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鸢尾无邪

5、曼珠沙华，踯躅天涯（四）

　　庭院里如潮水般涌进的金家护院将玲珑阁的大部分人围在中央，沈昌珉与金英云的交手胜负只是时间问题，彼此冷峻的脸上竟有几分相似的神色，挥剑钉穿金英云琵琶骨的沈昌珉担心的往上瞥了一眼，夏家的标志性衣服，从夏桀出现的那一刻他就开始担心。夏氏本是扶桑忍者，就连冷香楼对于他们多变的战斗模式和战斗方式也所知不多，况且现在和他们最强的人对战的是不擅长近身战术的金在中，如果金在中再受什么伤，沈昌珉估计不但不会完成任务，恐怕一顿训是免不了的，上次阻止不利让金在中受伤的李银赫，回到玲珑阁究竟受了何种处置以至于数天之后才带着苍白的脸色重新站在金在中身侧，沈昌珉无法摸透。
　　“对不起，要提前结束了。”脸上是地狱般冷冽的寒气，沈昌珉拉开了一点与金英云的距离。
　　金英云捂着胸口呕出了一口血，不屑地笑笑，“死又何惧，我不会放弃保护金家的，那可是我最重要的东西，你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人真是可怜，就这样被玲珑阁掌控了一生。”
　　一晃神，长剑刺穿他的胸膛，金英云笑着闭上了眼睛，“即使玲珑阁真的得到了天下掌控一切的权利又怎样，这个世界本来就不会是公平的。”
　　莫名的，一滴清泪从沈昌珉的瞳孔里掉落在金英云紧闭的双目上，很多道理他自然明白，可身在江湖，又有谁能生得由己。一旁的金贤重看着染了自己哥哥鲜血的剑身瞬间焦躁起来，黎光面无表情的加快了进攻，久攻不下，身体上已经布满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金贤重的武功虽不够比及阁主，但已经和沈昌珉不相上下，让她难以招架。
　　“昌珉，去支援二阁主。”瞥了一眼满地的尸体，玲珑阁用几十年培养出的战斗力果然不可小觑，黎光嘴角染血有些气急的朝沈昌珉嚷到，不是金在中有多娇贵，只是一般过重的伤就极有可能会要了他的命，他的凝血物质掺杂了一种罕见的毒，无法凝血、止血。上次沈昌珉的那一剑没有及时采取措施，险些让“流年楼”楼主夏青瑶亲自出马。
　　胡乱抹了一把脸，沈昌珉暗骂自己白痴，竟然会在金英云那句话里感觉到温暖，稍微提气便挡在了金在中前面，“在中，你先休息一下。”
　　对面的夏桀看着面前的年青人，猖狂的笑起来，“金在中，你以为凭你们两个就能达成目的，还真是可笑。”
　　几招下来，沈昌珉右手执剑，艰难的和他拉开距离，鲜血顺着倾斜的剑身流下来染红了破碎的瓦片，上面有金英云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他身后的金在中微微皱了眉，“昌珉，他不是远距离战斗型的，下去帮黎光。有俊秀就够了。”
　　话音刚落，一身鲜血的金俊秀便出现在沈昌珉近旁，夏桀有些不自在的拿着苦无摆好防御姿势，这次金俊秀的倒戈相向并没有算在原计划中。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夏先生别来无恙？”任谁都接受不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任人欺负的人会一夜之间变成武林高手。
　　沈昌珉这时才明白金在中‘重要的棋子’的意思，凭金俊秀和金家的关系，即使武功并无优势，但只要他出现势必会影响金家士气，使玲珑阁成功的几率又加大了一筹，再加之他从刚才在偏院遇见金俊秀和家族武士纠缠时的近身打法恰是对付夏氏这种近身攻击的，不擅长近身袭击的他们三个伤害率会大大降低。原来，金在中早就猜到夏家派了人来，专门安排了金俊秀。这些年金俊秀的潜伏，不是为了伺机报复金家，而是私下学习研究夏家的招式进行破解。就这么一瞬间，沈昌珉真正感觉到那个看起来病恹恹的男人的可怕。
　　没再插话，沈昌珉跳下屋顶一剑格在金贤重的刀上，金贤重一惊，快速退后了几步。黎光看了一眼沈昌珉，两人心照不宣地上下夹击，金贤重立刻就处了下风，一边被人保护着的金钟国早在自己得意的儿子金英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时就有些沉不住气，一口气解决了两个踯躅楼的人，看似宝刀未老。
　　“黎光，你去对付金钟国，这里交给我了。”
　　黎光闻言只有遵从三阁主命令，咬牙随便吞了颗药丸，提气挡在金钟国面前。
　　“刚才夏先生还打得愉快吗？”金俊秀看了一眼从后面走上来笑容可掬皮笑肉不笑的金在中，夏桀有些懊恼的舔舔嘴唇，竟然被那个小鬼摆了一道。
　　打心理战而言，金在中绝对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的人选择栖居在玲珑阁，或许刚开始的时候金在中是对夏子墨受族罚的消息有些不稳定，可毕竟是身经百战的人，一瞬间就平息了下来。至于那句‘竟然会喜欢上自己的弟弟’确实戳到了他的痛处。
　　“没想到当年的小鬼能成长到这种程度，真是出乎我的预料。”金俊秀挥刀向他袭去，夏桀一边闪躲一边抽空抛出这样一句话就专心投入了战斗。金在中冷笑一声，右手微张，树上的绿叶便一片片脱落回旋在他的掌心集结成一个圆形，混合着内力一挥手，树叶便像成千上万的匕首一般朝夏桀射去。
　　金俊秀双膝一弯轻松一个海底捞月避开树叶，趁着树叶的缝隙挑断了他的额带，留下一条血带，自己肩胛也挨了一把苦无，吃痛地后退了半步。
　　院落里，金贤重还在负隅顽抗，护卫家族成员的尸体堆积如山，腥臭的血液混合着泥土泊泊流经地面，金宅盛开的秋菊浴血怒放，金老爷子被黎光的长剑狠狠地钉穿在白色墙壁上，身后的大片血色就像刚刚盛开的蔷薇一般流光溢彩，苍老的声音撕裂在晚风里。
　　“贤重，你快走。”
　　金贤重捂着受创的手臂，在护卫的掩护下，咬牙环视地面上沾湿足尖的血水，血红的目光狠狠的钉在金在中雪白的身影上，一个‘燕子回身’掠出了金宅。沈昌珉抬剑拦住正欲追击的黎光，眼神移向出现在眼前的三个人，“参见阁主。”
　　“俊秀退后。”早已备好银针的金在中足尖点地，一瞬间掠到金俊秀旁边紧急出手，夏桀防备不及三银针没入小臂，痛哼了一声，袖中的数把苦无齐齐射出，直逼要害。
　　正当金俊秀准备挥刀迎击之时，十多把飞刀从天而降挡落了所有苦无，一个人影一把揽住金在中的腰便和金俊秀一起落到庭院里，夏桀一看来人便知形式于自己不利，‘唰唰唰’几下提气离开了金宅。金俊秀顾不得肩上的伤，单膝跪地拜见，“阁主。”
　　来者三人为玲珑阁阁主朴有天，踏雪楼楼主李俊基，流年楼楼主夏青瑶，金在中提了口气压下胸腔里翻腾的血气，推开腰间的手，冷眼看着血流成河的院落和金贤重逃遁的方向，微微欠身，“阁主，任务完成。”
　　说完，微喘着从怀中拿出一个透明锦盒，里面赫然躺着一朵晶蓝色的小花，每一片花瓣都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以为金在中可以得到嘉奖的沈昌珉欣喜的收起‘离光剑’，看着朴有天的目光慢慢移到金在中身上，欣喜之情言于溢表，却不料朴有天随手打落他手里的锦盒，一反常态厉声呵斥，“谁让你不听命令擅自提前行动的，跪下。”
　　金在中愣了一下，心里又羞又气，朴有天竟然让他在这么多人面前下不了台，就连看惯了朴有天凡事都顾及金在中的李俊基和正在给金俊秀治伤的夏青瑶都有些错愕。每次只要金在中受伤任务就宣告失败的铁律虽未变过，朴有天却从来不会像今天这样摆脸色给金在中看。
　　沈昌珉第一次见到传闻中温柔如水的阁主，一时有些难以消化他的骤变，却在看到花的时候就恍然大悟，金在中又骗了自己，那朵花本来就是金家的东西，又怎会出现在一个弃子的身上，迟来的半个时辰定是为了寻得疏于防守的踯躅花。一时有些生气起来有种不被信任的感觉再度攫紧了心口，气闷得难受。
　　金家对于金俊秀的执着，不过皆为他知晓的金家机关部署，方才彼岸意外的从金贤重口中得知，金家对金俊秀采取的手段是安全回收或者杀无赦，沈昌珉愤怒的原因便可见一斑。
　　“跪下。”朴有天不为所动，语气依旧生硬，金在中抬头倔强的看着他全身僵硬地往下跪，眼眸里尽是怒意和看不明白的悲哀。伤口被包扎好的黎光咬咬唇挪到随后赶来的彼岸旁边，方才站定，便见金在中身子微颤，艳红的鲜血沾湿了白色面罩，一头栽进朴有天怀里，几乎就在他面前的沈昌珉只闻他轻轻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似的说道，“都已经长大了，怎么还像个孩子一样任性。如果不硬是让你跪下吐出这口血，你要把它憋到经脉尽断吗？”
　　沈昌珉这才回忆起金在中方才离开朴有天怀抱时几乎有些不稳的脚步，咋一看似乎并未出现不妥，但只要相处久了知晓金在中性格的人定能看出些许端倪。
　　金在中极度要强，即使是玲珑阁也没有人看见过他受伤的样子，他从来拒绝把弱点摆在别人面前。行走江湖，一个瞬间便可能是生死相逐。刚才夏桀的一掌虽已经早有防备也不免伤及经脉，一口淤血强忍不吐，经脉极可能被逆流不畅的血块堵住爆裂。
　　“阁主。”李俊基见此眼神微动似突现喜色，作势欲扶微咳的朴有天，朴有天不带情绪的瞥了他一眼抬手推拒了。这时夏青瑶已经将缠好伤口的金俊秀交给沈昌珉扶着，略有愠意地瞪着他，“阁主，你身上的伤也还没好，把他交给我吧。”
　　“不用了，彼岸和俊秀先行一步，南下探查夏家的消息，其他人回江南分楼。准基你留下处理好，金贤重就暂且搁置不用追了。”朴有天并没有松手的意思，反倒半抱着金在中小心的拿下他的面罩使他能顺利呼吸，怜惜的用修长的手指擦拭干净他唇角的血渍，由于离得有些远，没有人看清金在中的长相，只是看得见朴有天脸上有些隐忍的温柔。靠得最近的沈昌珉清晰的看见，朴有天注视着那人时眼眸中弥散出的溢彩流光的千回百转。也不管有多少人看着，朴有天环视过周围腥风血雨的残景，第一次如此任性的横抱起金在中就往外走，刚走两步就眼前一黑便栽倒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