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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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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人唏嘘一阵,没注意那静渊已摇摇晃晃扶着船舷站起来了,他手无寸铁,还挣过来去掐风里刀的脖子,还没触到他的汗毛,就被赵怀安一掌打飞,脊背撞断了栏杆,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跌进海里去了。皇帝还摇头:“你们答应了要捉几个倭寇给朕玩的。”
雨化田安慰他:“他身负重伤,禁不起你折腾,待我拿下几个全胳膊全腿儿的,让你玩个尽兴。”说着,便下令让战舰全军压上,给予倭寇迎头痛击。那倭寇群龙无首,各自为战,遇上装备精良的明军就跟砍瓜切菜似的,被逼得纷纷跳入海里,整个战场像是口正在煮饺子的大铁锅。
皇帝见士兵们冲锋陷阵,不禁也眼红起来,吵着要手刃仇敌,雨化田看大局已定,并不阻拦,只是让马进良和赵怀安好生护着。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一向不喜欢打打杀杀的风里刀也主动请缨,区区几个月不见,这个小混混仿佛变了不少。这种变化让雨化田着实有些欢喜,又有些担忧,但他什么都没说,挥挥手就让风里刀跟着去了。
“义父,你怎么不来?”
雨化田笑道:“我又不是没杀过人,碰上高手还能勉强提起兴致过两招,对付几个虾兵蟹将,就让给你们去玩儿吧。”
他们四个带着几千生力军加入战场,不仅让战斗更加势如破竹,还各显神通,打出花样来。雨化田举着千里窥天镜坐在旗舰上观战,北面是马进良和赵怀安,两人都是一流高手,丝毫不把这些花拳绣腿的倭寇放在眼里,直接冲入敌阵一路疯砍,硬是在海面上留下一条长达数十丈的血线,十分具有视觉冲击力。反观皇帝和风里刀那边,就猥琐得多了,先是风里刀乘着小船驶到倭寇战舰附近,用仅会的几句日语,问候敌军的祖宗十八代,总有一小股倭寇受不住这个气,驾船来追,这时,皇帝就带着一队精兵将来者团团围住,从容吃掉。不知是风里刀骂人的技艺十分高超还是倭寇都太过愚蠢,这个打法屡试不爽,虽然比不上马进良和赵怀安的效率,但伤亡却也小得多。
正午过后,倭寇已是阵亡大半,溃不成军,投降的都被暂时收押,送回京城,明正典刑,还有一部分松浦家的家臣眼看大势已去,纷纷抽刀剖腹,剩下一小撮慌不择路,向大陆逃窜。
“皇上,追不追?”风里刀已经杀红了眼。
“当然要追!”皇帝抹了把脸,他刚亲手杀了四个贼人,并把他们的耳朵割下来当做证据,准备带回京去,让史官记在史书里。这不是皇帝第一次要人的命,只是以往他动动嘴皮子,就自有人抢着来做刽子手,这让他十分不满。生杀大权,倘若不牢牢攥在自己手里,那做皇帝还有什么意思。有的风景终是要亲眼看,有的路终是要亲自走,或早或迟,他都要他踏上了永乐皇帝未尽的马蹄印,替他走完这漫漫征途,一个南辕,一个北辙。
明军从海上追到舟山,又从舟山追到松江,再从松江顺流而上到了镇江。雨化田早已命人布下了天罗地网,倭寇逃无可逃,只得弃船登陆,调转矛头直奔无锡,最后抢了几艘渔船,一头扎进了茫茫太湖。
初夏的太湖雾色氤氲,水汽弥漫,正是芦苇生长的好时节。苇丛将湖面割成一盘残局,水道纵横,犬牙交错,连最熟识水路的渔夫都不敢轻易入内,官军的大船施展不开,皇帝和雨化田就领着五千精锐,换了小船,日夜在湖里搜寻,几天下来,却是徒劳无功。长途奔袭,让几个人都有些倦怠,一到夜里就窝在船上扯闲天。
“等仗打完了,化田,咱们就去苏州玩玩。听说虎丘剑池下面买了吴王阖闾的三千把宝剑,朕就派人把池水放干了,将宝剑挖出来。”皇帝一高兴,吊起嗓子唱了段《浣纱记》里的夫差,“百尺高台面太湖,朝钟暮鼓宴姑苏,威行海外三千国,霸占江南第一都。寡人夫差是也!”他还自顾自地加了一句:“众将官何在!”
这次竟是马进良抢先应道:“臣伍员启主公,倭人犯我先王,今粮草完备,将士精强,不乘此时剿征,更待何时!”他他“越人”改成“倭人”,倒是应景。
皇帝见有人响应,喜不自胜,又道:“太宰,你意下如何?”
赵怀安此时看雨化田和风里刀一副父子情深的模样,显然不准备搭茬,这才意识到马进良的险恶用心,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他当大奸贼伯嚭了,只得硬着头皮道:“臣启主公,主公初登宝位,正宜朝欢暮乐,何暇遣将发兵……”
皇帝瞪他一眼,骂道:“佞臣小人!”赵怀安觉得冤枉死了。
这时,湖上忽有人依声唱道:“呀,看满目兴亡真凄惨,笑吴是何人越是谁。”音调清越,唱的虽是时下的词,咬字却又古韵。皇帝一愣:“我们唱的不是这出呀。”就听见雨化田开口接下去道:“功名到手未嫌迟,從今号子皮,從今号子皮,今來古往不许外人知。”
他这一上阵不要紧,连累风里刀赶鸭子上架扮了一回西施,捏着嗓子,别别扭扭地嚎:“琼姬墓冷苍烟蔽,空园滴,空园滴。梧桐夜雨。台城上,台城上,夜乌……啼……啼!”最后一句没吼上去,走调走到了太湖底,船里船外顿时都有些安静,湖上的人沉默了一阵,才唱道:“人生聚散皆如此。莫论兴和废。富貴似浮云,世事如儿戏。唯愿普天下,做夫妻都似咱……共你”他那意思大家都听明白了——“谁要同你做夫妻!”
雨化田推开窗户:“何方高人,可否过来一叙?”
只见湖光水色中渐渐凸出个颀长人影,提一盏孤灯,驾一艘竹筏,破雾而来。“一时兴起,打扰了。”他讲话带着浓重的吴越口音,入声明显,生怕别人听不懂似的,故意讲得很慢。
“请问,刚才唱西施的是谁?”
“是我是我!”风里刀从窗户里挤出半个脑袋。
那提灯的手一抖,喃喃自语道:“果然,虽然年头隔得有点久,但也不至于变成这个样子……”
风里刀听不懂他的土语,一头雾水道:“你说什么?”
“呵,没什么。”那人抬眉一笑,“那唱夫差的人是谁?”
皇帝觉得既然是吴王,就应该有吴王的威风,只是现在船上人手有限,他左拥马进良,右揽赵怀安,还用脚尖去勾搭风里刀,倒是不敢去招惹雨化田。“寡人是也!”
那人被水汽熏得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看了许久,有些失望地道:“唉,徒有形似,你也不是他……”
皇帝看他模样像是生得不错,气度不俗,饶有兴味道:“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等人。”
风里刀一惊,悄悄对雨化田道:“义父,这人怪得很……我小时候听过一故事,跟他挺像,也是说一男一女约在村口私奔,谁知女的没来,男的等呀等,就活活饿死了。从此以后,村子里总有人在村口遇见这男人的鬼魂。”
雨化田望着那人的面容,随口道:“你疑心他也是个鬼?”
“即便不是鬼,兴许也是个王八鲤鱼精。”
马进良凑过来道:“我看你是跟那牛鼻子混久了,满口胡言乱语。”
风里刀眼睛一瞪:“要不咱们试试?”
“怎么试?”
风里刀说话就把家伙亮出来了,马进良立刻捧场:“壮士啊!去吧,活着,我和赵怀安给你掠阵,死了,咱们给你收尸。”风里刀倒提剑刃冲他桀桀一笑:“大档头,委屈你了。”
“咦,你要做什么?”
“你不知道黑狗血最能辟邪吗?”
马进良暴起将风里刀压在桌子上,伸手就去扒他裤子:“洒这点狗血怎及得上你的童子尿?”
风里刀呜呜挣扎:“你怎么知道我是童子?”
“你义父说的!”
“义父……”
雨化田瞥了他一眼:“难道我的情报有误?”
那边厢皇帝还在夹缠不清:“我生平最恨的就是不守誓言,你告诉我他的名字,我替你摘了他脑袋!”
“说出来你也不认得。”那人转身就要走,却被皇帝叫住了:“最近这里来了一伙倭寇,你千万当心。”
“倭寇?是不是奇装异服,身配长刀,头上还剃得乱七八糟的?”
“你知道他们在哪儿?”
那人点点头:“离在下的住处不远,既然与你们有缘,在下就引你们过去罢。”
皇帝喜道:“不如你把灯笼收了,乘我的船。”
那人摆摆手道:“我与他约定,不见不散,他虽逾期不至,我却不能失信于人……灯一灭,他就找不到回来的路了。”说罢,衣摆一飘,荡起竹筏,渐渐没入芦苇丛中。皇帝连忙让人跟上,只见那人身形飘忽,长发飞舞,于微光中张开一扇乌黑的旗帜,与夜色难分彼此。他不知在此地住了多久,对错综复杂的水道熟悉得就如同自己的掌纹,绕过一片茂盛的芦苇,眼前的水域便豁然开朗,不远处现出一个小岛,上面几间残垣断壁,连遮风避雨都难,倭寇们就驻扎在水边,围着几堆篝火,看人数还不少。
皇帝先将小岛围了个水泄不通,一声令下,士兵们就如狼似虎地冲上去,风里刀仗着轻功不俗,抢了个好位置,侠盗三式,招招中的,双掌拍断了一人的肋骨,反手就去够另一人的咽喉,只觉触手之处,光滑细腻,定睛一看,火光中映出一张惊惧的面孔,杏眼桃腮,竟是个年轻女人。风里刀忙收了招,再看赵怀安那边,也已经停了手,他运气更好,直接冲进了一个女人堆里。这些姑娘大多衣不蔽体,敞胸露怀,晃得赵大侠眼都不敢睁。
“义父,你快过来!”风里刀扭头冲船上喊,正在这时,他手底的女人眼色一变,冷不丁自腰间抽出把短刀朝他脖子抹去。风里刀只听见脑后一声惨叫,马进良已经抖着双剑上的鲜血走过来道:“想不到你这臭流氓还有怜香惜玉的心。”
风里刀给惊得说不出话:“她……她只是个弱女子。”
马进良哂道:“差点被她杀了,你连个弱女子都不如,赶紧回去躲在义父怀里哭吧。”
要是换了三个月前,风里刀没准就真跑去跟雨化田诉苦了,而如今,他只是默默蹲下身,帮那姑娘将圆睁的双眼抚上了,还合掌念了一段往生咒。
“出了什么事?”雨化田同皇帝一到岛上,就撞见这一幕。“督主,请随我来。”马进良皱着眉,将他们领到一座巨大的草垛前,周围横七竖八都是倭寇的尸体,箭上弦,刀出鞘,一副如临大敌的阵仗,只是这么多人都没拦住马进良,统统做了他的剑下鬼。那提灯人似是闻不过他身上的血腥气,掩着鼻子站在一旁。风里刀暗中观察他,气沉丹田,预备着要真是一个陈年恶鬼加上一群新死的怨鬼,一泡童子尿恐怕还不够。
马进良用沾血的剑尖跳开覆在面上的稻草,垛子里面露出个瑟瑟发抖的小脑袋,他抓小猫一样把那脑袋拎在半空中,火把一照,却是个五六岁的娃娃,衣服都没穿,光着屁股扭来扭去。马进良又将那缝隙扒得大点,只见里面满满当当挤了十多个孩子,有男有女,大的不过七八岁,小的还在襁褓里,被马进良的鬼面一吓,呜呜地陆续哭起来。这一哭,那些女人也都按捺不住,纷纷披头散发地扑上来,在马进良身周跪了一圈,一边叩首,一边叽里呱啦说着什么,有的是日本话,有的是半生不熟的汉语,她们中间有几个原本是沿海的姑娘,被倭寇掳去多年,生下孩子,已不怎么会说汉话了。
“都是孽种!”马进良说着,就要一把将手里的孩子掼死在地上。孩儿的母亲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跳起来抱住他的胳膊就是一口,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气,一脚踢在女人肚子上,那女人咬着牙关闷哼一声,竟不撒手,用细若蚊鸣的声音断断续续道:“大人……请饶……命!”
马进良斥道:“你失节辱身,已让父母家国蒙羞,还生下这孽种,有何面目求我饶命?”他铁面狰狞,眼珠泛青,竟比风里刀眼中的那个“恶鬼”更可怖。
那女人一呆,泪如泉涌,只是看着自己的孩子,却半晌说不出话来,想着儿子小小年纪就要命丧当场,自己也是身如破絮再难回头,不禁心痛如绞,五内俱焚,哀嚎一声,昏死过去。风里刀最看不得这些母子情深,生离死别,他从小父母双亡,饱经颠沛,如今连爹娘的面目都记不清了,只念着爹爹下巴劾上像是有颗小红痣,笑起来就一颤一颤的。
“看门狗……你这是何必,欺负女人孩子算什么本事,她们也是迫不得已……”
“你懂什么!”马进良当面啐了他一脸,“斩草要除根,督主果决一世,怎么养出你这个妇人之仁的东西!”
风里刀腾地红了脸:“就你会逞英雄,人赵怀安不也没说话呢。”
“这……”赵怀安陡然接了这个烫手山芋,世人尊他一声赵大侠,他自不愿与这些孤儿寡母为难,但俗话又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一时间左右为难,只得道:“但凭皇上定夺。”
皇帝倒是干脆:“依朕看,马进良,你就和卜仓舟打一架,谁打死了朕就听谁的。”
风里刀连皇帝都揍过,哪里听得进去这个,趁马进良不注意,劈手就把那小孩儿夺了过来,搂在怀里。“我今天看他顺眼,就收他当我的干儿子啦。从现在起,他就跟着我姓。”他低头摸了摸那孩子的脸蛋道,“好儿子,别怕,有爹爹在这里,看哪条看门狗敢吓唬你。”
马进良浑身的毛都立起来了,抡起胳膊就要一剑劈了他。风里刀梗着脖子道:“你别忘了,他是我儿子,就是我义父的孙子,孩儿乖,快叫声干爷爷,你的命就算保住了!”他一面说一面把那倒霉孩子往雨化田跟前送。雨化田见这小孩腌臜着一张脸,黑得跟煤球似的,左眼大,右眼小,断眉塌鼻招风耳,还带着点龅牙,五官无一不带着破相,怎么看怎么嫌弃,连自己的半分神韵都没有。那小娃娃却机敏得很,乌溜溜的眼珠一转,脆生生喊了句“干爷爷”,硬把这关系坐实了。
雨化田拿袖子捂着嘴道:“快抱走快抱走,我哪有这么老。”乐得一旁的皇帝上蹿下跳,蹭过去摸那孩子的脏脸:“你不要这个孙子我要,来,再叫声爷爷。”眼看风里刀又要多一个便宜老爹,雨化田立马就不干了,他挡开皇帝的手道:“丑点就丑点吧,没准长大了会好看些,大不了多抹点粉。”
风里刀蹬鼻子上头,借个杆儿就爬,腆着脸道:“义父,那这几个孤儿寡母就算是我儿子的亲戚了,大好的日子,见血可不吉利,不如放她们一条生路吧。”
雨化田横他一眼,目光落在这些女人们身上:“仓舟,你不是会说几句日本话么,你就把我讲的原原本本告诉她们,一个字都不许少。”风里刀一叠声答应下来,便听雨化田道:“虽然尔等倭寇十恶不赦,但我大明朝以仁孝治天下,尔等夫君已然身亡,那咱们也既往不咎,即命尔等,携子速速归国,终身不得再踏上我大明之地,胆敢违抗,虽在千里,必不轻饶。”
风里刀的日语不甚娴熟,手脚并用,好歹把意思表达清楚了,说得几个日本女人眼泪汪汪,纳头便拜。雨化田又转向那些中原女人,斟酌了一下辞色,慢吞吞道:“念尔等身世堪怜,且无恶行,送尔等各自还乡,今后婚嫁自便,愿意带着孩子的,赐些银两,不愿带着的,就地找个人家托付了吧。”
先前昏厥的女人此时已幽幽醒转,乍闻喜讯,眼瞅儿子在风里刀怀中,既庆幸又舍不得,只拿帕子默默拭泪,不敢出声。风里刀蹲下来温温柔柔对她道:“待你安顿好了,让人进京给我捎个话,我叫卜仓舟,住在灵济宫,他是我儿子,我保证谁也不能欺负他,让他过最好的日子……”
谁见过最好的日子长什么样,连皇帝也说不上来。风里刀想,得空能一家人坐下来吃顿便饭,怕就是最好了吧,或许还有更好的,但他不稀罕。“至少比我好。”他说,忽然有人从身后握住了他的手,干燥而温暖,是雨化田。他的义父用别人听不见的声音对他道:“仓舟,这些日子你受苦了,等事情一了,咱们就……”
风里刀积攒了多月的痛苦委屈突然就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他立刻就想像第一次叫雨化田义父的时候一样,抓着那人的袖子大哭一场,但他现在却不能哭,泪水在眼眶里打了几个转,终于还是没有流下来,他吸了吸鼻子,对雨化田笑道:“那些苦算什么,义父,我已经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啦!”
雨化田一瞬间有些微微的失神:“对,你已经……是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了。”
这时,那冷眼旁观许久的提灯人忽然放声长笑道:“你看馆娃宮,荆榛蔽。响屧廊,莓苔翳。可惜剩水殘山,断崖高寺。百花深处一僧归!你呀你呀,只晓赶尽杀绝,若能早知仁德二字,又怎会落得身死国灭的下场!”他冲着众人一揖到底:“世间尚有仁义在,吾道不孤,多谢诸位成全了。”
风里刀一蹦三尺,叫道:“小心,这恶鬼要作法了!”只见那人袖袍轻挥,立时烟消雾散,云破月来,清凌凌的光辉洒了众人一身,自芦苇荡中照出一条狭窄的水路。“天亮以后顺着这条路走,别回头。”说罢,那人身形一纵,散入清风,再无踪迹,唯余虚空中长歌大笑,依稀可闻:“看满目兴亡真凄惨.笑吴是何人越是谁……”
第二日清晨,众人登船欲行,回头望去,见破庙顶上斗大的“陶朱公祠”四字,在日光底下熠熠生辉。当中坐着一尊落满蛛尘的神像,远远看时,竟与昨夜所遇之人有七八分相似。皇帝毕恭毕敬向那神像行了一礼,下旨来日必再修庙宇,重塑金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