鸿的近旁舞剑。若鸿问他有什么事，他只推说没有。那就没有吧，若鸿从来不是什么热心的人。西门舟的剑法，越舞越糟。到后来，连凌丰都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他的破绽了。
　　西门舟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没明着说出来，大概是因为出身除妖世家的他，不好意思主动要求妖怪教他吧。毕竟，他要对付的，和若鸿，同为妖族呢。若鸿不是好为人师的人。西门舟这样，打扰了她的清净，让她不悦。她唤来近来很清闲的凌丰，传授了他些许投掷暗器的手法，让他“帮帮”最近“退步”神速的西门舟。学了些许皮毛的凌丰摩拳擦掌地找西门舟去了。那两位的人品不值得期待。
　　等那两位相杀得差不多的时候，若鸿扔给西门舟一本剑谱，将这两只一起扫地出门。
　　得到了好处，西门舟要去找凌丰报仇。凌丰被朝中的事情缠住了，一时半会儿闲不下来。西门舟气闷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忙了一个多月，等凌丰再次有精力四处蹦达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份了。
　　消停不下来的凌丰开始给凌语心物色驸马了。皇家的女儿，不是去和亲，就是嫁给得用的臣子——既是笼络人心的工具，也是名正言顺的间谍。凌语心背后的靠山异常强大，为了不犯众怒，凌丰允许她自己选个合心的。
　　最积极的是凌舒夜。他假公济私，借职务之便，将时下所谓的青年才俊的祖宗八代查了个彻底。若不是修为不够，估计他还会杀到地府去看看人家的前世今生。西门舟留意着品貌优秀的江湖豪侠，做好了抢亲的准备。康王府的那群妖怪随时待命：若是凌语心挑了一个有主的，他们就用那个碍事的人加餐。
　　这么一番折腾，凌语心本就不多的羞涩尽数成了恼怒。她打断凌舒夜喋喋不休的介绍，拿了他准备的资料，向若鸿借了水镜，回宫后把自己关在房里，慢慢观看。
　　半个月后，一脸疲惫的凌语心拿着薄了许多资料，向各位长辈寻求意见。
　　凌舒夜“我灭了那个男的”的架势，以及西门舟“我帮你抢亲”的气势，让凌语心迅速退散。情绪激动，热血上脑的人的意见，没有参考价值。凌丰变成了一个闷葫芦，问什么都不说，逼得急了，就是“相信语心知道什么是适合你的”。见鬼的，凌语心说除了驸马，还要养两个男/妾，他都说好。暮染一心修炼，认为不嫁人最好。青冥根本不了解女子嫁人是怎么一回事。康王府众妖唯恐天下不乱，还是不问为好。英守镇嬉笑着自荐，被西门舟一脚踢飞——大叔，其实你是想借康王府众妖之手，除掉北野蓉吧。英贵妃是凌语心的养母，这等大事，于情于理，都不能不找她商量。英贵妃给出了几个不在名单上的人选，都是家道中落，或是本人没什么本事的。难道我凌语心配不上像样的男人吗——凌语心很不满。
　　最后，凌语心不报希望地去询问若鸿。她的这位凝紫姑姑向来喜欢看热闹。她的提议，只会让一切变成闹剧。可是，其他人的意见都问了，独独落下最危险的一个——找死也不是这样的。凌语心不认为自己能在这儿得到帮助。礼节上没有缺失就好了。
　　随意地将一打资料放在一边，若鸿悠闲地说：“你有什么？想要什么？不要太贪心。”
　　旁人的话，可以当成耳旁风；若鸿说了什么，即使不耐反复琢磨，总要在心里过上一过。凌语心咬了咬唇，不期然，想起了英贵妃的话：“年轻时，我心高气傲，总想要最好的。老了，才知道，最好的，够着了，也不一定是你的。能握在自己手里的，才是最合适的。”
　　凌语心知道，只要她想要，就一定能抓住。可是，到最后，她抓住的，又是什么呢？世人总是被一时的美满迷惑，看不清所谓幸福的脆弱。英贵妃亲身经历，心有所感。那么，凝紫姑姑呢？是了，这个爱看戏的大妖怪，已经见过了太多。
　　“多谢凝紫姑姑指点，我会好好考虑的。”凌语心听到自己这样回答。她恍惚地拿回那一打资料，回到了自己的居所。
　　又过了半个月，凌语心决定了自己的夫婿的人选：范绍民。
　　范家的先祖是林国的开国功臣，曾经煊赫一时，因为某些说不得的原因，被当权者打压，如今，仅能支撑面子上的富贵了。不过，毕竟是功臣之后，明面上的尊荣，还是有的。范家人丁单薄，到了这一代，只有范绍民和一个早已出嫁的小姐。范绍民父母去得早，由父亲的妾室抚养长大，难免沾染了些小家子气。长辈除了养大他的姨娘，他还有一个远嫁的姑姑，和一个与家族断了联系的远房叔叔。范绍民性子懦弱，没什么本事，却自视甚高，有那么一点儿看不清形势。他一心想娶个出身高贵，貌美贤惠的妻子。论出身，他这样的条件，也算是合情合理。可是，范绍民文不成武不就的，哪个大家小姐愿意跟着这么一个没有前途的男人过日子？她们宁愿找一个出身一般，前途无量的男人；出身贫寒的状元郎也是比某人好的。出身一般的小姐，范绍民又看不上。故而，这范家儿郎已经二十多岁了，仍是连未婚妻都没有一个。
　　凌语心给自己选了这样一个人，理由很简单。范绍民的出身，不至于辱没了自己；没什么本事，不会闯出大祸；家道中落，没底气跟自己呛声。公主有自己的府邸，自己的俸禄，她的嫁妆也不会少，不用担心日后生活凄苦。身为有史以来第一个光明正大地参政的公主，她不需要用驸马的功绩来装点自己。最重要的是，这样的人，自己看不上，不用担心因为某些不可抗拒的因素，让自己黯然心伤。他能被完全掌控，又不会影响到自己，很合适。
　　知道了凌语心的选择，除了冷眼旁观的若鸿，众人的表情不同程度的扭曲。
　　凌舒夜打算直接干掉那小子。凌丰神情微妙，给自家女儿选了两个英俊的侍卫。暮染建议，可以让那个一无是处的男人学学女红。西门舟表示，他可以帮凌语心联系东方家的人。众所周知，东方家的医术冠绝天下；医术与法术结合，尤其擅长治疗癔症。
　　凌语心知道，自己必须给他们个说法，免得某几个特能闹腾的闯祸。她神色哀伤地说：“语心心里早就有人了，可是，我与那个人，注定不可能的……”说罢，扬起广袖，遮住了眼角可疑的水光。
　　西门舟怒其不争，气愤地说：“你又怎么知道不行？管那人是谁！你好歹说出来听听。若是他敢看不上我们的小语心，哼哼……”
　　另外几人也露出了愤然的神色：自己养出来的孩子，怎么这么懦弱？这可不行！自家孩子哪能受半点委屈！那个勾/引了语心的男人，你想怎么死！！！
　　“你们，不要问了。”凌语心哀戚地说，“语心知道，你们是为了我好，可是，不可能就是不可能……求求你们，不要再问了……”
　　这种时候，大家都忘记了什么是善解人意。
　　“我真的不能说……”凌语心双手掩面，跑开了。在跑开之前，她偷偷地瞄了凌舒夜一眼。
　　跑到了没人的地方，凌语心停下了脚步，喘匀了气，拿出丝帕，拭净了方才流下的泪滴。默默对康叔公说一声抱歉，凌语心没有一点儿回去说明白的意思。康叔公好歹是半妖，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自己与康叔公相处，没有半点暧昧。大家不是瞎子加笨蛋，等冷静下来，发现问题不是难事。相信那时候，那几个特别激动的，已经被安抚好了。自己就躲过一劫了。
　　嘛，这里没有自己什么事儿了，打道回府吧。
　　披上斗篷，登上马车，凌语心回宫了，留下了未名居里一地的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