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女》盛小妹

14、斗心

　　“告诉朕，你是谁。”明祁旬冰凉的手指忽然扼住了我的双颊，他的唇角依旧勾勒着一抹闲适愉悦的笑意，但我却看到他的眸光倏然一沉，闪耀着危险的寒光。
　　心下一沉，胸腔里剧烈跳跃的心脏让我整个人不自觉地僵住了，无数种猜测迅速地在我的脑中闪过，我揣摸不透他话里的意思。
　　像他这种帝王，终究是多疑的，他不会相信我只是这个深宫之中偶然与之相遇的过客，我的那番自白或许根本没有打动他，是我太天真了。
　　我在赌，赌他对我这个小小宫女的猜忌究竟有几分，也赌他不会将我与明夕阳联系到一起。
　　“奴婢夏承欢，来自落雪园。”定了定心神，我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从嘴中艰难地挤出，目光倘然无畏地与他对视着。
　　“好一个夏承欢。”明祁旬幽幽一敛那一双比利剑还要冷厉的双眸，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眼中的怒意未曾掩去，他忽然欺身朝我靠近了些，男子的阳刚气息蓦地离我如此之近，竟让我顿时感觉比身临一场大战还好惊心动魄，见我面露一丝痛色，掐住我双颊的强劲大手却还是大发慈悲地松了一些力道：“朕从来不知道，看似通透聪慧的女子，如此费心费力地接近朕，让朕猜猜，你的目的是什么。”
　　他几乎是覆在我耳边漫笑低语，这姿势有些暧昧，而他的神态又是那么的放荡不羁，仿若只是与我逗趣说笑一般，但那一字一句就像剧烈的毒素一般侵袭我的大脑，麻痹我的思考能力。
　　看来我还是估错了，他对我终究是早有猜忌的，而这个高傲的帝王遇上了聪明的对手，比起直接铲除隐患，似乎更喜欢让对方输得更彻底些。
　　想必他和明夕阳之间的较量也是如此，他们都是沉得住气的人，但今日明祁旬这般直接拆穿了我的身份，绝对不会如此平白无故的便宜了我，他应该另有打算。
　　我心中一阵苦笑，虽然居心不良是一定有些的，但到目前为止，我从未刻意地去接近他。
　　百口莫辩，也无辩解的必要，我只好继续充耳不闻：“奴婢惶恐，不知皇上的意思。”
　　明祁旬的幽眸陡然一暗，俊容一凛，继而又仿若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一挥衣袖轻笑着起了身子，也慷慨大发地将我的膝盖从冰凉刺骨的石砖上解救了出来：“平身吧。”
　　“谢皇上。”顿了顿，我忙不迭立即叩谢起身，再跪下去，我这膝盖恐怕要风湿了。
　　见我这般脸露苦色又慌忙起来的样子，明祁旬倒是心情一转，看我受罪似乎能令他开心起来，竟然意味深长地勾起了唇角低低轻笑了起来：“你如此娇生惯养，又有非寻常女子可比的见识胸怀，这颗脑袋，当宫女可真是可惜了。”
　　我虽恼，明知道他在有心拿我开心，但却也不敢发作，只好垂着脑袋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
　　虽然他怀疑我的动机不良，但我却并未太担心自己的处境，如今瀚、楚、连三国实力相当，关系错综复杂，时局变化莫测，我背后的势力他一时半会无法猜定，如此倒是误导了他。况且他若有心要铲除我，今夜也不会与我说这番话了。
　　“宴中多饮了些酒，颇有些闷，你陪朕逛逛。”明祁旬漫不经心地说着便阔步向前走去。
　　“是。”我低声应诺，也紧紧地跟在他右后侧，不紧不慢地保持这样的距离跟着。
　　见皇帝走了，身后掌灯的太监也不露声色静静隔着一段距离在后头跟着。
　　化了雪的鹅卵石道晶莹剔透，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两侧已有些早春新抽得嫩绿在蠢蠢欲动了，月华清幽净透，似嫩乳流淌而下，将我们都笼罩在其间了。
　　我好几次用眼角的余光偷偷观察左前方的帝王，但每次都一脸困惑地将头埋得越低，只因他的俊容似愉悦悠然，又似冷峻带威，喜怒不辨，让我无法猜透他既觉得我不怀好意，又这样倘然地与我摊开了讲，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
　　“朕不会拿你的脑袋，把你的头放到该放的位置上。”明祁旬有些好笑地发话了，似乎是看不下去我这样越埋越低的脑袋会不会直接折断了脖子。
　　“皇上有话直说吧，奴婢不敢妄自揣度君心，但委实甚感惶恐。”我实在没有心情欣赏夹道的景致，只觉得与这样睿智深沉的帝王斗心，实在是道行太浅，容易被打回原形。
　　“朕与你打一个赌。”明祁旬的脚下忽然一停，眉目俊逸，眸色幽深，眉宇间皆是帝王霸视一切的笃定自负：“朕赌你会有那么一天会心甘情愿为了朕付出性命也在所不辞。”
　　原来他是想要与我交心相斗，将扎在他臂膀上的硬刺彻底征服，然后为他所用，真是君心难测，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想要赢得彻彻底底，让我输得心服口服。
　　“如若奴婢赢了呢？”我斗胆相问。
　　此番赌约听着倒有些前后矛盾，若我会为他付出性命，那便是死，若我赢了，到最后还是死路一条，输赢都是死，真是不合算。
　　“若你赢了，朕赐你免死金牌。”明祁旬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似乎看穿了我心中的不满，语气间自信无比。
　　淡淡垂眸，我淡笑不答。
　　如若我与他都是山林中偶然相遇的闲云野鹤，此刻这番交谈，倒像是莫逆之交煮酒谈笑，兴起时打赌作乐，潇洒快意。
　　“皇上既然来了落雪园，应是要探望婕妤娘娘的吧？”我话锋一转，恭声说道。
　　“承欢...... ”
　　明祁旬忽然唤了我的名字，竟然将我惊出了一身冷汗，抬起眼睛还有些惊恐地忽闪着。
　　似乎被我这么大的反应逗乐了，明祁旬唇角的笑意更加高深莫测了：“朕想看一看，你有何本事可以让雪婕妤在这件事中明哲保身，反败为胜，别让朕失望了。”
　　“皇上？”
　　他早就知道了......
　　我虽早有预料，但当下还是心中一凉，这个男人，他还是一贯喜欢隔岸观火，贵妃、贤妃、婕妤，三个女人之间再深的心思，都深不过他一颗帝王心，女人在他眼里，终究可有可无。
　　经此一事，我更加觉得明祁旬何其危险了，连欺君大罪摆在眼前，他都可以不露喜怒，越是这样的人，越难让人找到他的软肋。
　　“皇上是想考验奴婢。”顿了顿，我蹙紧了眉头：“为什么。”
　　“为你那一句‘情愿活得潇潇洒洒’。”明祁旬讳莫如深的双眸闪耀着深不可测的光辉，似玩味，似狂妄霸道：“既然不得不放弃你心中真正向往的自由，反而踏入是非纷争，若没有本事，会让朕，十分失望。”