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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完结番外】情总非鱼(上) ...


  •   江南以南的云乡镇是个距离南蛮与元唐战场只有四十七里的小镇。

      元唐三年来出兵平南乱事共五次,三胜两败,险胜。至今日,历史却被改变,这一场南边的战争,元唐惨败,南蛮平据垒河一带,两国从一方的明显优势变成了势均力敌的状态。

      然而,被改写的,似乎不只是战史,还有某些人的一生……

      梅雨的季节总是江南一带人司空见惯的,下过了整整两日小雨的云乡镇却似是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郁。

      城门一角的巷子里,潮湿阴暗地甚至连路人也不愿多看去一眼,而就在在灰暗得如同布满霉丝的角落里,一个双眼通红浑身湿漉得男子,倒在一片深红得水滩里。

      有褐红的泥土混在他的脸上,所以辨不清样貌,趴在地上的身躯似乎还在挣扎着什么,每一丝挪动,都有一股艳丽得鲜红从他身下的水滩中漫出。

      最后的一丝力气,是他缓慢的一个翻身,这一翻,雨水直接拍打在他的脸上,冲刷着泥土和血迹。腥红的双眼,微启着迎接雨水的漫延。

      雨渐渐变大,划过他的唇边。

      甜的?

      “原来,江南的雨水……是微甜的。”舌尖舔过干涸的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只可惜,只可惜他再也没有机会告诉她这一切了。

      包括他的死。

      “这下,你该满意了……”那是渐渐松去的力气和气息,双眼不再是执着得等待着雨水的冲刷,慢慢闭合,慢慢回到当初的画面。

      那是他多么渴望几近疯狂的一张脸,却只是微闭得甩开他的视线,狠狠的走开;

      那是他多么沉溺甚至无法自拔的声音,却如同是从冰冷的寒洞里飘来得诅咒……

      ‘我恨你,我会恨你一辈子。’

      她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离开的。可是,死亡来临的这一刻,终于知道,还是不能释怀。能不能回到那时候,能不能留下,不要走,因为……

      因为我很爱很爱你,真的很爱,为了你,我连生命都可以放弃。

      ‘好啊,那你就去死,死到我永远看不到你的地方。’

      死,其实真的很简单,比起爱一个人,要简单好多好多……

      渐渐失去体温的双手在雨中缓缓的举起,似乎是举起,却……又像是在拥抱什么。

      “我可以这么简单的死去,却始终学不会如何去爱你,会……原谅这无能的我吧……”

      手指微微滑落,重重的摔在水滩里。

      这样的结局,会原谅吗?

      会吗?

      莫离……

      …… …… …… …… …… ……

      三日后

      云乡镇,府衙后院。

      “老爷子,您真的是老糊涂了,哪有这么年轻的将军,再说,他身上连个兵符都没有怎么可能是个军官呢?”

      “小阁子,还是你见识的太少了。”

      “喂!老爷子,你还真是跟我家夫人一个样儿,成天就喜欢凑个热闹编个八卦啥的。都这么大年纪的人了……”

      “嘿嘿,年纪越大,活的越明白呢……”

      “哼!”小阁子负气地一个转头。“咦,小哥,你醒了?”

      直到这时,睡眼初醒得眼睛才微微眯了起来,能睁得开的只有一只眼,看到的,也是极为模糊的场景和事物。

      嘈杂的声音终于停止,人们渐渐聚集地看向这边,而被众人盯住不放的源头,却在清醒中渐渐地皱起了眉头。

      他半边的脸都被厚厚的纱布包裹着,因为那里中了很深的一刀,足以让他毁容的一刀。那一刀里也包括了他的一只左眼,估计,是连同他左边的容貌一起毁了。

      而这些不是他在意的,他真正在意的是……

      “我还活着?”

      不可思议的眼神和动作,一只手缓缓攀上左肩,这胸口的位置,可是被人生生地捅了一刀啊!这是自己的身体,又怎会不知自己得伤重?受了那样的伤,是根本不可能存活下来的呀!

      只是这患者轻轻的一句,却被那不远处得白发白眉白衣的神秘老头听了个清楚,当然,也包括这短短几字中透出得一丝失望和悔恨得意味。

      虽说这老者一身雪白长袍,却洁白的一尘无染,还有那满头的白发,丝缕分明,眉宇间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神秘。

      老手笑抚着花须,一面说道:“年轻人,比你伤的更重,离阎罗殿更近的,我也遇见过,活得久了,就没啥可见怪的了。”

      那伤者带着不可思议的眼神望向老者,同时,却发现那老人的眼神在话语结束时带着些许深意的看向了身后的一侧。情不自禁的,也随着他的目光而去。

      门外果然有一个身影走来。

      他身后的光线很强,看不真切,只待那人近了,方看清:很平凡的一个中年男子,无论是五官还是气势,都是平凡得毫不出奇。

      唯一值得人注意的便是来人这一袭官服了,倒也算不上官服,其实就是衙门里捕头穿得青衣长袍。

      “你醒了?你昏迷了三天了,前两天一直高烧不醒,幸得太爷爷医术高超,险是把你从鬼门关里救回来了。”说罢,又转身向着那白发老头径自鞠了一躬,好生谦卑。

      昏迷?高烧?

      厚厚的纱布下捂住的眼睛在微微的跳动,仅剩可以看见的眼却又被石灰所伤,看不细切,可他的耳朵并没有伤,脑中始终觉得这声音十分的耳熟,却……又记不起这人的身形。

      “你是谁?我现在这是在哪里?”

      身为被救了一命捡回来得这个重伤患者似乎完全没有感恩戴德叩谢天恩的意思,他的瞳眸中明明是迷雾似的一团红晕,却又似在发着熠熠的光彩,让人望而生畏,明明是大病初愈,那结实的胸膛却完全无法被厚厚的白衣隔去戾气,看得人,不由一颤。

      “你这家伙,好不识……”小阁子护主心切,正要出言训他几句,不料,却被一旁的白衣老者挥手止住。

      那个一身衙门服饰得男子,也用着及其平和的语气,淡淡得说道:

      “这里是云乡镇,元唐最北的一个镇子,我是这里的青衣捕头——唐烜(xuan)。”

      轻轻的几字,穿堂随风而散,在掠过对面那人的耳边时,却犹如一把利刃,狠狠戳在了他的心头。

      唐烜,原来是他,这熟悉的声音,对,原来是他的。

      呵,这是老天在跟他开得玩笑吗?他生前欠这人的,临死前却又被他救了,欠得,更多了……

      按耐下心中的波动,他努力得瞪着眸子看向对面,似乎想将他的容貌回忆起来,却,始终看不清澈。

      没有人知道,此时此刻,有谁比自己更加想要逃避自己,逃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我叫杨淼。”

      依旧,没有一个谢字,脸上,没有一丝大病初愈的活意。

      那天,外面的天气是前所未有的好,太阳耀眼得像个大金元宝,似乎是江南被两日大雨冲刷了个彻彻底底,反正,屋子里是暖洋洋的。——后来的小阁子在回忆那两人初见时的场景,一面扣着鼻屎一面扇着凉风……

      …… ……

      没有人知道杨淼家乡何处,是哪里人,在军中又是何职位,更没有人知道,他是如何从战场上受了重伤又翻山过村得来到了云乡镇,没有人知道……

      因为,实在没有人敢去问。

      云乡镇府衙后养着不少重症的前线士兵,有些是被人护送来的,有的是村民救回来的,不少伤者见好后就回离开,要么回京城,要么送回军中。可来来回回那么多人,就是没有一个像杨淼这么……不近人情的。

      浑身的戾气,似乎从他清醒过来那一天就没有消减过,白衣老者笑答:看来应该是天生的。

      于是,这人就首当其冲的变成了云乡镇府衙内第一大热门的八卦人物。

      所谓群众的发掘是有内容有真相的,在小阁子发表‘杨淼曾被南蛮捉去严刑拷打以至现在心灵重创’的言论后,唐烜手下的朱衣捕快小马再次发表了又一惊人的探索和发现

      “他的眼睛,一直盯着你们家唐大人转,我确定,非常确定,毫无疑问外加多次求证后万无一失得肯定!”

      众人惊。

      “他奶奶的,好不容易夫人不在,又跑来个跟我抢的……”小阁子双眼一眯,阴森的凶光乍现。

      …… ……

      茶余饭后,休闲的时间都过去了,当夜幕渐渐降下,除了江南水岸几盏亮着得彩灯,一切都宁静得犹如另一幅画面。

      与北方截然不同的画面,却,一样的让人眷恋。

      唐烜从库房里卸下配器,再走出来,身上顿时轻松了不少,他从前院走到后院得长廊,庭院里静的出奇。

      云乡镇的县官把整个衙门都作为收容前线士兵伤员得收容场所,而当南蛮兵临城外,这好心的一县之长却又以心疾和安心养病的说辞彻底从云乡的土地上消失了。

      心老体残的县长大人倒是没忘把衙门的库房搬了个干净。想到这里,唐瑄忍不住长叹出一气。

      “好在,粮仓里的粮食,没被他拖个精光。”唐烜浅浅的扯出一笑,闻见那庭院里的花香,夜来浓郁。

      乐乎,乐乎,此情恰似有朋自远方来,不能自已。

      庭院里长廊的一侧,是院中得凉亭,荒废久了,杂草已蹿上了石阶。唐烜不急不慢的撩起长袍,左腿微直,缓缓得坐了下去。

      “走得累了,还是休息一下最好。”

      一字一句,明明是自语,却又好像暗藏了些其他的语意,他就那样带着一脸的微笑,看着远处的长廊里,尽头,那乌黑的一只眼眸。

      杨淼并没有因为自己被人发现而表现出一丝的慌张或懊恼,就像老太爷说的,他那一身的傲气,果真是与生俱来的,无论是在多么落魄的情形下,都不会让人看到他凄惨败落的一面。或许就是因为这样,这个人太过在乎自己的自尊,所以发生了什么令他不堪的事情,才有了现在这种他总是轻贱自己生命的感觉。

      杨淼一步一步走来,脚下,步步坚定的让人发憷,三天的时间,他唯一看的见的那只眼总算恢复了正常,今夜的月光似乎也帮他填了把力,他清楚的看见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当然,也包括这近在咫尺的人,他看得真真切切。

      在如此清楚的看过唐烜的面容后,却发现自己心中的惊讶,未消愈涨。

      唐烜,这名字整个元唐谁不知道?关于他的传说太多了,曾经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暗察使,神秘,却充满了无上的权力;身体里留着异族的血,一直企图谋反背叛元唐;越狱逃跑,企图要挟国主意图造反;终被刺死,万箭穿心。

      关于他的传说,民间似乎有太多个版本了。

      所以,这个唐烜,会是那个传说里已经死去的人吗?

      自己又是为何惊讶?

      明明没有见过的脸,明明不认得,这是为什么,自己竟可以如此确定,脸前这个正淡淡得笑着,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一定是……那个传说中的唐烜。

      “我们见过吗?”杨淼走到凉亭外,却停在距唐烜五尺外的地方,俯视着对方。

      唐烜摇了摇头,目光却似熟人一般地回看着,就是这样清澈透亮的一双眸子,却将杨淼看得愈发寒凉。

      “可我好似认得你,前暗察使大人,唐烜唐大人,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毫不犹豫的语气,似乎不允许对方有一丝狡辩的机会。

      “可我现在只是个捕快,还是个青衣捕快。”

      杨淼眼神微降,对方的回答,已经算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沉思,或许是求证,两人间还是静默了一会儿。

      院子里的风又起了,杨淼看着一旁晃动的草木,不经意似的问道一句:“这里,就你自己吗?”

      唐烜何等敏锐,即使是对方脸上稍纵即逝的一抹悔色,他也是尽收眼底。忍不住地勾起一笑,回道:“父母,算是早亡吧,经谋逆一劫府里的人都散了,我和夫人来了南方,算是养伤吧。南方气候毕竟是比那北边温和了许多,对伤者帮助自然不小。”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们来这里也不长久,夫人外出数日,我想,月底该回来了。”

      杨淼明显察觉到了一丝不妥,这家伙,曾经在朝中可是出了名的低调,不爱说话,现在居然主动跟自己说这么多,连自己夫人也交代一下,怎能不引人怀疑?

      心中一股莫名的怒气无端腾起。

      “你这暗察使还真是本领通天,在京都闹得翻了天,转眼又来这最南得边境上做起了小捕快。我以为被元唐赶尽杀绝的你,总该是心里恨透了这里才对。”

      唐烜不语,只对他抿出一笑,接着缓缓地起了身子,掸净了身后的土。

      “杨兄,天寒露重,你的伤还没痊愈,赶紧回去早早歇息吧。”

      唐烜的手搭在那裹着厚重白布的肩头,脸上微显露出的疲色似乎比杨淼这个病人还要重。

      杨淼微怔,仍是那一脸到死都骄傲如君临天下一般得脸庞,而那从来融不进他人得深眸里却好似映出了些什么。

      这家伙的背影……

      “你的腿……”

      唐烜细瘦的背影微微一顿,他当然明白杨淼所知的是他的左腿。如此明显得坡脚,别人怎么会注意不到呢?

      “这个。”唐烜摆过一手,若有似无地掩住了嘴边的那笑容。

      “有一支箭,射穿了我的髌骨,老太爷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所幸妙手回春,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他笑着,走进长廊里,远处似乎有什么光闪烁在那里吧,杨淼始终那么觉得,不然,这个人的步子怎会如此的逍遥,如此的确信。

      “杨大人,你知道一个人能从十三支箭下活过来,那是老天多大的恩赐吗?所以我感激所有的一切……”

      那一声杨大人,明明不算什么。但是,却让那双从不曾动摇和疑惑多的瞳眸起了涟漪。

      那种感觉,就好像自己的身份已经被他看穿了,他们只见素未谋面却又千丝万缕的过节,似乎,已经透明了……

      夜里的风声依旧阵阵袭来,府衙的灯火熄尽,莫名的,一股熟悉得凉意渐渐攀上心头,萦绕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找不到一丝逃脱的希望……

      …… ……

      元唐正值鼎盛的这些年,四方邻国都惧我朝天威,最怕的,却也是元唐麾下我杨门一族……

      京城里的人都知道,除了皇宫,杨家的围墙是最高的。

      小时候,抬头看,很高很高,高到不敢去攀量。

      爹说,我们杨家就是元唐的铜墙铁壁,所以我们必须要很强大很强大才能保卫国土。我们杨家每一代人的名字都要刻在忠烈堂得石壁上,让这里的每一个人,从官员到贵胄到平民,到乞丐,都记得我们杨家的功劳。

      所以,做杨家的长子,不允许哭,不允许失败,不允许依赖,不允许任何得软弱和错误。

      ‘长子,就是,得到最多,牺牲也最多的那个。’——杨家的先伯们说道。

      最初失去的是什么呢?到如今,却是愈加清晰的记得了……

      那是纤瘦的面颊,擦着淡淡得粉,耳畔的芙蓉花却永远比不上她的眸子来得明亮。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叫做母亲的女人,总是带着淡淡的微的笑,时常跑进他的梦里。在梦里:把自己轻轻的搂在怀里,用扇子扫去童年的噩梦,在耳边,轻轻的唱着让人沉溺得歌谣。

      可梦醒了以后,人总是愈加的渴望,求之不得,便愈加刻骨铭心。

      现实中的母亲,哭着把只有膝盖那么高的儿子推到他父亲面前,然后泪如雨下的站在那里,只是站在那里,看着被渐渐带远得亲子……

      5岁那年,我在自己的院子里已经生活了两年,听说那个叫‘母亲’的有些熟悉却又陌生的人,又有了一个儿子。

      从那一天开始,母亲明亮的眸子,再也……没在他身上停留过。

      是10岁吧,似乎是第一次和这个所谓的弟弟打架,这时的弟弟只有5岁自然不会像他这么会控制情绪,对于弟弟胡乱挥来的拳头,他除了躲避甚至蹭都没蹭对方一下。

      后来也曾无数次回想起那个场景,一个闪身,一个忽略,那个娇小的弟弟扑了空,一头扎进了寒天腊月的湖水里。

      ‘救他’这两个字冲进脑海,是在他跳下水的同一瞬间发生的。

      那是比爹抽在身上的皮鞭还要刺痛得感觉,那种窒息的恐怖,是连哭都来不及计较得猛然。他波动着几乎麻木的手脚,冰层下面,被激起了浑浊得污色。

      第一次碰触自己的弟弟,却是在如此冰冷的环境中,可他还是用尽了全身力气的将那个沉重的身体推到岸边。

      原来,冬天的湖水并不是最冷的,外面的空气,未必温暖。

      一切,一切的冰冷和绝望,全是因为那一双他曾经最喜爱的眸子。母亲的脸上全是泪水,扭曲了的脸庞,再不是梦里那般美丽。

      是谁在声嘶力竭的呼喊,像噩梦一样不肯散去。

      “杨淼——————!淼儿————!我的淼儿——!!!”

      就是那一天,他冰冷的身体麻木了一般的静止在湖水里,岸上的女人从他手中夺过弟弟的身体,紧紧的抱在怀里,可能,真的是太紧张这个弟弟了,所以才会不经意的甩开他的手吧,一定,是这样的吧。

      这么冷,这么冷,怎么办?谁来把我拖出去,去哪儿都好,只要肯叫着我的名字,肯记着我的存在。

      “母亲……”

      或许是他的声音太弱小了,以至于她没有察觉吧?一定是这样的。

      可是10岁那一年,晕迷在腊月的湖水里,真的好冷,好冷好冷。

      母亲,你知道从水中看外面是什么样子吗?你知道隔着冰层看外面,是什么样子吗?

      母亲?如果我不是生在这高不见顶的围墙里,你会拉紧我,抱住我,呼喊着我的名字吗?

      会吗?

      “杨炎……”

      “杨炎!”

      谁?是谁叫了我的名字?

      “叫我杨将军。”没有人可以对我无理。

      “杨炎,我喜欢你的眼睛。”

      从没有见过哪个女人,能像她这般随性,想什么,便说出来,从不掩饰。

      “只有你这双眼,是我见过……最像我的一双。”

      也没见过哪个女人,像他这般聪明,连男人也比不上,有着连自己也羡慕的机智和果敢。

      可是,她依旧不是梦里的那个‘她’,一仰纤弱的身材,这个女人却没有那么明亮的笑容。深邃的眼眸,只是浓郁的神秘,似乎可以洞察一切得敏锐,神圣的,好似隔在云端的人。

      可如今,他已经足够强大了,足够强大的不用再去羡慕和依靠任何人,所谓女子的纤躯,后只能躲在他的强大之后。

      所以,穿着男装的莫离丫头,只要乖乖躲在我的身后就好了……

      “喂!你醒啦?哈哈——!你,杨炎,你完蛋了。我知道你的弱点了,你为什么只敢在路上做将军,你完了,你堂堂元唐第一武将,你居然不会游水?!”

      水?对了,10岁那一场意外后,他就惧水了。这么丢人,难以启齿的秘密如果被人知道了,他一定会灭口的。不过,这个秘密为什么会让那个女人笑得那么明媚呢?

      水里的那只手,抱着自己的那个身躯,明朗的笑容,轻唤着的名字……

      是这些,实现了她以前连想都不敢想得梦想。如果是常人,是会拼了命去守护的吧,可,那美好的一切……

      却被自己亲手……斩断了。

      “别碰我,别叫我的名字,你不配呼喊着我莫离家得姓氏。欠你的我都还清了,从今天起,我们老死不相见,别再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

      “你疯了,你疯了吗?那个是我妹妹你知道吗?你要做英雄,随你,你要保住你家族的名誉和地位,请便,就算这世上你只爱你自己在乎的只有自己,也无所谓,但是……绝情绝义的是你不是我,那个是我的家人,我,比生命还珍贵的东西,这样的债,你要,怎么还……”

      ……

      “杨炎,像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利用我,为了你自己也好,为了你的家族、国家也好,就算在全天下人眼中你杨炎是个大英雄,可是,你记住……我恨你,很恨,很恨,真的好恨你。连我自己都控制不了的恨……”

      ……

      “杨炎,原来从敌军的营里看你,是这样的。不管你信不信,谢谢你肯与我为敌,真希望能这样……一辈子。”

      ……

      “我以为只是说说而已,如今,却真的恨透你了。是真的,够了……”

      ……

      利用了那个女人多少次?被她用仇恨的目光看着,又有多少次?不记得了。现在想想,或许是不敢去计算。

      每一次看着她气愤的背影离去,心中的那句话却从未说出过:

      ‘再等一下好不好,再等我一下,有东西绑住了我的手脚堵住了我的嘴,所以我无法将你挽留。可是,能不能不要丢下我,等我,再给我一些时间,好吗?’

      …… ……

      当风吹开窗户的瞬间,有落花飞了进来,陌生的触碰惊醒了梦里挣扎的身躯。

      梦醒了,同一个梦,同样的内容,无论再重复多少次,却还是一样的触目惊心。

      满头,满脸的汗,迎风,愈加寒凉。

      杨炎捂着一边剧痛的眼睛缓缓侧目,却迎上了白衣老者那专注又富含深意的一双眸子。

      “这梦里……是被什么怪兽追赶了吗?不然,怎能把堂堂七尺男儿吓成这般……”他的手里端着一个药杵,一面敲着药末一面看着这边。大堂里有的患者躺着,但凡能起身的,都在用差异的眼光看着急喘不已的自己。

      杨炎并未回话,一如既往的,披上外套,走去了院中。

      疾步走着,毫无目标的走着,不计终点的走着。

      若当时没有碰见唐烜,杨炎自己也不知道,就这样一直下去到底会走到哪里,是否,就到了生命的尽头……

      “还没睡?”

      杨炎现在才发现,自己对这个同僚已久的唐烜,似乎真的是一点都不了解。究竟是深不可测还是简单的出奇,实在不敢断言。

      “你呢?”杨炎反问着,似乎又像是试探。

      唐烜只是指了指夜空悬着的那一轮明月,笑道:“等人……”

      等人?半夜?杨炎莫名的摇了摇头,一个不经意间,却又看见了他那受伤的膝盖。平日里走路时就是明显的坡脚,夜里,甚至还盖了很厚的毛毯在上面。

      传言里唐烜是个办起事来完全不要命、不管不顾、毫不在意自己身体的人,这个说法,似乎有些过激了……

      是啊……

      这么一想,唐烜,似乎是更可怜的人吧。

      从小就没了母亲,父亲也去世的很早,没享受到一点家庭的温暖却要替父亲背下所有的债,一个人,为这个国家为君王,奉献了一生,而最后……居然又被他仅有得主子所背叛。这个人,从没有为自己而活过,用一辈子去坚信和信奉的,最后却狠狠的将它抛弃……

      说道一无所有之人,无论怎么想,都是这个人更加悲哀吧。

      可是……背负着这样过往的他,究竟是靠怎样的意念活过来的呢?

      “唐……”要问的话刚到嘴边。

      “来了!”唐烜兀自抬头看着夜空,莫名的冒出一句。

      “嗯?”

      杨炎顺着他所看的方向看去,就在那暗蓝得夜幕上,明月皎皎之前,出现了一个飞跃的身影。

      竟真的有人从那里飞了进来?!

      来不及吃惊,因为那一切都太快了!只是一瞬间,那黑影已移动至了眼前的院子里。

      ‘刺客?’这是杨炎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想,正待他转头欲探那唐烜的反映时,不禁一愣。

      只见那唐烜,不知从何时,盖在他膝上的毯子滑到了地上,他的身子已站得笔直。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张开的两只双臂,还有那一脸的笑容,似乎,早已肯定了那飞来之影的身份。

      那样疼溺的笑容,是属于唐烜的?杨炎禁不住的认为是自己花了眼。

      可就在那一团黑影撞进唐烜的一双臂膀里时,那一个画面,却永远清晰无比的印在了黑夜之中。

      那是杨炎,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画面。

      “相公,我要死了,因为想你,想得我快要死掉了。”娇小的脑袋,甩着长长的马尾,一身黑衣劲装,深藏在唐烜得怀里。

      唐烜笑着,笑得眼睛只剩下一道细痕,笑得眉间扬起了彩虹一般得弧度,轻拥着小四的身体,好温柔好温柔的问道:“现在呢?”

      “现在活过来了,因为见到我的宝贝相公了!所以,完完全全,精力充沛的活过来了!就算没有找到龙骨也不难过了,就算路上真的赶得很累也不觉得了,就算没有偷到宝贝让我好手痒也不计较了,因为……你这木头,我真的好想好想见你啊!!!”

      “你这家伙……”

      原来……

      是这样的呢。

      就在那一刻,杨炎只觉得这夜,似乎没有那么湿寒了。只因为这两个人的拥抱,只因为那二人几句玩笑的调侃。却,也让他认清了……

      原来自己犯了一个很严重的错误:唐烜并不是悲哀的。

      还想用他的悲惨境遇来舔慰自己的伤口?多么的可笑!

      眼前那个笑得早已忘了周遭一切的人,唐烜?不,恐怕他现在的他,连这个名字都可以丢弃了。他有了怀里的那个人,拥着她,他已经拥有了全世界。

      多少天了?

      杨炎自己也不记得了。太久没有笑过了,从那个人离开后,再没有展露过得笑容,这一刻,默默的绽放在寂静的夜里。

      唐烜,莫离园,就让我以这样的方式替你们祝福吧。

      感谢你们,原来,用别人的悲哀来安慰自己所得到的,远不及看到你们幸福来得多。

      似乎,可以减轻一些罪孽了。你说是吗?三思……

      杨炎悄悄的离开了那院子,转身的一刻,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不只是洋溢得笑容,眸子里再次闪过的晶莹,盈着柔和的月光,静谧却安详。那样的神情,是曾经的暴戾将军杨炎,从未有过的。

      …… ……

      同一个夜里,杨炎做了第二个梦,不同的是,这次梦里,那个曾经因为痛恨而无法微笑的一张脸,在湖水一样得梦境里,抱着自己,只是轻轻的,轻轻的叫着他的名字,想很久很久以前在沙漠里初遇时一样:

      杨炎…

      杨炎……

      杨炎…………

      相同的是:梦醒的时候,白衣的那个老者再次出现。片刻得对望,却又像经历了老友间互诉衷肠那样久的时间,老者浅浅的一笑,捧上一碗汤药:

      “有人回来,有的人,却也是时候走了……”

      杨炎听懂了他的意思,未回答,只是端起那药,浓黑一饮而尽,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老者接过空碗,继而道:“有人带来了前线的战报,明日南国女将齐殉南与杨家少将对兵与城下,曰有……非鱼军师相助……”

      闻此,杨炎果真双肩一颤,双目突睁,不可思议的回看着言者。

      “非鱼……”难忍心痛的默念了一遍,似乎又察觉了其他的不对,继而又道:“杨家少将?是指……”

      “元唐杨门有二子,长子杨炎几日前已死于非鱼城外,这少将,自然是二子——杨淼。哦,好巧,与你重名呢。”老者深意一笑,却使得那杨炎一阵难掩的心虚。

      “但,不,不可能啊!他们南蛮,不可能这么快出兵的……”

      老者侧目微笑,用木枝撑起纸窗,夜风袭来,呼呼声不绝于耳。

      老人枯指微并,轻轻掐点:“谁说不可能了?不是不能,而是必须,明日霄阳于避,南海有风,肆于穴而乘于顶,直冲中日,势风如龙暴悬于空,百里内,人畜草木砖土无剩,百年罕遇。”

      “老人家,你,你究竟在说什么?”

      虽然听不懂,杨炎却不知为何的感到一阵发憷,他虽不明白这些古言的说辞,而那语气他却是真真切切的记得,几乎完全一样。

      就是那个女人,总是在制定对敌策略时,一面掐算着手指,一面用着他听不懂的口气念叨着什么。对,正是与现在一样的,一仰的手法和语气。

      “你,究竟是谁?”

      老人轻扬起一笑,雪白的发丝随风飞散。

      “我是一个深山里的老人,偶尔出来走走,治病,救人,讲讲故事。孩子……我这里有个不太好的故事,尽管如此,能不能,请你听我把它说完呢?”

      …… ……

      上章完结:

      预知此前杨炎为何重伤九死一生,且看下章;
      预知莫离婷为何背叛元唐做了南国的非鱼军师与杨炎对峙,请看下章;
      预知莫离世家最神、最秘却又性子孤僻刁钻偏爱扮男装的莫离婷的传奇恋情,请看下章;
      预知杨炎和唐烜之间究竟有何恩怨纠葛,还是看下章;
      预知元唐史上最火爆得杨大将军与莫离世家最牛神女老三的爱恨情仇会如何收场,咳咳,没错,我们下章见分晓。

      【PS的问:有没有人知道这白衣老头,是咩人啊?摇头的童鞋,通通PIA去‘大侠第60章’复习啦,有木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8章 【完结番外】情总非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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