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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完结番外】情总非鱼(下) ...


  •   大风吹扬着鲜红的一个杨字,那是我朝杨家得军旗飘扬在边城得高墙之上。

      无论朝代如何更替,有一点是元唐人民所永远坚信的,这一杨字,随元唐而立,永不撤番。

      众所周知,今日与南国对峙的是元唐杨家二子,杨淼。与他哥哥杨炎恰恰相反,他的名字里自生便带着三个水字,可这仍改变不了他讨厌水的宿命。据说是从五岁时在寒冬里溺过一次水,自此,便讨厌和水有关的一切了。

      所以,面对这群水里长大的素来有海贼之称的南国人,即便是初次上阵的杨淼,依旧提不起什么劲来。

      …… ……

      “我说你们这群水鬼,在海上逞逞威风就行了,现在居然打主意打到我们元唐边境上来了,我看你们真是胆子让鱼给养肥了。”

      “杨将军,此言差矣。我们南国早已不限于在南海上称王称霸,前几日,你们元唐那个名声赫赫的杨无敌杨炎大将军,不照样输在我们这群水军手里。哈哈哈哈,连你兄长都丧命于此了,你又何苦来给他陪葬呢?”

      “大胆女贼!哼!看你能嚣张到何时……”

      两军对峙,从天未明鸡未啼得凌晨时分就已经开始了。

      杨淼气愤的回到帐子里,四路将领早已侯在里面了,七嘴八舌的,还在争议着战略和部署。

      “说什么我第一次领军代仗必输无疑,说我是来陪葬的?哼!杨炎他不也是从第一仗就从未败过,结果,还不是一疏皆亡!我就不信,我会比他差!”

      帐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几个老将终按捺不住,上前好言劝道:“将军,那个齐殉南本就是想打乱您的阵脚,您忘了,她在南国就有‘齐凤子’一称。一来,是说她与凤凰一般神勇,一面却也是笑她是个疯子。将军和一个疯子有什么好计较的,何况还是个女疯子。”

      杨淼微微平下心中的怒气,侧目道:“齐凤子?我倒是听过,听说是他们女主赐的名号,赞她与凤相齐,怎么?原来也有笑她疯癫的意思?”

      “那当然!”一将领眼见拍新将军的马屁有望了,赶紧上前一步,继续说道:“将军有所不知,这齐殉南原名齐少珂,乃南国名将齐崧之后,从小便作为贴身侍婢伺候在当初的文怡公主也就是现在的国主身边。可是,后来出了一件事,听说是海难,也有人说是日倭得偷袭吧。总之那次航行的船只上,死了他们南国不少官员,连当时王位的继承人南夷王子也死了。那后来,文怡公主继承了王位,齐少珂因护住有功,就升上了武将。”

      “这和她疯癫又有何关系了?”

      “将军且听我说,听闻这齐少珂啊自那那次海难之后,便恨透了时不时来偷袭他们船只的日倭一族,于是改名齐殉南,就算要与日倭拼个你死我活殉葬南海,也要将他们一族杀尽。于是,那几年,海上无人不知齐殉南一名,只要是日倭一族的人从南海经过,如遇齐将军,那真是……灭顶之灾啊。船上的日倭,无一例外,都被捆绑手脚,身中数刀,然后……尽数推入海中,连老人孩子也不例外,一时间……鱼鲨尽涌,血染江海啊!”

      “推入海中……天啊,这女人……果真是个疯子啊。”

      一时间,军帐中再次静默了下来,众人的脸上随着那上座的杨少将一仰,深深的忧郁之色,渐渐凝重。

      “可是,她一个海将军做的好好的,干嘛偏要跑到路上来捣乱呢?”

      是啊,究竟是为什么呢?

      这个答案,除了齐殉南自己,是否已成了永远的谜题呢?

      …… ……

      …… ……

      “非鱼,天快亮了。”

      因为常年海上的暴晒,让这个昔日里在南国以美貌著称得女子,早已娇容不再。黝黑的肤色,甚至有一丝的粗犷。清亮乌黑的眸子,却熠熠的散发着光芒,让人无法因她女子的身份而无了敬畏之心。

      “将军,你很开心,是吗?”

      坐在齐殉南身旁的,就是传说中战无不胜的非鱼军师,这个上答元唐远至南国甚至日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得鬼才军师,却,偏偏是个容貌秀丽得娇小女子。

      “一个月的时间,你已经拿下了元唐的三个城池,我们现在高居城门,俯视着一那一片片只能安营扎寨的元唐人,你不开心吗?”

      齐殉南深沉的一个侧目,非鱼雪白的一身长袍映进了她的眸子,淡淡的,苍白的亦如那白雪得声音,回道:“非鱼,对于心死了的人来说,开心是没用的东西。”

      “那请问将军,死了的心,还有什么想要的?”

      “心死了,我依然要留着这条命。”眸中的颜色渐渐加深,难掩的戾气渐渐充斥。“他们以为不出现在海上,我就找不到他们了?不!海洋到不了的地方,那我就用跑的,哪怕是要穿过元唐的土地,就算要牺牲无辜也无所谓,总之,我要那日倭一族所有人的血来祭奠他,祭奠我死去的心。非鱼,你愿意帮我吗?”

      就是那双看似无澜几近死去一般得一双眸子,明明早已没有了生气,却又总是爆发出似要吞噬一切的力量,疯狂,不顾后果,坚强得不输任何一个男儿。或许,这就是莫离婷为什么舍不得离开这里,愿意留在这个女人身边,一起疯狂的理由吧。

      所以……“将军,我会一直陪着你的。”哪怕,是要一起离去……

      齐殉南轻轻的放下一直紧握的配件,敞开臂弯,似是疏忽了太多年的一个动作,拢着那个比自己还要纤细和柔弱的女人,等待她们的,将是又一场残酷的战争。吞忍下一切,为了目的,决不允许:哪怕一丝的退缩。

      …… ……

      南北对峙,一面是坚固的城墙,一面是成群的白帐。天初亮,风势渐小,呼呼的吹着城墙上的‘齐’字,撩动着帐外,鲜红的一个个‘杨’字。

      不再是演习的号角,不再是将军恨铁不成钢的鞭打声。战争即将开始,死亡在走进,只是不知要拥抱的,是哪一个人?

      静默,对望。

      厮杀前是无声得折磨,直到,朝阳初露了半芽,嗒嗒的马蹄声才从元唐的帐群里渐渐传出。

      鼓声从轻浅的鼓点渐渐变快,这次的两军已是戎装盛甲,再不是嬉笑怒骂,从双方将领严肃的神色依然看出,接下来的必定是双方的明刀明枪了。

      “齐殉南!我以元唐平南将军的身份,最后一次……”

      “我说你们元唐的男人,是不是都这么婆妈啊!”齐殉南一身赤色铜装,高坐在城墙之上,高举的右臂一挥,喊道:“弓箭手,准备!”

      “你!”杨淼没想到这个女人居然完全不按常规出牌,雷厉风行,简直不给对方一丝喘息的机会。

      “御甲,先行,投石车,次攻,不要乱,都听我指挥!”

      两军将领没再有任何交流,气氛已是剑拔弩张。就在那一刻……

      朝阳还在陆续升起的地方,不仔细看似乎就会遗漏,那里出现了一个正在渐渐变大的人影。

      齐殉南的右手还停在空中,她微蹙眉,因为站在她身后的那个军师,迟迟还未做指令,又待了许久却还是无果,回头望去,却见非鱼,双目如被人施了法术一般,直直的盯着东方的一处。

      于是,难以抑制的随着她的目光寻去,这时才看清,不知何时,竟冲战场之外的地方,多出了这么一个人影,风驰电掣般,御马而来。

      杨家军久待,也纳了闷,细看才发现那城楼上的人并未朝着他们的士兵看来,而是望着另外的地方,就这样,南北各据的两队人马,都被这突然闯入的身影,吸引了全部注意。

      从光线中一路而来,直到看得清他身影的时候,在场众人,又是一惊。

      “你……”最先认出他的,似乎是最前的先锋将军杨淼。是啊,这个人可是有着和他相仿面孔的亲兄弟啊,又怎会认不出呢?

      杨炎勒住了马绳,飞蹄腾起又扬一片尘土,那矫健的身姿,那如虎般明亮的眸子,还有那与生俱来的傲然之气,除了他,除了他元唐第一骁勇大江,杨炎,还有谁?还有谁配在这样的战场上御马天临。

      “但,但是……不可能是他啊!”齐殉南不知从何时,竟已颤抖这离开了她得宝座,回首再看向非鱼时,却见对方只是一脸的淡然,就连眸中,也平淡的没有一丝波澜。

      既然确定了他的身份,对于他的起死回生,似乎也不得不信了。杨淼耐下心中的千百个疑问,只汇成一句话:“你来这里做什么?”

      没错,他现在最在意的,就是这个本该死去的大哥为何回出现在这个属于他的战场上。

      脸上的汗水,滴滴滑下,看来这一路,对于这个大病初愈的人来说真的很艰辛。可是,他现在没有那么多时间了。“我来救你们所有人的……”说完这一句,杨炎一只手轻轻拍在了弟弟的肩头,轻点而过。

      却不知,那一个轻柔的动作,早已惊得杨淼,心中波涛万涌,甚至难忍的怀疑:眼前这个人,到底是谁?

      可杨炎没有给他质疑的时间,他从元唐的阵营里缓缓走上前来,一步步,靠近南国占据的城墙。

      有弓箭手警惕的张了紧弓,齐殉南转又探向身后人的反应,依旧,平淡得死灰一般。

      难道?真是误会她了?心中好奇心作祟,齐殉南起了兴的突然想再留这人一命,于是吩咐身旁的弓箭手:“没有我的令,谁也不许放箭。”

      看清了城墙下那熟悉的一张脸,依旧是骄傲得好似欠了他好多钱的一副大爷状,看来,真是活生生的那个杨炎。

      “杨大人,上一战我们胜败姑且不论,现在,我可真是有点佩服你了。毕竟,我可是亲眼看着你断气的。”

      杨炎凌乱的头发披散在肩头,心口的位置有刺眼的血色渗透出来,然而这些都没有衬出他一丝的落魄,反倒,让他的英伟得身躯,更加高大了。

      他仰视着上方,轻喘了一会儿,有些疲惫的向上问道:

      “齐将军,我听说,在你们南国以南的海里有一种鱼叫非鱼,即使离开了水也可以存活,是这样的吗?

      未几,一道嬉笑的声音从城墙上传来,人群中的齐将军微微侧目,苦笑着说道:“不过坊间的流传,不足为信。”

      “那我能问齐将军您的军师一个问题吗?两军交战,兵刃相交于城下,她为何要身穿白衣头戴素花。难道您的军师不知,无论于我朝还是你南国,都是大不敬之失?”

      站在戚将军身后的非鱼,被墙上的石砖挡住了视线,所以,谁也看不到谁此时的表情。

      齐将军上前一步,替其开口辩解道:“非鱼刚历经丧夫之痛,人非草木,还请见谅。”

      “丧夫?哈!”好尖锐的一个酸笑,嘲讽的口吻高声说道:“你们女人真是好笑,不就是匆匆相识,再长又有多长?不过一辈子,这样浅的缘分,你们却口口声声的为他要死要活,未免太好笑了。齐将军,全天下的人都说你残忍,没有血性,你这样的人,又凭什么和我谈人与草木的分别?生和死,在你眼里又算什么?”

      这一番话,似是有所针对,偏偏,又好巧不巧的撞到了齐殉南的枪口上。生死?这个话题,正是她心中最痛的殇。

      “杨炎——!”愤怒的一个挺身,一个拳头就砸在了是墙上。“你算什么东西,你懂什么?你怎么明白经历生死的感觉,你怎么明白,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死去的感觉。”

      一时间情绪失控咆哮而出的话,就这样,再次引起了众人惊讶的目光。

      “哈!是啊,齐将军说的对,我怎么会明白心碎的感觉,因为这世上没有一个人,值得……让我为她心痛,心碎。”

      幽暗的眸子,恶狠狠地盯着上方,只是那张熟悉的脸庞,被挡在了石壁之后。

      齐殉南被杨炎引得失了控,心中起伏不断,直到评下胸口那一口怒意,这才重整了语气,盛气说道:“我差点忘了请教,倒是要问问杨将军你。不久前,民间都在说百战百胜的杨将军上次金釜山一战首吃败仗,而且,正是被女人给背叛了吧”

      你既然不会疼惜女人,那就让你的女人彻底为你死心吧?别再利用她了,假若……你还算个男人。

      齐将军的一番话,引起元唐的军队一番躁乱。杨淼远远旁观,眉头却早皱成了一团,心中百番滋味。

      杨炎盯着众人灼热的视线,傲颜依旧。“是啊!齐将军好厉害啊,总是说中我的痛处。所有人都说你是天底下最很狠毒的女人,我却觉得好笑,你这般痴情,怎会是狠毒的女子?”

      齐不由一怔,阴狠的目光回瞪于他。然后,便是再浓杀意的眸子,也不能阻止他要说的话了,那些……忍了太久的话。

      “我认识一个比你还要狠毒十倍,不,是百倍的女人。”

      “她好厉害,好聪明,厉害的让人胆颤,聪明的让人心惊,所有人在她面前都是毫无秘密可言的,她只要一眼,就能把你的过去、未来,通通看清。所以,她没有朋友,所以,她要离开家人,所以,她连一点点信任甚至一个笑容,都不肯给她眼中这些愚蠢的人们。你敢相信吗?这样一个女人,独自一个人,攀过北边最高的山峰,见过西海岸最璀璨的明珠,她的见识足以震撼天下才子,她却,连一个可以倾吐秘密的人都没有。”

      “即使落入了恶人手中,依旧像是游历着山水景色,只让旁人兀自焦急。她是个从不肯为任何人停下脚步的女子,让我,即便费尽心思也无法拴住的女子。”

      再次扬起双目,成看清的,如今却只剩一只了,哪怕这样,他还是要专注地看着城墙之上。

      “齐将军,你的噩梦里,有没有一次次经历那样的痛苦,感觉到他一次次,一刀刀刺向你的眼睛,那样真实的感觉,似乎在一次次的上演,痛却从不减少。你……经历过吗?”

      经历过吗?

      她当然经历过。

      那样的噩梦,她,齐殉南,比任何人都要清晰的了解。

      那天,就在御用游船即将登岸的短短一个时辰里,那噩梦却缠绕了她一辈子。曾经无数次的去回想,如果没有背负家族的使命,如果不是从一出生就注定了她要守护的主人只有文怡公主一个,如果,那时的她勇敢的甩开命运的束缚,是不是,现在的齐少珂,就能得到幸福了呢?

      因为她是那么的爱他,从五岁,到十五岁,用十年去珍藏一个人。上天给少珂最大的恩赐就是遇见了他;上天也给了少珂最美的一梦,是十五岁的南夷王子说‘等我们十六岁那一年,你就是我的皇后’;可上天又后悔了,把一切,狠狠得抽回……

      日倭袭船,少珂的职责就是,拼了命的保护文怡公主的安全。

      可是,那样冲动的行为,或许也是试图冲破束缚的结果吧。就在眼看着南夷要坠入海中的那一瞬间,她松开了公主的手,拼命地,拼劲全身力气的抓住了他。

      如果梦到这里结束,或许就不是噩梦了,可偏偏,那些可恨的日倭,朝着无人守护的公主挥刀而去,幸运的是那一刀落在了公主的左臂,可下一刀,又要挥起。

      那一刻,混乱的一刻,是命运的诅咒,不知又是哪里飞来的一刀了,刀尖正指着他手中紧握的南夷。

      ‘少珂,救我!’那是文怡曾经无数次脱口而出的呼喊,命运的牵绊,就在那一刻,原本握住的双手,被日倭的暗刀溅出了鲜血,而齐少珂,带着一脸得热血飞奔回了公主的身边,那是拼死也要守护的决心,那是,无情,无义,顺从命运的一张面孔。

      南夷,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活着这么痛。

      那一年,你死去了,是我亲眼见证了你年轻的身躯浑浊在血色的南海里,我这样的人,却连流泪的资格都没有。我用我的心给你陪葬,这一生,此心,再不为第二人跳动,我改写了我的人生,我心已殉你而去。

      南夷。好想听你唤我一声:殉南。

      ‘你,在梦里,是否那样真实的感觉到,一切都在一次次的上演,痛却从不减少。你……经历过吗?’

      …… ……

      回忆结束的那一刻,似乎是重温了一场噩梦。

      可滚热的泪水留下来,即便再坚强,也只有自己知道:我,只是个女人。

      紧咬着牙关,弯曲的身子,生怕会被旁人看到她的泪水。尽量用着平常的嗓音,阴狠的再次说道:“既然,你知道我的执着……就该知道,我为了拯救这样的噩梦,会不惜一切,挡在我面前的无论人还是物,我都会摧毁。如果你真的懂,就……不要挡我的路。”

      未察间,野外的风又变大了,杨炎的散发,飘得更高。

      “齐将军,我不得不说。这一次,你真的错了。这世上还有比你更殇的人,有比你所梦更不堪的过往。也是到了今天我才知道,比那更痛的伤……”

      你不信?无妨,我愿意说给你听,事到如今,我愿意,说给所有人听。

      “有个人,我们从互相较量,到相知,到背离,甚至最后变成了对峙,就连我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种见不到对方就会思念的感情,渐渐,被……恨,给代替了。你究竟是有多恨我我呢?”

      “你究竟是多恨我呢?让我经历比死亡更痛的代价,你敢不敢看着我,非鱼!三思!莫离婷——!”

      腥红的眼眶湿润的那一刻,仿佛他真的透过了石墙,看到了那岩壁后自始至终没起一丝波澜的眸子,一样的人,一样冷淡的目光,是否,连恨也一样呢?

      齐殉南眼中的泪还未干透,只是她身旁那个被人声声呼唤的非鱼,在这一刻,似乎比自己还要狠心,莫说是泪水,便是连脸也不愿露出一点于他看见。

      或许,这一次,杨炎是真的败北了,彻彻底底的输给了这个女人。

      这一切都还历历在目,对于经历了那一夜的杨炎、莫离婷,还有见证了那一幕悲剧发生得齐殉南。

      其实那一晚会发生的事,齐殉南早就知道了。金釜山元唐对南国的那一仗,还没打,杨炎已经注定是败了。

      杨炎只知道南国得了一个奇才军师,却没想到,那就是他苦苦寻找了数月都未见踪影的莫离婷。

      就在开战的前一夜,她以三思军师的身份走进了杨炎的帐子,而替代他们久别重逢的,却是三思寒如冰霜的声音……

      “我问你,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的?只有你和大姐夫两个人知道小四他们的行踪,是你吗?是你告诉了那个昏君?是不是?”

      原本只想紧紧抱住她的,却被她那冷淡的神情,拂尽了欢意。“皇上答应我不会取他性命的,你这样冲动的来质问我实在幼稚。你不懂朝廷里的复杂,如果我那时不把立场摆明,作为重兵统帅,我的明哲保身有更长远的意义,不然整个家族都会危险,这也是为了你以后在……”他试图劝说她寒如陌生人的一双暗眸。

      “别碰我,你别碰我!你知不知道,你究竟知不知道,我已经欠他们很多了,你知不知道,为了还债,我……我已经……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我的心呢?”三思揪着胸口的衣襟,惨白的脸色更甚。

      “你究竟想干什么?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唐烜死了吗?”他开始慌乱,因为此时三思的神情,是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甚至让他觉得遥远。

      “我让你别碰我!”她再次甩开搭来的那手。

      杨炎静看了她一会儿,三思欺负的肩膀似乎说明她尚未平静,直到稍稍缓和时,她却又伸手从胸前掏出了一方帕子,面无表情的提着那手帕,在空中微微抖动。

      直到这时杨炎终于想起这眼熟的帕子了,可是一切都来不及了,健壮的身躯,却仍是肉骨凡胎,药物的驱使,仍是让他无力的跪去了地上。

      “你疯了!”他双眼腥红的怒视这她,这个女人又开始挑战他的极限了。“你到底在想什么?”

      “想什么?”她扭曲的笑着,手里的帕子抖落到了地上,手中竟多了一把尖细得短刀,只有手指那么长,却寒光发亮。

      就算杨炎看见了那刺目的一把尖刀,他却始终不相信,那刀会落在自己的身上。

      “杨炎,你要利用我帮你打仗,夺权,哪怕是杀人,我都不在乎,因为我不喜欢欠别人的。可是,你也知道,别人欠我的,我总要加倍的讨回来。”

      三思很少会流泪,那一刻,她却红着眼眶半跪在他的身前。“我的妹夫,因为你,身中十三箭,杨炎,被十三支箭穿过皮肉是什么样的滋味你尝试过吗?这样的债,你要怎么还?怎么还——?”

      ‘哧’直到那柄寒刀已经深深扎进了他的胸间,所发生的一切,似乎,还是无法接受。

      杨炎低头看着自己的心口,半个刀身刺了进去,血渗透了寝衣,鲜红的颜色,成了骇人的噩梦。

      “你?三思?你,你居然真的……你。”依旧是浑身无力的瘫跪在地上,看着她,平静如常的她,却又疯狂的让人陌生。“只是为了让我尝尝心痛的滋味吗?”

      “痛?你知道什么是痛吗?我看见我的妹夫倒在血泊里没了一丝气息,我看见我妹妹,我最亲的,最爱的家人,一个那么爱笑的孩子,她在我面前一脸的决绝,没有一丝活意的恳求着死亡,而这一切,居然都是因为你,就为了你的明哲保身,出卖了我的家人。你知不知道,她差一点,只差那么一点,就死在我的面前了,你知道吗?”

      眼中的波澜渐渐起了涟漪,她又开始笑,一面扭曲的笑着,一面,手中用力的拔出了那心口的一刀。

      ‘哧’鲜血喷涌而出,杨炎强忍着那痛,却连额上的青筋也显露了出来。是,他是痛,可他不知为何,无论如何也无法恨她,无法恨眼前这个眼看就要夺走他生命的女人。

      “痛吗?杨炎?痛吗?没错,我就是要你死……”

      杨炎紧咬着下唇,失血和中毒,让他的身体愈加无力。可就在这二人只剩眼神的对峙中,恐怕连老天也没有料到,那高深难测得神女三思,竟然,再次挥刀……

      不同的是,这次,刀尖竟狠狠的朝着自己的心窝捅去。

      “你疯了——!”就在她拨出刀子的那一刻,喊出声的,不是杨炎,杨炎恐怕早已被她疯狂的行为抽了魂。是一直暗藏在帐外看着一切的齐殉南,她只知道这个女人恨透了杨炎,她只是来刺杀杨炎的,谁承想,为了伤他,这个女人连自己也可以杀。

      莫离婷手里的尖刀已染上了两个人的血液,她满意的笑着,真的好似入了魔一般。齐殉南搂着一脸惨白的非鱼,一手焦急的按住她的伤口。

      “痛,痛吗?现在呢?比起刚才,有多痛呢?”

      “……”他看着她,眼里,心里,满满的都是这个疯狂的女子。胸口的血液还在流淌,他终于明白了,就在她捅向自己心窝的一瞬间,明白了。那种痛,刻骨铭心的,让他,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带我……走。”莫离婷缓缓的闭上了眼,轻轻的对着身旁的齐将军说道。

      可就在抱着她的齐殉南准备起身的一刻,那个本应全身麻痹无法动弹的男子,竟然挣扎的用尽着全身力气的扯住了她们。

      “三思……不要走。”眼眶开始湿润,哪怕,他曾是世上最坚强的男子。

      也曾经许多次的看着那个神秘莫测的军师离开自己的视线,可这一次,他知道,这样决绝的行为,这次分离,将是一个终点……

      ‘嘶’寒刀又起。

      杨炎眼中,最后的画面,是浑身带血的莫离婷一脸冰霜的持刀向他。脸上的刺痛麻惯全身,左眼满是鲜红,再看不到,她昔日的笑容。

      沾满了两个人的鲜血,那柄寒刀似乎真的是功成名就的落了地,沾了焦黄的泥土,黝黑的难看。

      “莫、莫……莫离婷——!!!”他用尽全身力气,也不怕心口的血狂涌,只是,用着外人听不透得复杂情感,撕心裂肺的喊着她的名字。

      可是,她真的走了,元唐的三思军师,在这一日,真的死了。

      齐殉南抱着怀里这个渐渐冰冷下去的身子,尽管同样是执拗的女人,似乎,永远看不懂这个神女。

      “非鱼,你这个疯子,捅他就好了,干吗要给自己一刀?”

      那一刻,她却突然笑了,惨白的嘴角,泛起茉莉般得浅笑:

      “将军,非鱼现在真的没有水了。原来万箭穿心真的很痛,死一样的疼,却……还是要活下去。”

      齐低头看着怀里笑得一脸疲惫的女人,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你是不是爱着那个男人?”

      原本闭合的眸子缓缓张开,愣愣地看了一眼满手的鲜红。

      “这么一想……原来,我也没有那么爱他。刺下那一刀,也没有那么难。”

      说完那一句,非鱼再次合上了眼睛,苍白如纸的脸庞深深埋进了齐殉南的怀中,自此,死一样静默了整个夜晚。

      可直到今天,齐殉南仍然清晰的记得,那晚胸口处传来的温热,那是一片隐忍的泪水,见不得天日,只能在她怀中默默宣泄得悲恸。

      …… ……

      那一晚的情景是如此清晰,从没有见过这样明明深爱却又纠结的两个人。回头看看一旁的非鱼,脸上的淡然似又写满了对墙下那个男子的绝情。

      亦如那晚,一剑入心。

      “杨炎,我齐殉南……敬重你是个英雄,所以,你走吧。我知道你现在站在这里,来到我面前,是想带走我最重要的非鱼,可是……你不明白吗?有些事你错过了,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这句话,明明是说给他的,为什么,自己又会这么心痛呢?

      那种感觉到就像重演了,松开南夷手的那一瞬间,那一念只差,哪怕用尽一辈子去缅怀,也依然无用……

      “我明白,谁说我不明白,我从来没有如此明白过!”他怒吼的声音家在风中,清晰的传进每一个人耳中。

      “三思,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你怎么能这么对我?你那一刀,让我终于知道了你是有多么的恨我。可这一刻,我才明白,你让自己那么恨、那么狠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他狠狠的抬起一臂,明明的指向城楼上的那一点,那个一身素白却看不清面孔的人,他再次喊道:“这个女人,背着一个秘密,以为自己可以演一辈子的戏,三思,你是要活的再累一些,再痛一些,才敢面对吗?”

      “秘密?”这个词,猛然的穿进齐殉南的心中,回头再看非鱼,无澜的眸中,终于划过了一丝波动。

      “你记不记得你对我说我一句话,你说,如果有一天你死了,我一定要为你哭,你又说,如果你死了不许我想着你,不然你会恨我。哈,三思,当时为什么我没有发觉呢?是啊,你那么聪明,你那么神,你能看到每一个人的命数,甚至每一个人的劫数,所以……其实你也看得到自己的,对吗?”

      齐殉南深深的吸入了一气,只觉胸前如同雷击一般,心中那缠成一团的问号,似乎渐渐明朗了起来。

      “其实你的命数……活不过25岁,对不对?”

      “所以,从你知道的那一天开始,你就开始编制这一场戏了……你说你讨厌书和知识以外的所有东西,你不喜欢和家里人交流,其实,你只是逃避和他们建立太深的感情。你不肯停歇的走遍大江南北,你说不会为任何一个人一个地方停留,是因为,你怕停留会在你心中产生牵绊,对不对?你这一生,只有金绝羊这么一个朋友,因为你不敢,也不忍与人深交。所以,你多么聪明啊,你一次次离开我,不管我如何对你用心,你都要用尽全身力气一般的推开我,你不停的对我说恨我,多么多么的恨我,其实,只有你自己心里知道,那根本不是恨。你只是为了逃避我,逃避你的命运……”

      泪水从未如此真实而又急切的滚落出来,胸前的血色渐渐漫延开来。

      那一刻,杨淼、齐殉南,甚至在场每一个人,无论南国抑或元唐,始终难忘那一幕。

      骄傲如他,桀骜如他,不驯如他,杀人不眨眼得狠辣亦如他。可是这一刻,再没有人,像他这般痛恨自己,痛恨着,却卑微的曲下了膝盖……

      杨炎这时是如此的清晰,似乎是用尽一辈子的时间才弄懂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母亲的笑容?父亲的称赞?家族的信任?手足的亲情?无上的权力?

      可是,现在才发现,更够让自己笑得,从始至终,只有一样……

      是你,是你三思,是你,是你莫离婷。

      那一年,黑鲈崖下,是你把我从瀑布中捞起,是你说,不会丢下我,不会抛弃我,是你在寒冷的地方用纤细的身子抱着我。

      ‘杨炎,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一定要哭哦,如果没有流泪的话,我会恨你的!’

      ‘杨炎,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不许你想着我,如果你做不到,我……会恨你到下下下下辈子。’

      原来,你这个可恶的女人,你早知道……你只能陪我走很短的路。

      所以,就要用恨作为结束吗?

      “莫离婷,虽然很疯狂,可是,我必须要这么做……”

      那渐渐弯下的双膝,终于在这一刻,沉沉的砸向了地面。

      或许是那来自于地面的震动太过激烈,或许是那冰封太久的心,终于累了。

      可能连莫离婷自己也不知那一步是如何迈出的,等待了太久,那一步,只是小小的一步,阻隔在石墙之后的双目,再次相遇。

      杨炎仰面散发,在看见她面孔的那一瞬间,扬起了浅浅一笑。

      “你要我走,我就走,你要我笑,我就笑,你要我恨你,好,我会努力的恨你,就算你要我不爱,我也会认真的去做不爱你的我,可是,只有一样,我只求你一样,能不能,把这个连自尊都舍弃的……卑微的我,留在身边呢?”

      …… ……

      能不能呢?

      ‘我,可以说……不能吗?’

      原来,从高处仰视那个目空一切的你,是这个样子呢;

      原来,你哭的时候,落魄的时候,也可以这么好看呢;

      原来,我莫离婷,也有这么不理智、无法掌控的时候呢……

      颤抖的手指,渐渐攀上石壁,她无法控制的探身而去,泪水,像剪不断的瀑布,随风而泻。

      她大力的嘶喊,甩出脸上的泪水:“杨炎——!杨炎——!杨炎——!你这个疯子——!”

      彻头彻尾的疯子。他一定是疯了,他忘了自己如何伤害他的吗?他忘了谁在他胸口插了一刀吗?他也忘了,是谁划了他一只眼睛,让他尝到失败的滋味吗?

      这个疯子,明明已经丢过一条命了,好不容易通知了唐烜把他接到云乡,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为什么不珍惜,为什么不远远的离开呢?

      偏偏在这个时候,又出现了。打乱她神算得计划,搅乱她神女得心思。

      “杨炎……”她第一次哭得如此狼狈,即便是面对小四得绝望时,也不曾哭到这般声嘶力竭。可是,这泪水止不住,这悲恸只是愈来愈浓,谁能来救救她呢?谁来替她大声的告诉这个男子,让他明白……

      “我已经没有时间了……”

      他仰视着她,同样的泪水,不同的,是泪水也掩盖不了得霁然一笑。“是啊,没有多少时间再在这里犹豫了……”

      缓缓地,张开的双臂,就在她眼下,那么近,却又那么真实。

      谁都没有想到,就在那一刻,齐殉南甚至连伸手的机会都没有,也没来得及道一句离别的字。那时的莫离婷,破涕而笑,翩然白衣,没有一丝迟疑得纵身而下。

      似乎忘记了高度,忘记了身处何地,忘记了周遭的一切,因为……除了飞奔进那个人的怀抱,她,再找不到任何想要得东西了。

      众人眼中,那时的莫离婷宛如天降仙子,甚至连眨眼的瞬间也舍不得浪费,只是无法自拔的看着她从城楼上坠下的身姿……

      直到重重跌入那个温暖的怀抱,两个人一齐倾倒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没有一个字,只是,深深的……深深的相拥在一起。

      …… ……

      是在那完美如画卷得一双人映入眼帘时,齐殉南终于忆起了多年前的一个画面,一个被她深藏多年甚至忘却的小小片段。

      依旧是那年。

      少珂拉着南夷下坠的身子,南夷同样用力的回握着她。可就在公主呼喊的那个瞬间,两人近处袭来了一剑,那一剑,是冲着少珂的手挥去的。那一瞬,太短太短,却发生了太多的事,改变人一生的事。

      你忘了吗?

      少珂。

      不是你为了公主松开了南夷,而是南夷为了保护你,推开了你的手。

      是内疚,是无法接受他死亡得逃避,蒙蔽了你的心。你把所有的错全部归到了自己的身上,因为找不到活下去的理由,所以拿复仇的借口残喘至今。

      可是,爱呢?

      南夷拼尽生命也要保护你的那份爱呢?

      他用所有的爱守护你,让你活下去,你却……用仇恨度日吗?

      是有多久没有抬头看看天空了……

      南夷,你知道吗?元唐的天空永远比不上我们南国的蓝呢。听说,北方的天空会下雪,美得像仙境。南夷,我们去看看好吗?

      …… ……

      那天的风好大,真的好大,晌午的时候,原本人多如蚁的战场变得空无一人……

      一切都是因为,杨炎来时对杨淼说的那一句话:

      ‘我是来救你们所有人的……’

      …… ……

      小四站在云乡的城楼上喝茶吃着果子,一面远眺。

      “这风叫什么?暴龙?”

      唐烜笑。“不是,是龙卷风。不过,还真是厉害,真是房倒屋塌,人畜皆亡啊,还好你爷爷来得及时,也亏了杨将军及时阻止了两军交战,不然,这次死伤真是……”

      莫离园纳闷:“不对啊,那我就不明白了,老三可是神算连我玄武爷爷都未必赢得了她呢,她会测不到有这么大的海风登岸。可……要是算到了,还在这么个时机跟元唐宣战,那暴风来了,她自己怎么逃啊?想不通,实在想不通,不过,想得通她就不是神女了,呵呵。”

      唐烜禁不住,又是一笑。

      我想,她当然算到了。而且,也是故意挑了那时机,至于如何逃?似乎她本来就没想过要逃吧……

      侧目又看了看身边的小四,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袭上心头。

      也不知这莫离世家是如何教育子女的,不计后果、随性而为、血流成河、伤及无辜,似乎,都是她们的兴趣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完结番外】情总非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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