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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七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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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是因为蒙歆还是因为工作,那个周末我告诉妈妈,我必须回香港去。妈妈感慨地说:“因为你妹妹吧?我那天进去,看到你砸了她的相框。”
怕她伤心,我不敢说“她不是我妹妹,违心解释:“不是的,我不小心碰倒了。我是自己心里有个结,可能产前多思,等这孩子生了我就轻松了,妈妈,你别担心。”
妈妈突然叹气:“囡囡,其实我对你的愧疚,不比你爸爸少。小时候,比起涛涛你智商健全,比起蒙歆你性格外向,所以我一直疏于对你的照顾,一有空都操心他们两个,也难怪那时你奶奶老为你鸣不平;长大后,你经历的生死离别结婚生子,我一样都没有帮到你……特别是两年前,你遭受那么多打击,一个人带着安静到了香港……”
“妈妈,是我对你愧疚,你经历婚变的时候我还小,你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时候,我也……为了自己一己的伤痛,一走了之。”
妈妈嘴唇抽动,抑制想哭的冲动,说:“我又何尝不是因为一己的伤痛不顾及你的感受?我知道轻盈和你感情那样好,我也知道你不可能不恨你妹妹……”
“不是的,不是因为蒙歆。是陶冶催我回去。我先打个电话给他。”我适时打断妈妈的忏悔,我不想看到她如今为了蒙歆还流泪,我又不敢在她面前承认我就是还那样恨着蒙歆恨着自己恨着爸爸,是我们,杀了轻盈。除了死就是活,我现在活着,我必须活着,好好活着,所以两年来尤其这一年来我很积极在调试自己,我很乐观地想要拥着陶冶伴着安静好好生活重新开始,可一旦我想到蒙歆,那就像中了个永不可清除的电脑病毒一般,叫我不断重复回到两年前那种悲痛欲绝的样子。我无法从心理上走出来,只能从地域上隔离。
打电话给在加班的陶冶时,他激动地在那头说:“好好好你收拾,我晚上就坐火车过来接你……哦不,下午……我下午提前走。”他的声音有点大,旁边的妈妈也听见了,刚才还在猜测是不是因为蒙歆的原因而愁眉的妈妈顿时替我不好意思地笑起来,问:“你们现在感情很好吧?”我语塞,尴尬的表情正好缓解了我和她彼此的愧疚。
她开始帮我收拾,唠唠叨叨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小两口要好好相处云云,我趁此轻松搞怪:“知道啦。趁着还只是‘中年妇女’阶段,赶紧找个叔叔唠叨他去。咦,陈医生不是一直对您……啊?”
我妈一听,差点叫满满咬我。
当我在过关的人群中看到陶冶时,我才知道我有多想念他。
两个多月不在一起生活,已经让安静对她有点生疏,他一边揽过我一边说:“再回来晚些,恐怕连女儿都不肯认我了。”我笑了笑,随他走向入关大厅。
一个多小时的舟车劳顿,到家。Mary已经整整两个月不见安静,从我们手里抢过就抱进了她们的卧室。我疲惫亦满足地半躺在自己的床上,陶冶倚在门边含笑问:“我的洁癖太太,不打算洗澡睡觉?”我懒懒说:“不洗了,累。你若嫌弃,那你去书房睡?”随即和衣躺下,决定玩个小闹剧。
听到浴室明晰的水声,不一会儿他出来:“水放好了,要不要洗呢?”我欠了欠身,继续不起。
他走到床边拉我:“起来吧祖宗。你这么‘爱干净’的强迫症,绝对熬不到明早,与其刚躺下或半夜被你拍起来伺候你沐浴更衣,我宁愿现在帮你。”他拉我,我便顺着这个“台阶”起来,感慨:爱干净有时是死穴啊。
水不烫不凉,刚刚好,我将自己置身其中,温暖舒适。这个世界上最柔软最透明的就是清水,我一接触它,心便自然静下来,也许人的上辈子都是鱼,否则此生怎么那么依赖水。我干脆将脸也埋于水里,清洁宁静,是所有都不能替代的美好。
洗好了换上宽松的棉质睡衣,他候在浴室外小心地掺我,我说我怀的不是定时炸弹,不用这么小心翼翼。他答非所问,看着我说了句唯聪上次说过的话:“没胖没肿,身材保持不错,不过……宝宝长得很快,去之前你还健步如飞,现在居然要撑着腰走路。”
“你以为身材是怎么练的?都是苦功夫!一想到没盐没味的蔬菜和鱼我还要吃小半年,我就恨不得把那些吃羊肉串吃牛排吃软炸里脊的人都抓起来跺了。”
他扶我躺下,盖好被子,说:“你忍忍罢,等孩子出生了,你想吃什么就说,坐在家里等着我24小时酒肉供应。”
“那不干,这孩子一出生我就要工作,不要妄图把我绑在家里……”
他没等我说完又突然换了个话题:“做你们女人,是不是很辛苦?又要顾家,又要工作,特别是怀孕。”
他一脸严肃,我困惑,只好提前结束刚才的话转而回答这个问题,我讲:“那倒也不是,只是做你陶冶的女人却异常辛苦。连怀孕,都要异于常人……我老觉得和别人生孩子我肯定不会流鼻血。”
说完,他下狠劲捏我的脸,我大笑。
这怀孕比我想像中辛苦,是我无法形容出来的辛苦,不知别的同胞是否有我这般经历。不能上妆、不能乱吃任何东西。哪怕感冒,一颗药不敢吞,伴随着鼻塞耳鸣头晕的烦恼,还要应付偶尔的妊娠呕吐,有时吐完从卫生间里走出来正念着自己难受得想撞墙,没等想好撞哪面墙,鼻血又倾泻……等到这些好转,身体又发生变化,沉重得不想走路,坐多了脚却会肿。即便自己的母亲是个妇科医生,很多事情还是只有女人自己经历和体会,医生帮不了你,丈夫更加帮不了。
所以,我从自己怀孕起,才开始真正地深入地理解那时的轻盈,就好像,是自己重新去孕育安静一次一样,这种感觉很奇妙。
我看陶冶一直若有所思地望着我,点他脑袋一下,说:“你别想探究我了,你是妇女之友吗?我知道你不愿我辛苦,你也要明白我不在乎那些所谓辛苦。”
他更深地望我一眼,然后额头上温和地挨了一下。我微笑闭眼,他慢慢吻我的嘴唇,然后到耳边的发际……
我终于轻轻推他:“哎……不行,对孩子……不好。”
他抬起头来,居然有些学生时代的不好意思,辩解:“我知道。”
“知道你还不检点。”我望天翻白眼埋怨。嘴皮子功夫,他哪是我的对手。
他无奈地笑了笑,开着玩笑长叹:“蒙小洁,你说做我太太不容易,做你的老公也很辛苦。”
说完,我俩都各自不怀好意地“噗”地一声笑出来。自结婚到现在,唯一的一次是在醉酒吵架后。而那一次就让我怀了孩子,所以即便现在和好如初,也保持着纯洁的革命原则。
夜色浓,我枕着我伟大的革命战友的胳膊,睡着了。
第二天,穿着上次商场陶冶买的孕妇装出去约见了我的两房小妾——楚妤和云露。楚妤非常万恶的语气:“没见过怀孕还穿件公主裙出来装可爱的。”但是说归说,还是唯恐我摔跤似的紧紧拽着我。
“是啊,穿着十六岁的少女装挺着个肚子,就不怕警察查身份证?”云露也附和。
自打我怀孕后,一直是我游刃有余在她们中间随意挑拨的格局,就演变成了今天这般,随时随地都要被她们奚落。可怜的孕妇!
“我要是像十六岁就怀孕的失足少女,那你们这样左右架着我像不像骗我失足帮你们赚钱的妈妈桑?原来我和你们的岁数差别那么大啊!”我假装惊慌失措地还击着。她们俩,超常发挥的时候才敌得过我。
尽管斗嘴,三个人还是手挽手肩并肩地丝毫没有分开。楚妤拽着我,我拽着云露,摁着云露到某店里坐下,这才各自松了手。
云露一看招牌设备,起身要走,一边嘟哝“我就知道你们说带我去美容院不是什么好主意”。我一把抓她回来,道:“大家要是都不扎耳洞,那些金店里的漂亮耳环卖给谁去?扩大内需刺激消费知不知道!”
云露从不戴首饰,除了萧一恪证明海誓山盟那枚戒指。
“你英勇,你大学的时候都敢扎,有你们这些不怕痛的女中豪杰去帮助内需,那就求你帮我把那些漂亮的金银都戴了吧,谢谢。”云露怕得坚决想走。
“大学扎有什么好奇怪的,楚妤高中就扎了。”我老爱把楚妤抓出来当耙子。
“总之萧太太你今天一定要扎,不扎的话礼物不送。”楚妤来不及理会我这叛徒,硬是把云露拖回来重新坐下。
其实事情是:云露升了职,我和楚妤给她买了一对钻石耳钉祝贺,因为我们见不惯自己耳朵上有洞而云露的耳朵还好好的。
我顺着趋势说:“真不痛,像蚊子叮你一下一样。”
“确定?”她将信将疑。
“你不信问楚妤,她向你保证。”楚妤在背后掐我一下,终于小声说一句“叛徒”,还是硬着表情保证:“真不痛,我保证。不信,你再问蒙洁。”
云露见我们这德性,懒得看我们,对对面的老板娘说扎吧,我不想理会她们。那老板娘看她黑脸没敢动,我在后面做一个“没关系随便扎”的手势,老板娘开始犹豫着去摸云露的耳垂找位置,云露不忘最后说一句:“如果很痛,你们两个走着瞧,孕妇尤其。”
我听得瞬间心寒,凭什么孕妇要尤其,被孤立得太明显了吧。
两下完事,云露一声没吭,皱了几下眉,我和楚妤能想象那种火辣辣的疼痛感,她不叫,我们也不敢吭声。
心虚地一起出门,我此地无银地问一句:“不太疼吧?”云露讽刺地丢我一句:“嗯……你不是说像蚊子叮一下么?我觉得这蚊子肯定是千年没死,牙齿那么硬。”我知道我要敢笑后果那是不堪设想,于是忍着。
而楚妤显然是已经忍不住,笑了出来,随即把那个装耳钉的盒子放到云露手上,并奉送一句:“送你的,恭喜你下辈子也可以做女人了!对了,你叫萧一恪晚上和你亲亲热热的时候千万别碰到新扎的耳洞,就不会疼。(注:传说穿过耳洞的女人下辈子还会投胎做女人。)
“讲话不露骨会得内伤啊你?”云露抗议。
“都一群已婚妇女你脸红什么?”楚妤诧异。
好像是这样,婚前,大家尚且会顾忌一下话题,婚后,话题就越来越放肆。
“已婚就是我们粗鲁色情的借口么?”我加入云露那边申讨楚妤,趁云露还没有因为那只“蚊子”而揍我。
“对,已婚只是借口!而怀孕,是粗鲁色情的结果!”看来楚妤今天是超常发挥。一听此话,云露站在旁边幸灾乐祸地笑,楚妤愈发胜利自豪地扬眉毛。
已婚和未婚是两大阵营,已婚中已孕和未孕又是两大帮派啊。此时此刻,我真是孤军奋战,只好求饶:“投降!吃饭!”
三个已婚妇女再一次手拉手肩并肩地齐头并进,朝一家韩国馆走去。我们耳朵上明晃晃的耳钉交相辉映,闪出下辈子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